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就是在彰雾山长大的,出去念了几年书,然后又回来了。” 聂徐川不免多看了他一眼,“出去了还回来?” “嗨,父母走得早,我是村里的父老乡亲供出来的大学生,一走了之就太没良心了。而且别看现在没什么人,万一哪天政策下来了,咱们这也就富起来了。” 李警官心态很不错也很健谈,他看向后排的时归和猴子,“两位说是吧。” 猴子应了一声,时归没搭话。 聂徐川瞟了一眼后视镜,时归脸色不太好,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越过一片荒芜的丘陵,山峦逐渐高耸,顶峰在天穹下被云层遮挡。山脚边出现了零零散散的自建房,门口还空出来一大片,用石灰粉涂出简易的停车线。 看到有车驶入,屋子里跑出来一个男人打着手势示意停车。 老李赶紧下车打了个招呼,“环保局的同志,上山看看。” 那男人满脸横肉,眉角有一道疤,粗声粗气:“老李,你别什么人都往山里带。”随后他又转向聂徐川,“喂,车子要加水加气吗?你们几个吃饭,吃不吃?” 聂徐川刚准备说不用,随即又改了口:“薄荷糖,有吗?” 男人进屋翻翻找找,拿出一包用白色油纸裹住的老式薄荷糖,“二十。” 老李准备给钱被男人推回去,抱臂等着聂徐川掏口袋,收了钱这才让他们上山。 车上,老李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别见怪啊,他们就是这样,说不听。” “理解,住在这儿也没什么赚钱的门路,都不容易。”聂徐川发动车辆,把薄荷糖若无其事地丢给时归,“我看你们还挺熟的。” “唉,都是一个村里的。我以前也常带着上面的领导来考察,但没什么用处,开发也好,发展也好,一个也没落到咱们这里,就一直这么穷着。” “村里乡亲们也不理解,不配合。”老李叹了口气,“以前有个老板要过来开发旅游景区,项目走到一半又因为阻力太大被砍了。” 这倒是怪事,现在实体经济不景气,各地都抢着发展服务业,尤其是旅游。一旦景区落成,村里每家每户收入都得翻番,这年头谁和钱过不去啊? 聂徐川刚准备继续问,车已经开到了半山腰。进村的路只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几个人只得下车步行。 山里没有旅馆,他们暂时住在老李家,就在村口低矮的简易平房里。这房子还是他父母去世前留下的,一室两厅的格局简单,但是空间很大,厨房杂物间都是露天的,紧挨在房子外侧。 放眼看去,屋里寥寥几件旧家具连件像样的电器都没有,好容易客厅里有张大木桌,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你平时不住这儿吧。” “对,我平时住派出所宿舍。家里就我一个人,逢年过节才回村里看看。” 在这儿简单解决了午饭休整一番,一行人带上登山装备就往山里进发了。 ---- 太阳强烈,半山腰大雾散尽,密密丛丛的深林还遗留着湿漉漉的气息。继续往上就再难见人类活动的痕迹,仿佛回归了原始森林。 彰雾山中耸入云天的树干枝桠间垂落无数遮天蔽日的深绿藤蔓,地底是复杂交错的植物根系,盘根错节交织隐藏在未腐化的枯黄树叶下,大自然造物主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天气也怪异得很,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就弥漫穿梭于林间。 “这山里怎么阴森森的。”猴子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山中的湿意仿佛要穿透外衣直达骨髓。 “你们听说过彰雾山的传说吗?”老李半开玩笑地开口。 “什么传说?” “以前这山叫瘴雾山,是后来建国了才改的名。传说这山里的雾有毒,轻易不能靠近。每年家家户户都得抓住一条毒蛇,拔了两颗尖牙供给山神才能进山,不然就会被困在雾里被毒死,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猴子冷得打了个颤,老李仿佛被鼓励一般更加滔滔不绝。 “说来也怪,前两年村长上了一趟山,回来就上吐下泻,心神不宁的,我带他去县里看了医生都不管用。他老婆找了土方子,请人抓了条蛇,取了牙供起来,过了没两天竟然痊愈了。” 聂徐川不信这些山野传说,但也没打断老李的谈兴,配合着开口:“那是有点吓人。” “瘴气不是雾气。” 沉默了一路的时归忽然开口,老李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俊秀的小青年。 “以前的瘴气实际上是细小蚊虫聚集,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好像是某种气体。有时候动植物腐烂后也会产生有毒气体,尤其是在夏季的沼泽附近,所以并不是雾气有毒。” “还得是干环保的,小兄弟一看就是读了书的人!” 时归点点头,心想我的确读了不少书,随后转身停下一瞬,小声对聂徐川说:“所以,你不用害怕。” 聂徐川一怔,像是突然被人轻轻抱进怀里拍了拍一样无所适从——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个从小打架从警八年一身肌肉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成年男性说不要害怕。 他明白,对时归是不能随便说玩笑话场面话的,他统统会当真。 老李在前面带路,猴子和时归走中间,聂徐川断后,徒步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保护区范围。 “不能再往上了,保护区里多少年没人去过,我也不熟悉路了。” 老李停在一棵空心的老树前休息,剩下的三人在周边转了转,略作休整。 时归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清清凉凉的感觉瞬间从口腔上涌,他忍不住微张开嘴哈气。 “渴了?”聂徐川看他气喘吁吁,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时归咬着糖喝了一口,冰凉的触感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聂徐川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忽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时归眸光颤动,忽然伸出手来牵住了自己的手臂。 “聂徐川,你别动。” 聂徐川预感到什么,任凭时归牵着自己慢慢挪动。 直到完全转过身来,才看到林子里钻出几头壮硕的野猪,罡毛竖起仿若铠甲,獠牙卷曲宛若锋利的弯刀,鼻子里发出呼噜的喘气声。领头的那一只牙齿上还挂着一块脏兮兮的暗红色布料。 聂徐川挣开时归牵着自己的惯用手,迅速换了一只把他紧紧牵住,拉着他缓步后退,放轻了脚步往巨石后方,直到完全退出野猪的视线范围内。 “踩着我上去。”聂徐川压低了声音,双手交握抵在石头边。 时归迟疑了一下,踩住聂徐川的手掌借力登上巨石顶部,然后迅速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拉他,聂徐川轻巧地一跃而上,两人配合默契,小心地猫在石头上方。 这里空间不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有点勉强,为了不掉下去,聂徐川只能紧紧拥住时归。 呼吸交错,四目相对间,聂徐川有一丝尴尬。 上一次离他这么近还是给人家拎起来…… 时归浑然不觉,用上次看面相的眼神盯着聂徐川,细密纤长的睫毛扫来扫去。 一分钟,两分钟,聂徐川终于受不住这种灼灼目光,移开眼神观察四周。 但耳边又传来小小的气声:“你的脸,符合黄金比例约百分之九十点五。” “……” 幸好野猪没有停留太久,在原地停驻一会就沿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聂徐川轻轻跳下岩石,又伸手接下时归,问道:“你刚刚看到了吗?” “看到了。” 从巨石上俯视,视野更加清晰,那最前方野猪的獠牙上挂着的,分明就是一块染了血的衣物碎片!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野猪来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的植物被野猪们压得歪歪倒倒,很轻易沿着痕迹一路寻过去,尽头处竟然是悬空的崖壁。 沿着崖壁往前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悬崖,而是一个深达数十米的碗状巨坑。 再往前,坑边出现一段缓坡,泥土有翻动的痕迹,应该是野猪爬上来的位置。 视线向下走,一具尸体半埋在边缘松软的土壤里,露出半个脑袋和身体,正散发出阵阵腐臭。
第12章 尸坑 山林幽深,坑洞深不见底。 手机彻底失去信号,卫星电话在猴子手中,现在也走散了。 时归驻守在尸体上方,手机没有信号但是不影响拍照。出于职业习惯,他从各个可以观察到尸体的角度都拍摄留存了影片。 尸体面部朝上,露出的部分已经残破不堪,面颊被啮齿动物啃食了大半,无法辨认。 聂徐川拿着时归的手机放大看了看,虽然无法辨认面容,但越看越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没过一会猴子通过提早安装的定位系统和老李一起找到了他们,老李看到尸体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你们,不是环保局的吧。” “南川市刑侦支队支队长聂徐川,感谢您的配合。” 老李苦笑着摆手:“放心,我知道轻重,我会保密的。唉,再出点事儿,这山算是废在这儿了。” 猴子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南川市局,安副局立刻派了人过来,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北原市公安局会先行派人过来支援,帮助他们先进行尸检。 ---- 北原市局到达后立刻帮忙将尸体挖出,为了避免运输过程中影响尸体状态,时归只能先在荒山野岭里就地进行初步尸检。 他动作熟练地穿上防护服和手套,自然得仿佛尸体是置于方正的解剖台上而不是躺在荒地的裹尸袋里。 刚从泥土里被挖出来,尸身呈现灰败之色,已经略微有些鼓胀。尸身侧卧状被掩埋,尸斑沉降于右侧,下腹部位置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苍绿。 “死者目测170厘米,体重70千克,死亡时间约为四十八小时以前。”时归对周围的尸臭仿若未闻,凑近观察尸体表面,“尸体鼻尖、耳廓以及口唇皆有小创口齿痕,腹部、手臂均存在轻微撕裂痕迹。” 他抬头看向一旁帮他记录的聂徐川:“尸体周围的泥土也需要带回去检查。” 聂徐川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时归将尸体侧身推向一边,前后检查,胸腔处存在一处明显的星芒状伤口,灼烧的痕迹留在黑洞洞的创口周围。 枪伤? 时归默默记下,枪伤前后贯穿,如果周围的泥土中没有找到弹壳,很有可能这里并非第一现场。 天色逐渐暗下来,阴冷从黑暗中袭来。山林里温度急剧降低,缺乏勘查现场的装备和条件,再加上尸体需要尽快进行详细尸检,一行人下了山就立刻往北原市局赶,明天等南川的人到了他们再一同勘查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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