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 身后的声音连同自己粗重的呼吸如同千斤鼓槌几要震碎他的耳膜,恍惚间意识到这人嗓音低哑,普通话也不太标准。 “你……是谁?”时归断断续续颤抖着喘气,被迫看着深坑的方向,“我们认识吗?” 那人笑了,如同地狱中出逃的恶魔:“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little nightingale……” “时归,是你吗?”一片黑暗的林中忽然传来聂徐川的声音。 时归立刻被捂住了口鼻,那人靠近了压低声音:“这是你的新朋友?” 没给时归回答的机会,他轻笑了一声,“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什么人?” 聂徐川听到丛林里草甸刮擦的声响,下意识往林子里追,随后附近一声沉闷的响动让他心脏一跳。 两步扒开遮挡视线的枝桠,时归躺在松软的泥地里已经不省人事。 ---- 医院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每一寸角落。 县里医院条件有限,聂徐川一路协调才给时归弄到一个单人病房。时归头部受到重击已经昏迷了数个小时,脆弱的脖颈处满是青紫淤血。 聂徐川站在一堆嘀嗒作响的仪器边,又想起看到时归的那个场景——他了无生气地缩在地上,头上的创口暗红血液淙淙流动,染红了一片月光。 一股无名火从胸腔燃爆直冲上头,就那么一瞬间聂徐川甚至有了拔枪的冲动。 他背着时归下山,薄如纸片的人就那样轻飘飘地靠在他身上,当微弱的鼻息打在他侧颈时,一颗滚烫的心又瞬间定了下来,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忽然,病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眼睫颤抖着睁开:“手,手指。” 他凑近了听,时归的气音还发着颤:“我抓伤了他。” 聂徐川会意,立刻找来了拭子和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提取了指甲缝中的血迹和皮屑,时归这才又昏睡过去。 做完这一切,聂徐川拿出手机,屏幕上已经被各种私聊群聊的消息堆满。 欧阳: 【老大,只抓到几个摸上来的记者。】 【吗的,他们太能套话了,我让谢黎姐来替我。】 猴子: 【村民们反映最近没有到山上去的,荒山野岭的没监控只能相互作证。】 【小时法医还好吗?】 他逐一回复了工作消息,来去了几个电话,让谢黎和小孙配合行动,对有上山嫌疑的人采样逐一进行DNA比对。 时归睡得不安分,聂徐川不厌其烦地给他盖被子,用棉棒蘸了水湿润他干枯的嘴唇,一遍一遍顺着他呼吸的频率拍他的肩膀。 在聂徐川迈入鸡飞狗跳青春期之前,他睡不着,他妈徐女士也这样哄他。 这还是聂徐川第一次倒过来哄别人,不为别的,像个小幽灵似的永远平静无风的时归,在梦里流泪了。 夜渐渐深了,连续忙了一个周,聂徐川终于在松懈的间隙靠在床边睡着了。 ---- 县医院的隔音不好,晨鸟扇翅鸣飞的响动穿过玻璃窗透进来,吵醒了浅眠的聂徐川。 他醒来的时候时归已经醒了,眼角带着干涸的泪痕,正半眯着眼睛看他。 医生说时归脑袋上的伤口不深,不过缝了几针还是得休养一段时间。脖颈处的勒伤仍旧可怖,让时归的面部有些浮肿,聂徐川拿来了冰袋让他冷敷。 一夜过去,时归的声音仍旧如破风箱般嘶哑。 “你怎么在这?” “?” “这样和救命恩人说话?” 时归脑子混乱记忆模糊,含糊应了:“哦……谢谢。” 开水瓶里倒出的水已经晾好了,温热刚好,聂徐川倒了一杯给时归润润嗓子。 “昨天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时归愣了一下,仔细回想道:“我验完尸体想再去复勘一遍现场,我以为你们都在那,就自己上去了。” 聂徐川想了想,快傍晚时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了,但是被四面企图上山的记者缠住手脚,谁都没想到已经下山的时归会回过头去找他们。 “然后我到了尸坑边,已经是傍晚了,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我就被勒住了脖子,然后头被重重砸了一下,我就晕过去了。” “那个男人力气很大,身高估计在一米九左右。”时归语气淡淡的,“可能他以为我死了。” 聂徐川眉头一拧,“还有什么线索吗?” “他说话有口音,但是我听不出来是哪里人。” “他说了些什么?” 时归抿了口水,咽下去,布满青紫的脖颈处微动了一下。 “记不清了。” 有些人在遭受了巨大刺激后,会遗忘事件的细节部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朦胧的马赛克,无法看到、无法听到,只能感受到。 聂徐川接过他喝剩的半杯水,“没关系,之后想起来随时跟我说。”
第14章 骗子 初步勘验完成后,聂徐川带大部队返回南川进行并案调查,时归也转院到南川市第一人民医院复检住院。 省厅的领导一天催八百遍破案,聂徐川只能化身社畜牛马,身上的死气堪比邪剑仙。 刚走到市局门口,抬眼看见一辆低调奢华的加长款砂金石绿帕拉梅拉,吹着口哨路过的懂车小伙儿不时驻足拍照。 车主人也不恼,习惯了这样被人注视后只是默默安装了玻璃防窥层,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聂徐川经过时车窗降下,里头的人穿着深蓝色的休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嘴角噙着礼貌的微笑:“聂队,好久不见。” 聂徐川提溜着俩包子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杜文进从车上下来,缓步追上聂徐川,“聂队,前段时间您到檀华视察工作,招待不周敬请谅解。” “没事儿,杜总。谈不上视察工作,就是下班了去转悠转悠。”聂徐川咬了一口手里的粉丝包,“而且您看今天不就轮到我招待您了吗?” 杜文进干笑了两声,明白自己的假药丸已经给聂徐川得罪了个干净。 聂徐川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来都来了,请吧杜总。” 询问室里,聂徐川带着欧阳坐在一边儿,双方还是尽可能保持了体面。杜文进这只老狐狸擅长打太极,表面言辞上和警方站队,实际上任何有用的信息都套不出来。 毕竟立场这东西,说了什么不重要,而是看他做什么。 红木桌上,刚泡上的茶水蒸腾起白雾,剑拔弩张掩盖在一派祥和的气氛之下。 “杜先生,我就开门见山了,警方兴发投资旗下的西都仓库查获大量毒品,你是否知情?” “知情啊,当然知情。”杜文进避重就轻,故意偷换概念,“你们警方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新闻,我不知道也难啊。” 他双手环抱着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也有我管理不力的原因在里面,我一定好好配合警方,查出这个幕后黑手。” 杜文进很会说漂亮话,三两下就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 “西都仓库是檀华最大的货品供应地,”聂徐川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提醒一句,“常在河边走,杜总可要小心了。” “今年不走商运,要去拜一拜菩萨咯。”,杜文进眉毛尾部微微挑起,假意苦笑:“不过说起檀华,局里两位警官后来不是都去查过了吗?要是真查出来什么,我现在估计就在对面那间了。” 杜文进透过玻璃门指了指对面的审讯室,言外之意直戳聂徐川没有直接证据的痛处。 聂徐川冷冷道: “感谢杜总提醒,不过的确是多余了。” 查出尸坑的事情后,聂徐川也不指望今天能够从杜文进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翻开了谢黎刚刚拿过来的讯问笔录。 “能说说你和殷竹是什么关系吗?” “殷竹?” 杜文进扶了下眼镜,宽阔手掌的遮挡之下只露出狭长的眼尾,仿佛在努力回想这个名字。 “应该是合作伙伴吧。” “你不确定?” “实在不好意思聂队,像她这样的合作伙伴我要见成百上千个,难道我每一个都要记得?” 杜文进的语气游刃有余,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经验告诉他,模糊永远是最标准的答案。 聂徐川手里拿着殷竹的讯问笔录,在某一行上画了个圈:“我看不对吧,根据殷竹的证词,她好像并不认识您这位合作伙伴啊。” 杜文进闻言一怔,然后很快露出一抹轻蔑,“女人的心思,我怎么会明白?” “我听说聂队已经把她扣下了,肯定已经掌握了不少她的犯罪证据吧。” 今天杜文进主动找上门来除了急着撇清关系外,还带了一层试探的目的。但聂徐川没空跟他玩拉拉扯扯的文字游戏,只想尽快找到把他钉在原地的证据。 “杜先生,这些就不便透露了。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改日我再亲自拜访。” 面对突然的结束,杜文进也不恼,客客气气地答应了。 他的司机开进了市局门口的停车场,鸣笛示意车辆的位置。聂徐川目送他走进车里,欧阳跟在他旁边呸了一口。 “妈的,狗/日/的资/本家都用上司机了。”视线移到聂徐川身上,发现这里也站着一个,连忙找补:“老大没说你啊,你是冰清玉洁的富二代。” “……滚。” 这几天欧阳和谢黎成功迷惑了杜文进,为彰雾山的重大发现争取了时间。新闻报道一出来,杜文进就应该明白被骗了。 俗话说的好,高手过招,全靠对手失误。这次用了这招,下一次杜文进就不再会栽跟头了。 “这两天派人盯紧了杜文进,不要有任何闪失。任何细节都要汇报,一旦找到证据就立刻实施抓捕。” “是!” ---- 在局里忙了一天,聂徐川拎着保温盒给时归送晚饭。中午交代了护工送到病房里,晚上护工下班聂徐川就自己给带过来。 刚从住院部电梯出来,就看到几个小护士在狭长的走廊上闲聊。 “8床那个小帅哥好帅啊!” “是啊是啊中午还有霸总过来看他,果然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啊!” 8床?那不就是时归的病房吗? 聂徐川走向拐角的护士站问道:“您好,请问还记得中午过来8床探病的人长什么样吗?” 矮个儿护士根据印象描述了一番:“俩人都高高瘦瘦的,其中一个戴了个眼镜儿,看起来很儒雅。另一个戴了帽子没太看清,穿得还挺潮的。” 他道了声谢往病房里去了。 这下小护士们嘴角彻底压不下去了,说什么来什么这不又来一个?是要走修罗场剧情了吗?! 病房里,时归的病床被摇起来,他半倚着靠在床头,神色恹恹的。听到聂徐川进门的声音才将眼神从窗外静谧的绿意中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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