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掉在桌子附近,是老师的东西吗?” 谢米把一本手写的册子递给我,外观是康柏的作业簿,封面写着“标本纪录”。 我忙把那本册子从谢米手中夺了过来:“你看了吗?” 谢米似乎被我斗然凶狠的语气吓着,淡色瞳孔缩了缩。 “我有稍微翻了一下,怕窃贼破坏老师的东西,但没有细看内容……那是不能看的东西吗?”谢米谨慎地问。 我吐了口长气。 “……这是我制作标本时的笔记,随手写的,不好意思给人细读。”我说:“这些东西我收拾就好,你不用插手,方便的话,帮我保留大门的监视器画面。” 谢米有些畏惧地问我:“不用报警吗,老师?” 挂镜映照出我的侧颜,我发觉自己的唇角竟微微上扬。 “……嗯,已经不用了。” ★★★ 致最爱的蝶伊老师: 老师,我是蛾。老师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哪里都不在了吧! 很抱歉很多事情都没跟老师说,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个太糟糕的人,而蝶伊老师太完美了。蛾和蝴蝶果然是不该凑在一起的。 他们把照片寄给我的时候,我一张张地看了。真是不可思议,有些照片里的我,明明什么事也没做,就只是单纯裸着,就能够感觉到污秽。 但蝶伊老师不同,那个大雨的夜晚,我看见了老师的裸体。老师真的太美了,即使没穿衣服,老师还是一样干净、一样美丽动人,像那只死去的灯蛾一样。 所以我想,问题一定出在我身上吧!因为我太脏了,从骨子里就是个肮脏的人,才会只是脱光衣服,就让人觉得恶心。 是我对不起蝶伊老师。老师对我这么好,我却没能成为老师期望的好学生。 要是人也可以做成标本就好了。这样老师把我做成标本、收藏在身边,说不定我会比活着的时候看起来更美好一些。 蝶伊老师一定要保重身体。 杨青我 绝笔 ★★★ 我在宿舍中央铺了蟹壳拍卖新买的瑜珈垫,双腿散盘,两手呈莲花状,做着拜日式前的打坐。 这天放学时分,宋金姑终于把他的入幕之宾清单传了给我。 清单上人数不少,但也没想像中那么夸张,大概是十二、三人之数,她没有说谎,里头一个学生也没有,且多数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保持闭目的姿态,从瑜珈垫上站起来,做了祈祷式。 我询问过宋金姑每个人的身分,那些人里有几个是宋金姑固定交往的炮友、也有搭讪她的商店街店员、其中一个是学生家长,还有两、三个不熟的同事。 话说宋金姑自从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时不时会传讯跟我聊天,不单是讨论偷拍的事,像是问我的兴趣,甚至星座之类的。 她还会跟我报备她的行程,像是“我要睡啰!”、“今天穿的是粉色小洋装哟!”或是“我刚洗澡出来~”配上包着浴巾的半裸照。 虽然不明白她传照片的意图,但我也乐得利用她探查更多情报,毕竟距离“仲裁”已不到一周了。 女王斑蝶: 这些人里面,有让你觉得特别让你困扰、或是明显上过床后还纠缠你的人吗? HOTARU: 唔……没有耶,有我也不会理会啊!我最讨厌不干脆的男性了。 HOTARU: 对了,你会喜欢吃甜食吗?我有个学生家长送了北海道十胜的奶油卷给我,胡老师要是喜欢,我明天拿去办公室给你。 女王斑蝶: 学生家长的部分呢?有没有可能是哪个学生知道你和他父亲上床,心生不满,跑去偷拍? HOTARU: 不可能啦!我才不会跟在校学生家长上床呢! 女王斑蝶: ……那同事呢? HOTARU: 比较缠人的大概就那个体育老师了吧?但我事后有当面问他,他说真的不是他,而且照片一出来后,他有主动来问我,感觉不像是演的。 女王斑蝶: 行政人员呢?里面有个校医,感觉有点可疑。 HOTARU: 哈哈,林校医吗?那也不可能,他在我们学校十几年了,是个老实的好人,不可能是他。 我和宋金姑私讯聊了大半晚,名单上的人都划去七七八八了,还是找不到让我有“凶手就是你”这种感觉的人。 我双手张开、往左右伸展开来,做了弓箭步。 还是我的思考方向有错?偷拍的人,并不是跟宋金姑发生过关系的人?而是不相干的外人? 但如果是这样,这人就得跟情趣旅馆混熟,否则难以想像旅馆会让来路不明的人进去装针孔。 更重要的是,那人持有康柏的学生识别卡。 虽然照宋金姑的说法,学生识别SIM卡借得到,但也得有管道,偷拍的人至少跟康柏有某种连系,不至于毫无关联。 我伸吸了口气,在瑜珈垫上趴伏下来,从下弓步过渡到下犬式。 就在这个周五,针对莫思偷拍宋金姑的“仲裁”案件,自治会抽签选出了参与仲裁的七名委员。 为了避免当事人双方对委员进行贿赂说情,仲裁委员的选拔一律都在仲裁前二日才进行,名单到仲裁当日都不会公开。 为了避免护短,在抽签时就剔出了二年R班的学生,除此之外,安特所在的手球校队、莫思所在的新闻社,也都不在抽选名单之列。 教师无法成为仲裁委员,也无法改变仲裁结果。但能和学生一样出席旁听,并在结束时给予学生意见和勉励。 我腰肢微屈,做起蛇式,目光正对墙上那一整片的标本。 被闯空门后,我清点了宿舍内的毁损物品。 好在屋内乍看之下凌乱,但真正被毁掉的标本并不太多。 主要是我初来乍到,还没时间好好整理行囊,墙上挂的只有我特别中意的几个标本,多数还收在箱子里。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心疼,我把还救得回来的虫体放进培养皿里,像拼图一般,用镊子一点一点黏回去,再用固化剂重新固定。 但浸液标本大多救不回来,素体在离开甲醛、接触到空气瞬间就萎缩了。 我只得把那些素体带到后山,挖个坑埋葬起来。 看来即便是做成标本,也不见得能永久保存。
第20章 仲裁委员应保持中立 看来即便是做成标本,也不见得能永久保存。 此时我搁在窗台上的手机跳出短信通知,我瞄了一眼,对方的显示名称是“章德马”,屏幕上是他困惑的消息。 “要来探望我当然没问题,但老师您不是我导师、也不是手球社的指导老师,那为什么……” 我深吸口气,面对着浸液标本的罐子,举高双手,弓起单足、站稳身躯。 那是拜日式中的最后一式,称作树式。 树式顶天立地、天地与我融为一体,我即为天、我即为地,是瑜珈仪式追求的终极状态。 我双手合十,诚心礼拜,而后在夜色里睁开双目。 “Namaste。” ★★★ 张毕尹站在通往宿舍栋的连通道上。 他仰视着眼前挡住他去路、高了他两颗头的男人,神情相当冷漠。 “……毕,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赖安特似乎刚练习回来,他制服外套脱了,只留下里头的衬衫,扣子一路开到胸下,露出里头训练有素的胴体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个男的……那个叫胡蝶伊的老师,跟你是什么关系?” 张毕尹没有答话,低头就想离开,但赖安特高大的身躯阻住他。 “他很危险。比之前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师还要不好对付……再这样下去,运行人的事会被他发现也说不一定。” 张毕尹终是停下了脚步,在赖安特提及“运行人”时。 “他并没有违反任何禁止事项。”张毕尹说。 “他到处探听守则的事情,还缠着罗莫思那小子问问题,这还不够吗?” “……他有收到‘通知’。” 张毕尹像是放弃什么一般,轻叹了口气。 “通知?守则通知吗?!”赖安特大惊:“但他不是老师……” “嗯,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如果他收得到通知,他就是‘工蜂’,工蜂之间讨论守则,并不在禁止事项之列。” 张毕尹的声音没有高低起伏。 “守则也没有通知我们运行,代表胡蝶伊的作为符合规矩,不需要大惊小怪。” 他再次穿过赖安特身侧,但赖安特开口了。 “……那个老师,是个疯子。”赖安特说:“他不正常,虽然他努力演成正常人的样子,但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毕尹顿了下,“他的事情,我自有想法,你不用管。” “他为了调查金姑姊的事,拍了自己的裸照上载到匿名版,光这件事就不是一般老师做得出来的。再放任他在蜂巢里,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说过了你不用管,什么时候我的指令必须讲第二遍了?” 赖安特凝视着张毕尹的背影,像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们是为了保护真正重要的事物,才会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对我们这些‘后继者’而言,任何可能的危险,都要在萌芽前连根拔除。” 最终赖安特开口。 “……这是你自己对我说过的话,毕,希望你别忘了。” 然而张毕尹并未回头,就这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 仲裁日当天,我一进教室,便感觉到二年R班紧张的氛围。 不单是因为当天早上是第五次小考的缘故,这次的考科是生物、英文和历史,学生在纸上振笔疾书,但我感觉得出来,许多人的心思已不在考试上。 特别是罗莫思和赖安特,前者从拿到试卷就趴下来假寐,后者则是一边写、一边时不时瞄向最前排的毕尹。 “时间到!请各位同学停笔,把试卷递到前面来。” 为了不打扰学生学习,举凡有仲裁或公审,都是占用午休时间进行,地点在校舍栋六楼中央的礼堂。 果然我话音一落,就看到学生们迅速起身,在讲桌前缴了卷,如同上工的黄蜂般涌出教室,全往礼堂方向移动。 我先把试卷送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剩下佳萌主任。 我问他:“你不去看吗?” 主任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如预料之中的没有回话。从上次他问了我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开始,就像是用尽这辈子的词汇般,没再跟我说过半句话。 我心知再友善同事也没用,从抽屉里拿了必要物品,便往礼堂移动。 礼堂的桌椅已经被搬开,换上一字体的长桌,桌旁摆了七张靠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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