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姐收回碗时,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晟少爷不该去翻太太的旧物。”她转身的动作突然顿住,“那些东西……太太走前特意交代要烧掉的。” 杨晟猛地起身,藤椅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妈咪走前晚你在哪?” 许姐苍老的眼角颤了颤:“我在炖川贝悉尼……”她避开杨晟的目光,“太太抱著录影带在影音室哭,说要给细路仔留个清白。” “哪个细路仔?”杨晟逼近一步。 盐罐突然打翻,雪白的颗粒在料理台上铺开一片狼藉。许姐的手指颤抖得厉害,门口适时响起的汽笛声像道赦令。 她幽灵般飘向竈台:“我去热安神茶。” 后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杨晟穿过走廊,看见折断的白玉兰枝砸碎了青花瓷鱼缸,死去的锦鲤漂在积水中,鱼眼倒映着二楼窗帘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这是太太生前最爱的鱼缸。”福伯蹲在碎片旁,手指抚过釉面,“她说这些锦鲤能镇宅……” 杨晟捡起一块瓷片,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指尖。血珠滴入积水,晕开暗红的花。他盯着那抹血色,突然想起许姐虎口的碘伏味—— 手机在口袋震动。郭明德的消息浮现在显示屏:【阿晟,你二叔助理刚才问我,你是不是还住酒店?】 抬头时,许姐正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下摆滴着水,眼神却死死锁住破碎的鱼缸。 杨晟不动声色地擦净手指,转身走向门外那辆银色奔驰。 车轮碾过满地白兰花瓣,车牌尾号668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杨晟拨通叶观澜的电话,目光扫过二楼突然拉紧的窗帘:“二叔的人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搁下的轻响:“鱼缸碎了?” “碎得很彻底。”杨晟拉开车门,最后瞥了眼厨房窗口。 …… 第48章 远处维港的灯火次第亮起,浅水湾的暮色像一杯渐浓的红酒。 郭明德不在,杨晟打电话让他给自己买几套衣服,德外说正好晚上有个聚会,杨晟答应了。 他刚冲完澡,发梢还在滴水,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淡的疤痕。 “车牌尾号668,登记在杨启燊名下公司。”叶观澜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带着几份慵懒的沙哑,“这家公司最近三个月,每月都会往瑞士同一个账户汇款。” 杨晟咬着笔帽,在抗抑郁药几个字上画着圈:“观澜,我还是想不通。这个日期证明妈咪死后仍在服药,可是……”他顿了顿,“谁会给她喂药?喂给谁?” “查案就像剥洋葱,”叶观澜生意里带着温柔,“一层层剥开,总会让人流泪的真相。” 杨晟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现在就像在迷宫里转圈,连出口在哪里都找不到。” “先从许姐查起。”叶观澜顿了顿,“还有那条香云纱裙角的主人——你父亲的某位红颜知己。” “BB啊,”杨晟抬头,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爹地有多少情妇吗?比维港的游轮还多,大海捞针怎么找?” “成语学的不错。”叶观澜揶揄道,“看来最近没少看走进中国。” 杨晟低笑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药盒,在台灯下透出长长的阴影。 “你说,我要是现在去找你,会不会有点恋爱脑啊?”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笑,叶观澜压低声说了句什么,杨晟耳尖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整个人趴在桌上,肩膀也一抖一抖地笑。 …… 香港洲际酒店的海景宴会厅内,水晶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香槟塔在灯光下宛如一座晶莹的城堡。 杨晟轻倚于落地窗畔,目光穿透夜色,投向对岸中环那片璀璨,灯火辉煌,却映不亮他眼底的阴霾。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在袖口上轻轻划动,那里有一枚离别时叶观澜特意为他挑选的蓝宝石袖扣,内侧镌刻着一枚防窃听的射频芯片。 “防窃听,定位,还能释放微量麻醉剂。”叶观澜的声音裹着龙井冷香,“按三下是求救信号。” 当时他故意把玩着袖扣,翡翠貔貅在锁骨处晃出绿影:“叶生这是要把我养成金丝雀?” “是猎鹰。”叶观澜将袖扣别在他衬衫上,指尖擦过腕间未愈的咬痕,“记得按时回来喂食。” 其实他要回来做什么,开口那一刻爱人就已经知道了,即使不能陪在身边,却给他了许多安全保障。 杨晟忽地笑出声,这次回去他一定要去李砚面前恶心他一下:这么好的男人……是我的了。 “阿晟!”郭明德举着威士忌撞他肩膀,“二叔送嘅雪茄柜到咗,去睇睇?” 转身刹那,杨晟瞥见杨启燊的秘书Ada正将一个厚信封塞给侍应生领班,那人胸牌上印着“Roy·陈”。 杨晟不动声色,跟着郭明德去看雪茄柜,心不在焉的闲扯了几句,随后藉口上厕所,趁人不注意,闪进消防信道。 指尖在智能手表轻点三下,叶观澜远程接入监控系统,耳边响起声音:“戴白手套的侍应生正在往1982年玛歌酒瓶贴射频标签。” 宴会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大厅骤然停电,接着“砰砰砰”几声,是有人在玩游戏。黑暗中杨晟摸到洗手间躲进去,正准备说话,忽然听见隔间传来压低的声音。 “杨生交代嘅嘢……” 杨晟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透过门缝,看见一双鳄鱼皮鞋尖——是Ada的限量款Roger Vivier。 手机紧急震动,叶观澜发来信息:Roy陈三个月前在澳门欠下200万赌债。 Ada打完电话就出去了,杨晟立马跟了上去。 咸腥海风裹着柴油味扑面而来,杨晟跟在不远处,在他看过来时,迅速躲在海鲜货箱后,手机镜头捕捉到Ada将支票塞进Roy口袋。 Ada的声音冷的像冰:“记住,只换杨公子手上的那支酒,其他的……别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脑后袭来劲风。 杨晟心里一惊,立马矮身躲过钢管,反手用袖扣划破袭击者小臂,却在瞥见对方纹身时愣住。 青龙眉心的朱砂痣,和父亲葬礼上见过的和胜和打手一模一样。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潮湿的砖墙上,鼻尖涌进咸腥的腐臭味。 对面黄大仙解签的霓虹灯牌滋啦作响,猩红光线在黑衣人手中的钢管上淌出血色。他侧头躲过横扫的劲风,钢管擦着耳廓砸进墙面,飞溅的水泥屑刺痛眼角。 “北京仔唔该返去食烤鸭啦!” 对方潮州口音的粤语混着槟榔味喷在脸上,蝴蝶刀擦过他格挡的小臂,在他衬衫划开一道裂帛声。 杨晟藉着霓虹灯频闪的节奏突进,蓝宝石袖扣狠狠滑过袭击者手腕,这招是和叶观澜在拳馆特训的成果。 黑衣人吃痛后退时撞翻了竹编虾笼,发臭的蓝蟹尸体滚到杨晟脚边。 他踩住一只蟹钳借力跃起,却见第三道黑影从冷冻车后包抄而来,霓虹灯突然熄灭的瞬间,他听见金属破空声。 “你到底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 杨晟在他们面前显得毫无胜算,他的实力明显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只有一个人他或许还能勉强支撑,依靠自己的机智和敏捷来应对挑战。 可是一旦对手人数增加,他的劣势便暴露无遗。 现在面对三个对手,尽管他努力保持冷静,试图用快速的移动和出其不意的攻击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但很快他就发现,对方的配合默契,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以多欺少的战斗方式。 每当他试图突破一个对手的防守,另外两个就会迅速补位,形成一个紧密的包围圈。 “阿晟,趴下!”郭明德的吼声撕裂夜空:“别他妈逞英雄! 杨晟本能抱头滚向海鲜档口,冰碴子混着鱼鳞粘了满身。 身后传来重物击打**的闷响,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某个倒霉蛋栽进了叠成金字塔的啤酒瓶堆。 红光再度亮起时,杨晟正死死扣住袭击者的腕表,表带在他虎口勒出血痕,表盘背面的“Q.Yang 001”在霓虹下泛着冷光。 对方突然发狠拧腕,表链崩断的瞬间,杨晟的指甲缝里扎进半张烧焦的纸片。 “扑街!” 黑衣人踹开翻倒的虾笼夺路而逃,死螃蟹黏腻的内脏在杨晟鞋底发出令人作呕的挤压声。 他踉跄着追到巷口,正撞见Roy陈被奔驰车碾飞的竹笼绊倒,怀里的1980年玛歌酒瓶在柏油路上炸开血色烟花。 警笛声从皇后大道方向涌来,杨晟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 闪烁的灯牌发出垂死的嗡鸣,将“解签”二字映成惨绿,那半张收据上“圣玛丽医院”的字迹在血污中若隐若现。他攥紧那半张收据,突然明白——这场鸿门宴的真正猎物,从来都不是什么红酒。 …… “陈伯,来两份腐竹白果少甜。” 此刻已经是淩晨01:47分了,深水埗陈记传统糖水绿色铁闸半降,霓虹灯管滋滋闪烁,墙上挂着一个倒计时表,距离糖水铺打烊还有13分钟。 郭明德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夜风。 杨晟进去坐下先端起水壶猛灌了一肚子这才放下,他的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色,袖口撕裂,领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郭明德和他差不多,一路被追过来,此刻心脏都在猛烈跳动,简直比当年九龙打架还刺激。 俩人就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亡命徒。 玻璃柜里龟苓膏随地铁经过震颤,倒映着街道对面711的冷光。 杨晟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凉水贴在脸左边颊上,那一拳打得他半边脸都麻了,要是再不消肿,怕是等不到明天就要变成猪头了。 “喂,还记得这家陈记糖水吗?” 郭明德拿了瓶水正在清洗双手,手掌在逃跑时被玻璃划伤,此刻正在流血。 “记得啊,”杨晟扯了扯嘴角,“老鼠眼泪比糖甜嘛。” 糖水铺的霓虹灯在雨里晕成血色光斑。塑料帘子掀起的刹那,杨晟恍惚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趴在黏腻的桌面上抄作业。 老板娘阿凤姐的指甲油还是玫红色,只是新长出的月牙透着青灰。头顶的吊扇在发霉的天花板摇晃,将姜汁撞奶的热气搅成螺旋。 郭明德随手抽了一张报纸,擦着被污染的镜片,报纸发出窸窣声。 杨晟还来不及给叶观澜报平安,手机刚拿出来,邻座阿婆的轮椅撞翻了杨晟面前的瓷碗,浑浊的糖水里浮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玻璃泛着冷光。 郭明德猛地按住他要去收拾的手,指尖在桌面敲出暗号:三点钟方向,穿灰夹克的男人正在看《苹果日报》。 杨晟稳住心神坐好,骂了一句“老太婆不长眼啊”,又换了个方向坐下,低头一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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