亲人,朋友,一个个在他视线范围中离开,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局。沉了口气,狭长幽深的双眸死凝着面前之人,锋利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让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 在茫然不觉的浑浑噩噩中,从指缝中逃走的时光已经改变了很多事,很多人。柏嘉荣自嘲一笑,目光轻轻一瞥,“我知道不能,可我又能怎么办?背负着心里的魔障继续活下去?我做不到。” 他想了想,不惜戳人痛处地冷静问了句,“如果简年爱的人是你,你还会舍得把他丢下,去自首?”在他看来,柏嘉荣的心魔固然存在,但还有绝大一部分,是对往后的人生失去了期盼。 一阵清风从窗户外透进来,将两人的发轻轻吹起,眉宇之间截然不同的情绪被对方看得更清晰。 果然,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柏嘉荣的从容破格在不安分眼光中。 修长的腿迈开了一步,江屿风似乎抓住了一缕最后的希望,继续逼问道,“为什么不回答?” 柏嘉荣侧身,背对着他略带惊慌地说了句,“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他闭了闭眼,“你这么做,是要折磨活着的人。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永远存在于简年的心里?让他带着对你的愧疚,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你?” 江屿风的话就像此刻飞入他心口的一根针,一根刺,柏嘉荣顷刻间恼羞成怒,失了方才淡看生死的洒脱。他心虚地咽下不断滋生在口腔中的唾液,愤愤地回了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若真有面对死亡的勇气,为什么现在才决定?在我们找到你之前,你有一万次机会去警局俯首认罪,何必等到现在?又弄什么一个月之期?不是多此一举?”江屿风知道这么说是残忍的,但他已经无计可施,兴许这种直白刺激的手法能将他从悬崖边缘拉回来。 连番逼问,柏嘉荣的心越来越乱,只能想贴膏药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更不敢在转身看一眼身后的目光。 他是矛盾的,挣扎的。 从上一次离开香城之后,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忘记简年,不去想,不去看,可他始终在意,却又从未停止自我麻痹。习惯了在意他,是种不该习惯的习惯。可有些距离,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无法逾越。 江屿风凝着他的背影,眸底泛起一丝浓重的考量,一番斟酌之后才缓缓道了句,“好,我不逼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随时等你回来。” 柏嘉荣没有回头,右手扬起摆了摆,“你等不到,回吧。” 耳边,没有更多的言语,唯有一声门关上的声音。再回头,整个房间又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不禁去思考江屿风刚才说的一字一句,自以为潇洒的决定,原来在别人眼里,懦弱的逃避是如此明显,如此可笑…… 楼梯口的身影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当江屿风出来,他第一时间看到男人脸上的复杂情绪。 没等他问出口,江屿风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冒出了句,“一个月之后,我来接你。” “江屿风。”他忽惊,愣愣地唤着他的名字。他明明白白地说过,不许他再离开,现在突然答应,让他措手不及。是他的过于信任,还是看到了柏嘉荣的颓废?将近半个小时的谈话,他们又究竟说了什么,江屿风才会答应他留下? 简年的脑袋瓜里仿佛装上了十万个为什么,可每个问题的答案是他苦思冥想都难以找寻到的。 低重的嗓音滑过空气,江屿风的手掌已经不动声色地抚上他的脸,“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语落,高大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简年赶忙侧身不可置信地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你答应了?” 笔直的腿迈动脚步的动作蓦地停下,光斜下,江屿风微微侧了侧脸,余光只能看到身后之人模糊的影子。 他强忍着内心所有的担忧,冷静地回了句,“记住,你在与不在,都在我心里。”话锋才落,他快速地走到车身旁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很害怕自己多停留一秒钟,就会改变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如果简年真的能做柏嘉荣的月亮,照亮他心里的黑暗,一个月的分离又算得了什么? 他始终相信,真正相爱的人心会紧紧相连。油门踩下,只有行驶中不断升高的马力表能让他抛开隐藏在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 空气中一路洋洋洒洒着柴油的气味,简年紧盯着早已消失在视线范围的车子,不禁感叹,这辈子自己爱上他,是最幸运的事。 他走上楼梯,在柏嘉荣的房门上敲了敲。他敲了好久,门才打开。 男人眸光中的躁动在见到他的一瞬,立马转为诧异,他张了张嘴,“简年?”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今天柏嘉荣和昨天见到的颓废躯壳已然不同。他特地整理了下头发,换上了西装,连领带也打得一丝不苟。 见到柏嘉荣又回来了,简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要我一直站在门口吗?” 柏嘉荣稍显木纳的让开了一条道,心里的情绪更是复杂。江屿风知道的情况下,居然还是让简年来了。和江屿风比起来,自己败在哪里,似乎已不言而喻。 他轻蹙了下眉头,“你怎么会来,江屿风才刚走。难道你们?” 简年大方地往凳子上一座,伸手去拿杯子倒茶,拿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下来,白他一眼道,“我还想问你,你和江屿风说了什么?” 他心虚的瞥开目光,淡泊地回了句,“没什么特别的。” 他浅浅一笑,“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拜托你别再装不认识我了,真的好奇怪。今天看上去,嗯,还不错!” 柏嘉荣勾起了唇,随口甩出一句,“随你吧。” 他闻言,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的鼻翼,惊呼道,“那你承认昨天是在装疯咯?”其实昨天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甚至有一刹那,他还以为柏嘉荣是真的疯了,不过现在看来,他着实该松上一口气。 哪知男人浮动在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敛,眉宇之间徒增一份惆怅,冷冽地回道,“疯与不疯每个人的定义不同,要说疯,我觉得自己疯得够彻底。” 纯粹的瞳仁黑里隐约锋利着,简年不由想起在医院那段日子,他几次三番霸道的吻,不由后怕起来,话锋一转,“咱们是不是要换个地方?这个旅馆条件太差了,关键只有一张床,妥当吗?” 听到他的话,柏嘉荣忽而又笑了,只是笑容里的邪气很明显。他走近,双手撑住墙面,硬是把简年逼回座位上。 近距离下,他清晰地听到柏嘉荣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紧跟着,那道温热的气息从他鼻腔里淌出来,重重地打在他的眉心。 硬朗的轮廓越俯越低,几乎是下意识的,简年紧张地抬起手,却被一把接住。 “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不至于对个病号下手。”语落,颀长的身子直起,将他身边空空的杯子倒上水递过去。 他接过,白他一眼,“最好是。” 简年,还是和以前一样,抵触着与他的身体接触,可他还是来了,其实他此刻的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也有一丝不可取代的地位。否则,他又怎么会来? 眉心微蹙,柏嘉荣眸底深处突然严谨起来,凝重地问了句,“简年,我有话想问你。” 他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 一丝疏离状的犹豫泛在柏嘉荣眼梢,几番斟酌,他还是问了出来,“要是你没有先爱上江屿风,会爱我吗?” 他一愣,老梗重提,又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淡然一笑地道了句,“如果没有爱上江屿风,我和你不会相遇,连遇见都没有,哪有逻辑性说什么爱不爱的?” 没有得到正面答案,他的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不假思索地追问了句,“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你会记住我吗?”
第87章 胆小鬼 简年手中的杯子一晃,里头的热水撒出来不少,烫在手背的温度很炙热,他不急不徐地抬眼,凝上了直勾勾地目光。 柏嘉荣此刻的双眼,似乎有无数支燃烧的箭从那黝黑的洞穴中射出,每一箭都击打在他的心脏深处。 他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简年放下手里的杯子,缓缓站起来,抬手就是一记力道不小的火辣巴掌。 五个细长的手指印明显地印在他的左脸,紧接着,简年死凝着他,切齿道,“做人都失败,你以为做鬼就能成功?人生已然处处败笔的人就算是死了,到地下也是个失败鬼!”他最痛恨一个大男人把死来死去的挂在嘴边,一点出息都没有。 柏嘉荣捂着脸颊,狠狠一怔。这个简年,自己到底了解多少?此刻极致陌生的一面让他愣愣地看了好几秒,凝聚的目光全数赋予眼前倔强的脸庞。 简年蹙眉,指着柏嘉荣的鼻梁,一字一句扔过去,“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柏嘉荣,你听好了,我答应你来陪你一个月,原本是想让你能放下自己的心结,好好地跟我回到江氏,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都能决定你的生死了,我要是说你死了我会记住你,你现在是不是马上上楼,轻轻一跳,摔得个粉身碎骨来证明你有多爱我?我告诉你,那不是爱,是自私。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我和江屿风去过金三角,你几个月不出现,有消息传到你家说你已经死了,你家里所有的家仆,佣人,女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一个女人还在那等着,说你一定会回来,你对得起她吗?还有我,还有江屿风,哪个不在关心你,你以为你被设计了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了?那我呢,你当初找到我,不也一样想设计我?江屿风呢?浑然不知你们的阴谋,他又什么时候想过一蹶不振?所以这就是你和江屿风的区别,今天我就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别说我先爱上的人是江屿风,就算没有江屿风,我也不会爱你,因为你骨子里一点面对挫折的勇气都没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胆小鬼!” 字字铿锵弄得他哑口无言,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侧脸的咬肌扯动了下,他转身,负手而立,出口竟是一句,“你走吧。” 简年瞪大双眼,“昨天你要我来,今天又要我走?把我当猴耍?很好玩吗?” “让我好好想想。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的声音里没了刚烈气,淡淡地,颓颓的,却让听到的人着实一阵心酸。 简年知道他说的话确实有些重了,可自认没有说错,每个字都是他心底的声音。 此刻光斜下的背影,却寂寥到让他后悔。 是不是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么多决绝的话? 在他人生的低谷的时候,柏嘉荣送的不也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要他清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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