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走过来抱了抱他说:“别怕,妈妈生病了,我得去照顾她。” 末了,一个背影和一句“对不起”,爸爸也跳了下去。 父母的丧事是姑姑操办的,没有花圈没有葬礼,一切从简,直到围观现场的街坊四邻逐渐将此事淡忘,流言蜚语成了过眼云烟,只剩下一方骨灰盒,没有灵魂的东西。 从小到大,廖昀从没去看过父母,他们的骨灰存在了哪里?他们有墓碑吗?廖昀都不知道。自那以后,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生活在姑姑家,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顺顺当当,懂事得吓人,性格也幽默风趣,仿佛父母亡故的那一幕没给他留下任何影响。 好在姑姑只当他是当时太小,不通人情。廖昀那个时候只是不敢哭,只要他一哭,就会有人来安慰他。别人来安慰他,就又提醒他一次父母跳楼的事实。 装的,一言一行都是装的,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崩溃,无所依托的时候,任谁都会害怕。 好在大学去了外地,他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以真实一点。想念父母的时候,就哭一哭。害怕的时候,就缩在墙角。 他在害怕什么呢?他不知道。 还会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发生呢?索性就都一次性发生吧,这样就不用再害怕。 廖昀蹲在当初的位置,当初他就是在那里眼见了一切。他不太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也不敢问身边的大人,只擅长装傻。 关于原因,他已经猜了将近20年了。但一切都无从考证,留给他的只有一本妈妈的日记本。之前很厚的一沓被撕掉了,只剩一张有字迹的。 “我这一生都没得到想要的,却做错决定。连累很多人,对不起。” “她还不知道吧,她不会知道了。我要把对她的爱全都带走,完完整整,真好。” 20年的猜测中,他竭尽全力,也只能想到,妈妈认为当时的日子不值得活,爸爸不能失去妈妈所以选择了死。那自己呢?没人留恋吗?他从来不怨恨父母,只觉得内疚自责,一定是自己不够好,自己糟透了,爸爸妈妈都不愿意留下来陪他。 最后一个晚上,廖昀在窗台站了一夜,没有困意,头痛欲裂,次日便返程。 人呢,又不能总是困在过去,渺远到需要靠想象加深印象。廖昀还得回到学校,完成学业,谋份工作,过好这段一眼就看穿的潦草人生。 回到出租屋,几天没合眼,仰面躺在床上,廖昀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屋里黑着灯,窗外路灯的光格外刺眼。 矫情个什么劲?这么多年也没少吃少喝,姑姑一家也没苛待自己。抓紧睡上一觉,旷课这么多天了,明天必须回去上课,一切如常。一切,本就如常不是吗。在宇和宙的维度上,光阴都不算什么,沧海曾不能以一瞬,更何况自己短短这一生。 然天不遂人意,睡觉从来都不是什么顺利的事情。一合眼,奇奇怪怪的梦,接二连三。 廖昀先是梦见一个花盆,陶红色的,他能嗅到泥土的味道,因为他就长在里面。 可眼前是黑的,因为他的眼睛淹没在泥土里。没错他长在花盆里,但他不是一棵花,而是一条鱼,头朝下,被种在花盆里。鱼头动弹不得,鱼尾奋力挣扎,左右扑腾,但是有点像棵摇曳的花。之后人们拿着碗筷围了上来,他变成美味的盘中餐。 一个梦结束,带着梦中绝望又荒唐的心绪醒来,又睡去,接着是又一个梦。 廖昀梦见自己被塞进一个密闭的立方体当中,同时被塞进来的,还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甲乙丙丁,他们面容模糊,声音嘈杂,人山人海。 仿佛如有神助,廖昀想要一把锤子,手里便有了一把锤子。他抓起身边的甲乙丙丁,力大无穷,想象着钉钉子的过程,把他们都钉进了墙壁里面。嘈杂声越来越小,空间越来越空旷,钉完最后一个“钉子”,四下鸦雀无声。廖昀抬眼四望,墙面上,赫然是一排排内嵌的脚掌,血从墙壁的边缘溢出来,将他淹死在这密闭的空间。 接着惊醒,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这么多次反反复复,接着睡是不可能了。 做梦做的心里很压抑,夜里一点多,廖昀决定出门走走,透透气。 萧衡心里想着,今天已经是廖昀没来上课的第三天,心之所至,晚上竟然也失眠了,心里异常不安。 左右是不放心,睡不着,萧衡大半夜的从教务那里要来廖昀入学时留的联系方式,想也不想,拨了过去。 发现是个陌生号,廖昀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找哪位?” “廖昀?”萧衡没想到他接的这么快。 “怎么了,是我啊,萧老师?”廖昀听出来是萧衡,仿佛被人推了一把,摆脱了那些荒诞的梦。 “在哪?” “街上。” “能看见月亮吗?” “它不圆也不弯。” “嗯。” 无意义的对白,嗯是什么意思,萧衡也不知道。 “唉。” 为什么要叹气,廖昀也不知道,只是一口气的吐纳之间,心里舒服点儿了。 举目望月,明月光光,萧衡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夜半的嗓音有些沙哑,感觉像是揭不开锅。 “别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了,外面有坏人。” “没有坏人,最多想弄死我的,都是怕我被别人抢去,弄不死我的,都是想和我在一起。” 多混蛋的一句话,此刻从廖昀的嘴里吐出来,却变得很煽情,此刻萧衡竟很想见他。 惊异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念想,萧衡说了句不大体面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廖昀似笑非笑:“行,谢了,我就当你是在奉承我。” ” 那不如你先算算这些天你旷的课,得写几份书面检讨。你再算算,少了这百分之四十的出勤分,还能不能及格。还有你们辅导员那一关,我可帮你担待着呢。“萧衡用一种威胁的口吻将话说得很轻柔。 “萧老师,我错了。”从善如流的认错。 “现在回家,面壁思过,旷课的事情就还能商量。” “全听你的,我马上回家,面壁思过,认真反省,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自至至终,萧衡都没有问他为什么旷课,上次一起喝酒也是,醉了哭了,什么都没问,只是送他回家。 这份温柔,廖昀记在心里,再也抹不去。 挂断电话,廖昀收到一条微信的好友添加请求,是萧衡,通过验证之后,廖昀迟疑一下,万分恶意地将备注改为“死GAY”。 “死GAY”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之后给我回个消息,早点睡觉。 廖昀觉得非常好笑,就脆生生得笑了。上一刻钟还心灰意冷噩梦缠身,怎么还能笑出来。 啰嗦,但乍暖还寒,也没那么冷了。 廖昀给“死GAY”发了条微信:“我到家了。” 萧衡秒回:“很好。” **** 上学的日子像流水账一样过去,古龙大侠跟金庸老前辈都相继离世去另一个世界煮酒论剑了,廖昀依旧沉浸在他们的作品中。最近刚看完一本,《白马啸西风》。 结尾讲到,“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又让廖昀无端生出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念头。时间让一切周而复始,让人同岁月一起更替,曾经青涩的女孩儿出落得仪态万方,曾经矫健的白马已垂垂老矣。 那萧老师呢?时间会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呢。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这是《白马啸西风》中比较有名的一句话了,廖昀编辑了一下,把它发了条朋友圈。 过了许久,收到一个赞。廖昀相当好奇,自己微信里的好友跟跑马灯似的,但真正能说说话的少之又少,而跟他一样看武侠小说的约等于无。所以他很好奇,是谁给他这条没头没尾不知所以然仅供自娱自乐的朋友圈点的赞。 是萧衡。 廖昀顺着他的头像点进去,看了看他的朋友圈。没什么生活动态,都是些公众号的或多或少关于学术的一些内容的转发。 “好久不见。”廖昀顺手给萧衡发了条消息。 “今天周六。”萧衡回复得很快,廖昀有些惊喜。 “是啊,所以?”
第5章 扯淡的邀请 廖昀不知是出于什么猎奇的心理,还是迟来的逆反心理,他昨天旷课了。 旷课是一件新鲜事物,值得体验。 “昨天周五,有我的课,我们不该好久不见。”
“对不起,睡过了。” “敢光明正大得逃课,连个理由都不讲究讲究,挺有长进啊。” “没,只敢逃你的。在你之前,我一节课也没逃过。毕竟辅导员那边有你罩着我。” 萧衡到时相信廖昀这话是真的,就冲那天他喝了个烂醉还不忘定个闹钟起床上课。 而且萧衡查了廖昀平时的成绩,都挺好的,平均绩点挺高,算下来是年级第一了。于是这话,越听越腻味,挑衅的话讲得跟情话一样,难道自己身为老师的地位与尊严就因为喝了场酒不复存在了吗? “我以后不罩着你了,辅导员那边你自己解释。” “别啊,大哥。” “我带的这门课,正差几个名额让挂科率达标。” “挂了还能跟你重修,求之不得。” 这句之后,萧衡就没再回复廖昀,廖昀便也不再自讨没趣,长日悠悠,拿起另外一本闲书打发时间。 “我查过你的成绩,上一个学年,你在你们系排名第一。”萧衡又发来消息。 “你这是在夸我?” “不,我只是怕你今年倒数第一,差距太大。而且我很好奇,你竟然是个学霸?。” 萧衡查他的成绩时都在想象他会挂哪几门课,毕竟这家伙比自己上大学时还不着调,本来还想拿成绩臊着他,却没想到他成绩会这么好,大失所望。 “是,确实挺奇怪的。我没什么心思学习,没什么兴趣,学得很痛苦,更没什么天赋,可能比较擅长突击吧。” 不等萧衡回复,廖昀又发了一句: “我这个人,从一开始,你就觉得奇怪吧,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自己哪里奇怪呢?又从何说起呢?就算是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可他自己也盘不明白。总之,横竖这一生是挺不堪的,没意思,没劲。 不知道跟怎么说,就是突然很拧巴,话一出口便不能回头。廖昀此刻的感觉,就像一件缩水的羊绒毛衣,拧巴极了。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之前古怪的行为,是因为父母双亡。还是说,双双自杀的父亲母亲,本就遗传了这样古怪的基因给他。 对话还没怎么焦灼,廖昀心里先焦灼一片了。他放在面儿上的轻松随意,跟心里的一团乱麻,互相讽刺着对方。 趁着萧衡还没回复,索性再加一句,彻底乱了章法。 “我对你,好像有着天生的好感,多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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