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时归忧郁的眼神中终于唤起一丝光芒。 然而这点光芒在聂徐川下一句话到来时又彻底破灭。 “给你带了点清淡的,牛肉香菇粥。” 时归转过脑袋,眼神重新投向窗外。 聂徐川:“?” “怎么了?不喜欢吃?” “是因为我不能工作,所以也不配吃盒饭了吗?”时归哑着嗓子,脸色苍白着说出这句话,活像被虐待了似的。 聂徐川回想起今儿中午辛辣油腻的盒饭解释道:“医生说了,你伤好之前都得吃清淡的,喝点儿粥挺好的。” 时归不理他,沉浸在失去盒饭的痛苦之中。 “你试一口,这个和医院食堂的不一样,聚宝楼买的,绝对好吃。” 时归虽然不知道聚宝楼是什么,但还是被聂徐川的强力推销打动,决定给他一个面子掀开盖子尝一口。 盒盖一开,浓郁的香气瞬间在病房里四溢——左边是鲜亮欲滴的裙带菜,右边烩了一道虾仁豆腐。下一层热气腾腾的牛肉香菇粥鲜香无比令人垂涎欲滴。 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入口中,牛肉和香菇几乎溶进粥里,味道醇厚鲜美入口即化,配上爽口解腻的裙带菜和鲜嫩多汁的虾仁烩豆腐,时归忽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聂徐川看着他从抗拒到试探再到现在的暴风吸入,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受伤住院时吃过一次医院食堂,过于寡淡的口味像在生吃肥皂泡。想到时归平日里炫饭的模样,于是下班特意绕去聚宝楼,用他爸的SSVIP卡加急做了个病号餐。 “今天有人来过吗?” 时归抬眼,勺子还举在半空,“不太认识,可能走错了。” 那就是有人来过了。 聂徐川顺手把垃圾桶换了,随口问道:“你家人知不知道你受伤了?” 迟迟没有收到回应,他撇过头看时归,才发现他放下了勺子盯着自己。 “这很重要吗?” 空气中顿时滋生出几分尴尬,但聂徐川已经逐渐掌握了时归的脑回路——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冷嘲热讽,他只是单纯地提出这个问题而已。 “对我而言很重要。家人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如果我受伤,他们会担心。”聂徐川认真回答。 “唔。”时归若有所思刨根问底,“怎么样才算家人?血缘?” 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聂徐川把保温盒在洗手池里涮了涮,手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他走到时归身边抽了张纸擦手,思考了半晌才继续说: “当遇到危险时,你想要保护的那些人以及会保护你的那些人就是你的家人。”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算吗?” 聂徐川肯定地点头。 南川市人民医院的高层单人病房环境很好,除了护士来换药几乎无人打扰。俩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案件线索和发展后,一时间竟然沉默无话。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为什么?” “你不想吃聚宝楼的饭了吗?” 时归诚实地点头:“想吃。” “这不就得了。而且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安副局非宰了我不可。” “噢。” 聂徐川提着餐盒离开,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里,他暗暗捏紧了手指。 小骗子。
第15章 塔葬 春寒已去,枝头染绿。 小孙一路小跑着到了时归的病房,按照他短信里说的带来了验尸报告和几份讯问笔录。 伴随着小孙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时归快速翻看着手下的文件。 二十六具尸体中能推断出死因的有十二具,死状各异但几乎都是一击毙命,毫不拖泥带水。 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尸体通过货滴滴进行运输,通过仓库周转,最终在彰雾山进行抛尸。 那段上山的路时归走过,荒僻逼仄的羊肠小道断绝了使用车辆运输的可能。青壮年一人登上山去尚有余力,如若还要再带上一个可谓步履维艰。 再加上村民对于上山的情绪抵触,几乎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地运尸。 更何况为何一定要到那里去抛尸?明显吃力不讨好。 时归翻看着尸坑现场的照片,带数字的黄色标记遍布坑底,代表这里曾经掩埋过一具尸骨。 小童的尸体在坑底最中央被发现,其余二十五具则大多位于土坑边缘,层层向里靠近。 尤其是康海的尸体,掩埋得并不深,所以轻易地被野猪刨出来啃食。 难道尸体的排布是遵循了什么规律吗?如果故意为之,又代表着什么呢? 面对着一堆二手照片,时归想不明白,他望向一边摸鱼的小孙。 “我想回法医室看看尸体。” 小孙一个苹果啃完又拿起一根香蕉,表情有些为难:“可是老大交代过你要好好休息。” “我就回去看一眼,然后我就回来,不让他知道。” 面对纯洁勇敢的雪莲的请求,小孙无法拒绝,眼一闭心一横打了个车就给人带去了市局。 法医室里温度很低,他挨个检查完了其余二十五具尸体的状态,根据白骨化的程度判断,小童是第一个死者。 “干什么呢?” “这个尸体的摆放位置,很像……”时归一抬眼,聂徐川就站在眼前,他的话紧急刹了个车,心虚地瞄了一眼小孙。 “接着说。” “很像一座塔。” “塔?” 时归拿出手机上搜索出的图片,“我之前看过一本佛教仪式相关的书,里面有提及到塔葬。” 塔葬是一种葬仪风俗,从印度佛教传习而来。活佛高僧圆寂后,将遗体置入由红木与黄金制成的灵塔塔瓶之中,极尽奢侈华丽。 而这层层叠叠的尸身正好组成了三重塔状,众星捧月般将小童的尸体供奉其中。 “但是一般来说,塔葬都会对尸身用香料作特殊处理,不易腐烂,或者是干脆火化吧。”小孙指了指那具寥寥白骨,他在尸检中并未发现任何防腐措施。 在逻辑上确实有些说不通,时归想道,既然已经大费周章做了塔,又为何不干脆更加圆满呢?他望向聂徐川:“你当时现场勘查时有没有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聂徐川仔细端详灵塔的形状,掏出手机调出彰雾山的地图道:“当时标记尸坑位置时,猴子给了我一张彰雾山的3D地形图。” 屏幕上,彰雾山就像一座直插云霄的高塔,巍然屹立在澜江之上。而尸坑的位置则朝南而望,像灵塔上镶嵌的日月。其高贵显赫之态远胜镶珠嵌玉的金灵塔万分。 “我靠,不会吧……”小孙有些吃惊,这张图他不是没看过,但在想到塔葬之前,没人会把山的地形位置与之联系起来。 “这个村子信教吗?” 他们入村匆忙,还没来得及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 聂徐川会意,立刻派人去联系老李。 回过神来,时归还认真对比着那份地形图和尸坑照片。他脸上已经消肿了,但修长脖颈上青紫勒痕仍旧触目惊心。 "对了,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匹配上。" 时归点点头,原本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听那人的口音也不像是村里的人。 “昨天来医院的是杜文进。”时归今天看过笔录,明白聂徐川已经见过杜文进了,自己隐瞒他的存在没有意义。 “哦?肯说了?” “他讲话,我听不懂。”时归坦言,“而且我只看过照片,当时没有认出来。” “只有一个人?” “我只看到了一个。”时归不喜欢他话里的试探,“你自己可以查到的,不用问我。” 聂徐川赶紧顺着毛捋,“没有,我就问问。他说什么了?” 时归翻着那一沓材料,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纸页边缘,继而又把一小块地方揉得皱巴巴的,眼神里是大半的茫然和一丝焦虑。 “他问我,你喜欢读王尔德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反倒是小孙插了嘴:“啊,他该不会是个深柜吧……” 聂徐川没接话,他不明白的是杜文进怎么会突然找上时归? “然后我问他是不是走错病房。” 聂徐川不想在时归面前表现出过分紧张,叮嘱了几句又支开了话题。 “对了,我在市局附近给你看了个房子,两室一厅月租三千,押一付三,房东我朋友,你可以先试住一个月再决定。” 时归有些吃惊于他的办事效率,道了声谢。 正巧这时老李回了电话,聂徐川接完电话话语里带着一丝迟疑。 “老李说,村里人没有信过教,顶多就是农村里的封/建/迷/信。他又打电话回去问了一趟,确定没有。” “那天在车里,老李说过他平时不怎么回村。”时归语气淡淡的,这却提醒了聂徐川一个重要的事实。 人是会变的。那些从小看着老李长大的村民把他当作自己人,可当小李成了老李,走出大山学成一身本事和知识再回到村里时,还会是那些村民子女们的自己人吗? “我会亲自去看看。” ---- 审讯室里气氛凝滞,气氛压抑,仿佛笼罩上一层无形的屏障。 殷竹招了。 她不仅招了,并且是招了所有的事情。就如壁虎断尾求生后舍弃的那根尾巴,黯淡而干瘪。 “殷竹,你想好了?” “是我做的,仓库是我租的,毒品也是我安排运输的。” “彰雾山呢?” 几天未眠的殷竹有些精神不济,在眉宇间压不住的疲惫中缓缓开口:“原来你们已经都查到这里了吗?确实是其中一个交易地点。” 聂徐川皱着眉头,欧阳也在一旁沉默不语。 分明就是胡扯。 “殷竹,你要清楚,就算你现在认罪了,我们也是会接着查下去的,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我清楚。但的确都是我做的。” 聂徐川看着她自顾自接上了下文。 就像停车场那个柑橘花香的上午一样回忆起从前,只不过这一次终于谈起了她自己。 “聂徐川你还记得当时大学的时候吗,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殷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眉目中却是满目疮痍。 “我漂亮、知性、有能力,仿佛做任何事都能成功。” “但还没毕业生活就给我浇了一盆冷水。”她沉默一瞬,思考着如何措辞包装残酷的事实:“当美貌落在一个家世平平甚至落魄的女孩儿身上时,你不知道会有多少黑暗向她侵袭。” “我像无数人一样野心勃勃,逃离破碎窒息的原生家庭。但我太晚才想明白,婚姻家庭本身就是女人的坟墓,一旦抱有期待就是必输之局。” “不过如果能回到过去,如果我选择你,”殷竹的笑意不达眼底,“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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