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笑容可掬,义正辞严。 “行,当然行。” “我倒希望不行。”萧衡又补了一句。 萧衡喝了半杯酒,手伸到自己脖颈后面疲惫地按了按颈椎,舟车劳顿,多少是有些累。
廖昀捕捉到细节,都默默记了下来。 捏了两把舒服了一点,萧衡皱着眉头自顾自道:“是家里的意思,家里人希望我能在学校留任。其实我不是很想当老师,之前开了间酒吧,清吧,收成不好,房租还高,说白了就是个赔钱玩意儿,但我还挺喜欢的。” “原来是同行,难怪你带我来的酒吧,都很别致。你之前开的那间酒吧,现在还在吗?” “还在,不过开不长,租房合同快到期了,不打算续租了。”萧衡没告诉廖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酒馆“到头明月”,原是他开的。 “你的长辈,会干涉很多吗?我不太能理解。” 很奇怪的一句话,廖昀说得很慢,很认真。 “还算开明,虽然不认同,但是勉强接受。几年前跟他们出柜,对他们的刺激挺大的,后来再有别的事情,也就不愿意再违背他们的意思。至于酒吧,喜欢归喜欢,但不稳定,我靠它吃饭,父母不放心。” “你爸妈,是怎样的人?” 实话说,萧衡被这两个问题问住了,问这个干嘛。 但看着廖昀认真的表情,想了想,道:“挺普通的,就等着什么时候开始领退休金,偶尔他俩吵吵架,偶尔也会骂我。我小的时候,家里没什么钱,吃喝用度都挺紧的,但唯独什么都不差我的。我到现在还记着,那个时候每天放学爸妈都会给我买一盒泡芙,很甜。一盒泡芙二十块,每天都买。菜市场的菜几块钱一斤够全家吃,买的时候却还得考虑考虑。” 说着,萧衡也有些感慨,不知不觉已经喝了很多酒,“但是后来,经济条件好了,日子过舒坦了,到是我总让他们发愁。” 萧衡自嘲地笑了下。 廖昀挺羡慕的,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羡慕,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情况。在知道的人面前,他也表现的很不在乎。 萧衡颈椎不太好。 萧衡想开一间酒吧。 萧衡喜欢吃甜的。 萧衡很在乎他的父母。 廖昀心里记着记着,不知不觉就记了很多。 一套四十九杯酒,已经下去二十多杯。 廖昀去了洗手间。 萧衡一个人在座位上,环顾周围的一切,想起来,好像第一次见到廖昀也是在酒吧,那个时候是他一个人在喝酒。 廖昀一个人住,不住宿舍。 廖昀在学校习惯独来独往,但不怎么拒绝自己。 廖昀大醉之后哭过的脸,突然和他跟自己表白时的侧脸重叠。 宿醉的泪光和崖边的告白,还真,动人啊。 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关自己的事,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不要想也别奢望,萧衡的好奇心却越来越重,不是出于窥探的心理,反倒是小心翼翼的求索。 也不是非要一个人过一辈子,就怕有人不够认真,就怕自己好不容易掏出来的一片真心没人接着。 我也曾是少年,疯过狂过,发生过很多事情。现在没了那份心态。 当初毫不设防,一个眼神就能动心,也相信有人情深似海。现在习惯去试探别人,对感情充满防备。还有什么样的全心全意能让现在的自己相信是全心全意呢? 一恍神,过去挺长时间了,见廖昀还没出来,他手机也放在桌子上。毕竟喝了那么多酒,萧衡担心他醉倒在厕所,就进厕所找他去了。 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人,心想着可能错过了,廖昀也许是回去的时候跟他走了岔路,没撞见。 正要转身离开,萧衡跟廖昀撞了个满怀。 “我草你吓死我了!!” 萧衡真实地被吓到了,本来因为酒精而过速的心脏,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就差骤停了。虽然萧衡平时也不太在意言行举止,却还是第一次在知道对方是自己学生的情况下爆粗口。 “我说,你这一个人在厕所鬼鬼祟祟瞎转悠,东张西望,也不上厕所,变态啊你。” 廖昀带着调笑,不好玩意地反问。 说着一手揽上萧衡的肩膀,往外走去。 走到洗手台的位置突然停了下来,洗手台的正面是几块镜子。 廖昀把一手揽着萧衡肩膀的动作换成两手搭在萧衡肩膀上,对着面前镜子里的萧衡认真道: “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你担心我?” 萧衡与镜子里反射的廖昀的面孔对望,一时语塞。虽然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儿,但此时此地应下来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谁想过什么。 谁心虚。 “我喝酒喝撑了,随便逛逛,消化消化,怎么了?” 廖昀靠他很近,耳侧有呼吸的热气和酒气。 镜子也没多远,在两人的呼气中,起了雾。
第7章 抽烟,我可以 那雾蒙蒙的镜子衬得人也疲倦。 廖昀突然开始按摩萧衡的肩膀和颈部,手劲儿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很舒服。 廖昀这手按摩的功夫,还不错。 肩周炎颈椎病这一套家伙事儿,也是萧衡的老毛病了,平时没几个人注意到。 “我不该去那么久,让你担心了。”按了许久,廖昀忽然开口,“其实早就上完了,是我忘了我们坐哪儿了,手机也没拿,转了一圈儿,这不又转了回来。” 这次萧衡没反驳他。 “刚刚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忽然觉得,没事儿就得找个地儿吓吓你。还是第一次听你吐脏字儿呢,真耐听。” “你神经病啊。”萧衡把廖昀的手从肩膀拿开,拉着他往外走去。 “我不是神经病,我故意招你呢。” “我觉得厕所是个不错的地儿,以后天天躲厕所吓你。” 廖昀笑道。 “靠,严肃点,你别太过分。” 萧衡也笑了,也是,本来也拎得清自己半斤八两,不是什么为人师表的料,深更半夜和学生出来喝酒怎么了,吐几个脏字儿怎么了,又没想真把人家怎么着。 廖昀跟萧衡在一起的时间,是这辈子笑最多的时候。 明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老师,明明知道对方十分坦荡,没把自己的表白当回事儿,却越发肆无忌惮地开起玩笑来。 关于山中的心绪,后来想想,其实廖昀也就是一时兴起。他知道自己不是gay,退一千万步讲,万一萧衡当下真的接受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自己到底想怎样,廖昀也还没想好,也没敢认真去想。反正是,先腻着呗,待在一起就够了。 爬完泰山,感觉泰安也没啥好玩的,他俩就近来了济南。 所以现在从酒吧出来,他俩正漫无目的地在济南的街头闲逛。 廖昀看了看时间,半夜十二点多,道:“现在时间还早,不然我们四处走走?” “不然去大明湖看看?”继泰山以后,萧衡又提了个死亡的游客景点。 唉,老年人啊。 “大明湖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翻修的。时间还早,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去另外一家酒吧。” 看,这才是年轻人。 “最怕是春归了秣陵树,人老了偏在建康城。”萧衡道,“不去看看藕神祠吗,余光中也写过。” 最怕是春归了秣陵树,人老了偏在建康城。 这是余光中的句子,廖昀听过,还很喜欢。 讲的是宋代的易安居士李清照,对于此人廖昀颇有感触,曾为她南渡以后的命运唏嘘不已。 设想着,如果当年金没有南侵,或者高宗再强势一点,命运会不会很不一样。 “行吧,来都来了,就去看看,权当陪你去。” “诶,别对游客景点这么大仇好不好,虽然是翻修的,一看就很假,但是就当个寻常遛弯的地方不好吗,换个思路,宽敞路平景色好。” 好家伙,原来萧衡带他去的游客景点都是本着这样的心态,人家是去瞻仰,他权当找了个平坦的广场活动腿脚来了。 景点要是有感情,估计早都气死了。 可是,半夜的大明湖并不对外开放,萧衡失策了,于是两人决定沿着护城河走下去,走哪儿算哪儿。 廖昀想起自己平日里晚上也爱瞎走,不过那个时候是他一个人瞎逛,游魂一样,而现在,是两个人,顿时心生感慨。 “你说地狱真的存在吗?不存在的话,人死了以后会去到哪里?” 廖昀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脚下的地狱。 “你怎么不关心天堂存在不存在?” 萧衡的逆向思维很不错,但是廖昀没搭理他。 “其实地狱跟人间也没什么区别,就像这眼前的长街。白日里你看它尽是火树银花软红香土,晚上人都散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人间是这样,到了地狱也这样,一个人是孤魂野鬼,两个人叫共赴黄泉。” 廖昀有些惆怅。 “你仔细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领着个小孩,从桥下向我们走过来了?” 萧衡鬼气森森地说。 廖昀在正儿八经地惆怅,萧衡讲起了鬼故事。 廖昀笑着,“我看到了,那个红衣女子领的小鬼,要来拉你共赴黄泉呢。” “我走之后,就剩你一人孤魂野鬼。” 廖昀笑不出来,拍了拍手:“这故事说的真美。” 萧衡想了想,继续把这空开而来的故事圆下去:“但他带不走我,你在这里,这里就是人间。地狱来的东西,妨碍不了人间。他只能像这虚空一样,从我们身边穿过。” 廖昀鼓起掌来:“萧老师,好文采。” “那是你起了个好的开头,深夜故事会,子不语怪力乱神。” “真奇怪,一个人走夜路就会怕鬼,两个人走夜路却编排起鬼神们的故事来。” 廖昀低头看着脚尖。 “那是你一个人走夜路怕鬼,我不怕。原来你还怕鬼?”萧衡像是逮住廖昀什么把柄,心情舒畅。 “我才......”廖昀脱口想要否定,却忽然收声,看了看萧衡,“前面那团黑漆漆的是什么啊,就桥洞子那里。”廖昀面色凝重呼吸凝滞。 萧衡才不上套,悄悄拽着廖昀,“如果真的是鬼,我就躲在你身后,让他先吃你。” 廖昀笑到岔气。 萧衡:哪里好笑了? **** 长夜漫漫,萧衡拿出一包烟,顺手点燃一根,问:“会抽烟吗?” 廖昀愣了一下,抽烟喝酒骂人,萧老师面面俱到,廖昀算是全都见识过了。 廖昀接过萧衡点的烟,虽然没抽过,但见别人抽过,学着别人的样子,猛抽一大口。 强忍住呛咳的冲动,把烟又递了回去,道: “不会,但是我可以学。” 话音未落,终于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毕竟,烟不是他这么抽的。 “草,你他妈没抽过。” 没抽过。 没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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