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不愿提及自己亲生的那一对儿女,许是至今还未从事故里面走出来,又或许只是不想重提旧事,吴婆始终对亲手儿女只字不言。 其实温予迟原本并不想用这种方式去打破吴婆守口如瓶的态度,因为这给他了一种在利用别人伤疤的感觉。但不用这种方式吴婆什么都不说,到现在已经僵持了快两个小时,再这么下去又要拖到明天了,那样又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 温予迟常常在想,人为什么有时候总是把自己困于某种道德束缚之中呢,明明知道做了这份职业,就意味着要保持十分的理性,不能被任何私人情感所左右。 温予迟是心疼吴婆的,但同时他又心疼三名受害者。吴婆对于自己受过的伤选择了使用极端手段去弥补过往的伤疤,而那三名死者受到的伤害呢?三名死者的家人是不是也会在数年后选择走上复仇这条路呢?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那么谋杀将永远不会停止。一桩命案会引发另一桩案子,而每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心中都难免产生恨意,这将会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 温予迟很佩服终止这根无休止复仇链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明明对施害者怀有满腔怒火和恨意,却要克制自己不要比恶人更恶。 鸦雀无声的审讯室内,苍老颤抖的声音将温予迟的思绪扯了回来。 “祁雨瑶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她真的很好……她很好……” 温予迟立即把握住机会,问道:“你是不是这些年来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瑶儿她值得一切的好。”吴婆说着,抬眼看向温予迟,哽咽道,“万北那小伙儿他也很好,本来他们俩和和美美的一对儿,我还指望着他俩给我个大孙子,没想到……其实万北他心真的不坏,你们不要觉得他坏……我求求两位警官,千万别冤枉了那孩子……” 晏钧立刻打断:“万北他坏不坏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们警察能说了算,而是法律说了算。如果万北做错了事,那就必须受到惩罚。” 不等吴婆回应,晏钧直接切入最重要的环节:“所以吴婆,你是否承认你杀害了律师工程师和那位老师三人?” 吴婆啜泣着,灰白色的鬓发乱糟糟地垂下几缕,双眼因疲惫而显得愈发衰老无光,泪水在满是沟壑的脸上蜿蜒而下,哭泣声在审讯室里浅浅回荡。 “是……我承认,是我杀了那三个人……”吴婆的嗓音很沙哑,微垂着眼看向晏钧和温予迟,续道,“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为了能让瑶儿活过来,我真的做什么都愿意。” 温予迟:“所以你拿活人献祭?”没等吴婆开口,他压低了微颤着声音,“你知不知道那些受害者有多无辜?!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自己爱的人!你凭什么要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力?!你、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更何况,你这种愚昧无知的方式并不能让祁雨瑶死而复生!你这是自私,是愚昧无知!” 温予迟的情绪有些许失控,晏钧见状用手覆在温予迟紧握的手上,然后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两下。 许是那只手太给人安稳的感觉,温予迟不多时便沉静了下来,眼神却仍紧盯着吴婆,问道:“你杀害律师是因为当年他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处理案子,”温予迟顿了顿,“而杀害工程师,是因为工程师为你设计了密道吧?” 事已至此,吴婆也无意再做过多争辩,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杀害那名老师的原因是什么?”晏钧追问。 吴婆已然无意遮掩,坦白道:“因为有天夜里,那个老师……偶然发现了油画后面的密道。” “就因为他发现了密道,你就要杀他灭口?”话刚说出口,温予迟立马意识到对着一个杀人犯问这样的问题是多么幼稚,便接着说,“油画的密道是你专门找人设计的?” 吴婆并没有忽略他的第一个问题:“我真的是无奈……才杀了那老师的,这个献祭需要三个人的血,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温予迟已经不想理会吴婆毫无道理可言的辩解。 人总是为自己的残忍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好像有了这些所谓的理由,所有犯下的恶行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得到宽恕一样。 愚昧,从来都不是犯错的借口,也永远都不该成为恶行的保护色。 温予迟的腹部猛地泛起一阵浓烈的反胃感。
第37章 香锅 晏钧抓住了吴婆话中暗含的疑问,问道:“你说献祭需要三个人的血,你是怎么知道需要三个人的?”
吴婆也直接说了实话:“有人告诉我的。但我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人的信里只说了需要三个人就可以让我的瑶儿活过来......” 温予迟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地侧首去看晏钧,正好对上晏钧的目光。 上次木偶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陈德豪也曾经说,有人告诉他木偶的灵魂居于眼球。 那个人和这次吴婆口中的这个寄信的人,会是同一人吗? 但这不是适合此刻讨论的事,温予迟回过头接着问吴婆:“那人这么说,你就信了?哪里有用别人的命换已故之人之命的道理?你也不自己想想?”虽然深知面对一个杀人犯说这些话都是白说,温予迟还是有些控制不知自己。 吴婆没说话,只是垂眸无神地看着自己被铐起的一双爬满皱纹的手。温予迟收了笔录,朝晏钧使了个眼色。 晏钧却没收拾笔录。因为,还剩下一个很明显的线索漏洞。 见吴婆抬眼瞧着自己,晏钧挑眉问:“吴婆,你还有没有话要对我们说?” 吴婆一愣,答:“没有。” “真的没有?”晏钧重复了一遍,“吴婆,你的帮凶,是彭曼吧?”他没等吴婆说话,又续道,“那晚出现了两个扮女鬼的人,很明显是两名女性。而这古宅里,只有吴婆你和彭曼是女性。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有没有话要告诉我们的?” 温予迟原本差点忘了这茬,被晏钧一提起,瞬间回想起了这条关键线索。 吴婆眼神游离了片刻,嗓音颤抖着说:“你们或、或许看错了。只有我扮了。” “吴婆,你这样也保护不了彭曼。”他顿了顿,“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 吴婆滞了滞,才缓缓道:“不可能。这事情和彭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有线索,你们骗我。” 温予迟用余光瞧了眼晏钧,正担心晏钧如何应对之时,只听晏钧轻笑道:“你们的那个密道里,我们取了证,是吴婆你和彭曼的鞋印。” 温予迟知道晏钧并没有在密道里采集证据,原因并非疏忽大意,而是因为那密道里长期被密道另一端的雨水浸湿,留下的鞋印很破碎,难以辨别足印是出自于谁。 但从刚才观察来看,吴婆的反侦察能力并不突出,此刻是想不到这一点的,多半会相信晏钧的话。不出所料,吴婆的神色有短暂的木讷和无措,但紧接着却陷入了沉默。 晏钧也没着急,就这么耗着,反正这种情况下先耗不过的一方多半都是嫌疑人。 静默了半晌,吴婆才开口:“彭曼她只是答应帮我扮鬼而已,这都是古宅平时招待游客的设计,她和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温予迟迅速抓住破绽:“你刚才不是说是我们看错了,只有你一个人扮鬼了吗?怎么现在变成你要她帮你扮鬼了?” “我以为扮鬼也要被处罚......”吴婆垂下头,喃喃道。 温予迟和晏钧对视一眼,晏钧又问:“那密道里两个人的鞋印怎么解释?” 吴婆却一口咬定:“密道只有我和那个工程师知道,那个老师也进去过。第二个人的鞋印或许是工程师或者老师留下的……” 面对吴婆的改口,晏钧实在没有办法否认。密道现场鞋印难以辨别,而目前直接的证据全部指向吴婆。吴婆有杀人动机,在审讯最开始的时候也已经交待了杀人手法,此刻看来凶手非她莫属了。 晏钧觉得可能的确是由于前两天没休息好,现在自己都有点神经过度紧张了。或许案件没那么复杂,凶手就是吴婆一个人。 晏钧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总结:“吴婆,你是否承认人是你杀的?” “是……” “你是否承认,你的杀人手法是,先将受害者用药物致其昏迷,然后一一拖到后山割开其手腕进行放血,最终致三人失血而死?” “我承认……” 伴随着吴婆沉重压抑的三个字,这场耗时许久的审讯终于告一段落。 走出审讯室的晏钧和温予迟终于得以舒一口气,放松一下紧绷数日的精神了。 林禾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候多时,见两人回办公室便立马迎了上来:“哎,结案啦!你俩别愁眉苦脸的,”他说着,笑着伸手拍了拍温予迟的左肩,“小温,今晚想吃什么?晏队请客!” 晏钧瞥了他一眼:“我可没说过要请客。” 温予迟一听到晏钧要请客立马来了兴致:“想吃麻辣香锅!” 晏钧闻言,脚下步子一滞,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温予迟一眼。 不用说,肯定是想起那天在古宅因为一顿麻辣香锅把温予迟弄哭的场景了。温予迟瞧见晏钧缓和下来的眉眼,自知今晚这顿麻辣香锅估计有戏,便顺势问林禾:“林哥,麻辣香锅你吃吗?” 林禾两掌一拍,笑道:“当然吃啊,晏队请啥我吃啥!” 晏钧脑子里温予迟哭鼻子的那一幕挥之不去,怎么想都觉得亏欠了温予迟,只得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山根,妥协道:“行,收拾收拾去吃东街那家,那家开的晚。” 平日里晏钧很少在周围吃路边摊,现下竟然能指出周围麻辣烫开到多晚,林禾听了不禁一愣:“晏队,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周围的小摊档来了?连我都是今天上午才刚刚听说那家把打烊时间调晚了三个小时哎……” 晏钧顿时语塞。 之所以会知道这个信息,是今天白天因大雨被困在路边的时候查的。那个时候温予迟正在副驾驶熟睡,晏钧没事干,就打开手机查了下局里周边的麻辣香锅,想请温予迟吃一顿以补偿那天自己的出语过重。 其实,也不算重。 但就是总感觉温予迟那小子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算了,一顿麻辣香锅而已,到时候请回去就行了,这债就算还上了。 “晏队?”林禾见晏钧呆立在原地,问,“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刚刚想案子想入迷了,”晏钧胡乱地解释着,摆摆手,“走吧,去吃宵夜。” 没走出几步,晏钧脚步一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林禾:“哎对了,怎么这次回来之后没见到詹若西那小子?” 林禾一摆手:“他啊,调去经侦支队做实习生了,具体原因没细说,但我估摸着啊,多半是被之前那个木偶的案子吓坏了胆子,不敢再干刑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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