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荷只好抱歉地笑笑，拿来了饼干让姜烨先垫垫。等到姜烨吃完了差不多一小罐早餐饼干，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串沉重的脚步声。
“哎！他们来了。”姜烨兴奋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立马就去开门。一抬眼就看见面露疲态的姜绍辉，头发淋湿了，大衣外套也沾上了斑斑点点的水痕。
“怎么不打把伞？”唐代荷立马拿了干毛巾过来，姜绍辉牵着唐黎上了楼，在门口松开了手掌，干笑了几声：“走的时候忘了，就带了一把伞。”
那是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小孩。比姜烨矮了要好几个头，看起来有些不健康地发育不良。姜烨第一眼看见唐黎，就感觉他和自己身边的那些玩伴不一样，唐黎的长相——很漂亮。姜烨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孩子。
可唐黎虽然长相俊俏，脸上却不带一丝笑意，进门一眼也不看姜烨。只呆呆地在门口站着，一言不发。
姜烨想主动去打招呼，姜绍辉却先牵起了唐黎的手，把他带去了餐桌旁：“先坐下吧。代荷，添些饭来！”
姜烨也顺手关上门，马上在唐代荷身边的位子坐好。唐代荷从厨房盛了四碗饭，放在碟子里端了上来，顺便接过姜绍辉擦头发的毛巾：“今天堵车得厉害吧？路上辛苦了。来，先喝点热汤暖暖吧。”
姜烨就立马懂事地起身，帮着妈妈盛了四碗热姜汤端来，一人发了一碗在手边。发到唐黎身边的时候，姜烨本想趁机问个好，但唐黎阴沉着脸，表情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友好。
姜烨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僵硬地吮了一口汤。
可唐黎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只是凝视着那只白色的瓷碗，丝毫没有动嘴的意思。
姜烨看得心里有些焦急，姜绍辉却已经习惯了一样，只是拍了拍唐黎的背，示意他：“尝尝吧，哥哥特意为你盛来暖身的。”
唐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对着瓷碗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碗，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
一碗热汤下肚，气氛似乎和缓了些。
姜烨就盼着姜绍辉正式介绍呢。等到唐黎手里的热汤一点点喝见底，姜绍辉总算是有了开口的意思。姜烨望着眼前这个未来要和自己一起同吃同住的“新弟弟”，心里充满了好奇，还有点儿期待。
姜绍辉望着姜烨，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弟弟，唐黎。”说着又转头，望着好像正在走神的唐黎：“坐在对面的是家里的哥哥，大你4岁的，姜烨。”
唐黎没有说话，一双黑亮的眼睛却注视着面前的姜烨。姜烨犹豫了几秒，朝唐黎伸出小手示好：“你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说完以后，又觉得这么说怪怪的，姜烨又急忙补充道：“我是说，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而唐黎像是没有理解姜烨的动作似的，一双眼睛眨了几下，几丝不安浮了上来，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姜绍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姜烨的头，温声道：“好了，一路上唐黎有点儿晕车，让他休息会，先吃饭吧。”
一顿沉默的晚餐过后，姜绍辉去浴室洗热水澡了，唐代荷则在一旁的厨房里洗碗。在妈妈眼神的鼓励下，姜烨再次勇敢地上前牵住了弟弟唐黎的手，“我们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
唐黎意外地很乖，被姜烨牵了手，不反抗也不说话，低着头，只是手指有些颤抖。
姜烨感觉到唐黎有些害怕自己，只好小心地把他领到沙发上，又给他找来一个舒服的抱枕，希望他能坐得舒服一些。
“我帮你把电视打开了，你要是想看什么节目，你就自己调。”姜烨把遥控器递给唐黎，可唐黎只是望着姜烨，没有任何的动作。姜烨就想到他可能还不会使用遥控器，便弯过腰去仔细地教他：“你看，调台是这个键，左右。调音量是这个键，上下……啊，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
说着，姜烨兴高采烈地放下遥控器，跑去自己的房间，拿出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红色包裹，在弟弟面前小心地拆开：“你看，这个是‘神龙’和‘七龙珠’的游戏卡，一整套，35张！我收集了很久的，现在，我把他们全都送给你。”
姜烨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唐黎，希望他能收下自己的这份见面礼。可是唐黎依旧没有反应，姜烨就忍不住地有些失落，默默地把小铁皮盒子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这时，唐代荷从此厨房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盘蛋炒饭。见到姜烨和唐黎坐在一起，眼睛笑得弯弯的：“孩子们，想不想加餐？”
“妈！”姜烨欣喜地站起来，一时有些庆幸老妈及时出现缓解了尴尬，“这是啥？”
是一盘加了肉丁、胡萝卜丁、玉米丁的丰盛蛋炒饭。唐代荷笑着把炒饭放在了茶几上，又拿了两个小碗，“唐黎，刚才我看你没吃多少，又怕你晚上饿，就做了点炒饭。”上次唐代荷送饭去招待所时，唐黎似乎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她的炒饭。唐代荷便认为炒饭更合唐黎的胃口，这次特意多做了一些。
“这炒饭闻起来好香，那我也要吃一点！”姜烨也开心地拿起碗，“弟弟，我先帮你盛吧——弟弟？”
一回头，唐黎正埋着头，脑袋深深地藏进胳膊肘里，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唐黎？你怎么了？”姜烨关心地上前拍了拍唐黎的背，他记得爸爸之前也是这么安抚唐黎的。唐代荷也连忙放下碗，蹲下了身子安慰唐黎：“怎么了？是受凉了吗？要不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突然，一股猛力狠狠甩开了姜烨的手，姜烨的手掌磕在了沙发扶手上，让他吃痛地喊了出声。再抬起头时，便错愕地对上唐黎被愤怒淹没的双眸！
愤懑、痛苦、仇恨……幼小男孩的脸上仿佛写尽了不合年龄的黑暗与压抑，就在这一秒悉数爆发了出来！
“呸！”
一口带着丝丝血腥味道的脓痰落在了精致好看的蛋炒饭中央，姜烨还没来得及惊讶，男孩又飞手夺过了茶几上的铁皮盒子，扔在地下一脚踩瘪！咚咚咚，地板发出狰狞的尖锐摩擦声，姜烨呆呆地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铁皮盒在唐黎的脚底逐渐变形、扭曲——最后，唐黎一把扯出烂盒子里的35张卡片，像泄愤一样胡乱撕了个粉碎！
做完了一系列的动作，唐黎紧握着拳头焦躁地喘着气，三秒后，转身夺门而出！
姜烨彻底僵在了原地。
唐代荷惊讶得脸色都发了白，姜绍辉听到了动静很快披着浴巾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唐代荷捂着嘴，指着门口的方向，哑然的表情在说：“快追！”
姜绍辉的脸色大变，匆匆披上外套穿上裤子就冲了出门。
第7章
唐黎不愿回家，只是一个劲地凭着记忆往派出所跑。姜绍辉最后在派出所旁边一个长椅上发现了缩成一团哽咽着的唐黎。无奈地只有把他带去招待所临时住了一晚。
收拾好一切后，唐代荷给姜绍辉打了一个电话，姜绍辉简单把情况给唐代荷说了，唐代荷在电话那一端叹着气：“唐黎这个孩子……心理防备很重。现在又换一个新环境，一定有些接受不了。”
姜绍辉回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招待所的被褥入睡的唐黎，转身走开了两步，揉着太阳穴道：“这孩子，刚才一直在找当初被送来的那个派出所。看来……还是阴影太重了，安全感不够。”
唐代荷一时也无言了，夫妻俩沉默了一会，姜绍辉就又问道：“姜烨怎么样了？”
“刚才好不容易哄睡着了。”唐代荷的语气有些担忧，“就是……他和唐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姜绍辉叹了口气，“孩子们的事，我们不要插手，让他们自己相处吧。”
“嗯。”
唐代荷挂了电话，浓厚的愁云萦绕在眉间，总也挥之不去。她想起了未来也许会发生的场景，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之后，姜绍辉又耐心地陪唐黎在招待所呆了几天。期间，唐黎一直没有开口对他说话，一副防备的模样。
姜绍辉对小孩束手无策，只有打电话把唐代荷叫来了。站在门外，他对唐代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孩子不能不念书吧。可是我有点担心他，以后去了学校该怎么和同学们相处？他现在不愿意回家，可这样长期住在招待所也不是个办法……”
唐代荷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楼下商店里买了几个玩具汽车。再次回到招待所里，轻轻地推开了姜绍辉身后虚掩着的门。
“唐黎？”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拉了一半，漏出些压抑的光。孩子坐在床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动作看上去很紧张。
唐代荷缓缓地坐在了床的另一边，唐黎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下意识地往里退了一些。背靠着墙，头扭向一边，手指轻轻地发抖。
“别担心，我不会责怪你的。”唐代荷放柔了一些语气，“阿姨上次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对不对？没关系的，下次我再试试做些别的菜。”
唐黎没吭声，小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也不动。
唐代荷看了一眼门口的姜绍辉，再回过头来，慢慢地把手里的汽车玩具推向了唐黎：“孩子，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阿姨买了很多玩具，就放在你的新房间里。想不想去看看？”
唐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他不想和夫妻俩交流。
唐代荷叹了口气，最后慢慢地退出了房间。站在房间门口，她和姜绍辉无奈地对望着：“之后该怎么送他去学校呢？”
姜绍辉抿着嘴唇，脸色沉了沉，忽然说：“我感觉，他好像有些怕我。”
唐代荷一脸疑惑，姜绍辉犹豫了一会，又说：“可能是因为……当时我把他从那个房子里带了出来。那之后，他一直有些畏惧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我感觉得到。”
唐代荷怔了怔，随即也释然了。那天唐黎第一次来家里，也是在姜绍辉去浴室里冲凉时，他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其实唐黎对姜绍辉的畏惧，她也可以理解。唐黎从小遭遇生父的家暴，而姜绍辉又是那个把他从困境中拉出来的人。小朋友的心里一定矛盾极了，对姜绍辉又害怕又疑惑。
“那……只有这样了。”唐代荷叹了口气，握住了姜绍辉的手，“这段时间就由你陪着他吧。也许等以后我们慢慢熟悉了，他就会愿意开口沟通了。”
姜绍辉点了点头：“嗯。”
父子俩又在招待所休息了几天，最后，姜绍辉还是把唐黎接回了家。这一次，唐黎没有再无故地发脾气了。
阳台的房间本来被唐代荷养了点花花草草，现在被收拾了出来安了张小床，还配了张写字的小桌子，加上一个专属的玩具柜。就这样，温暖向阳的小房间正式成为了唐黎的卧室。
前段时间，姜绍辉托了点关系，总算把收养的手续办全了，正式让唐黎成为了家人。现在又顺势给唐黎办理了入学，就在姜烨正在念的小学。
根据调查的资料来看，唐黎还没有上过学。再过几个月，唐黎就8岁了。这个年纪再去读一年级就有些晚。但唐黎字都识不了，姜绍辉又怕让他越级去读二年级，会跟不上同学的进度。夫妻俩最后一商量，决定让唐代荷课后辅导唐黎的功课，唐黎直接去念小学二年级，跟着大家一起上课。
唐黎的正式入学，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唐代荷陪着唐黎完成了报道，把他送进了自己的教室。一开始，唐黎显得很拘谨，孤僻得和其他的同学格格不入。唐代荷便想了个办法，去商店买了许多零食，分给了唐黎身边的小朋友们，还主动先和小朋友们展开了话题。在上课前，唐代荷轻声地安慰了唐黎两声，便退出了教室，转而站在后门口小心地观望。
身旁的小朋友们都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这个家长怎么神神秘秘地躲在后门？但唐代荷却无心关注这些，她只是紧盯着眼前那个独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孩子，那个孩子乖巧得令人有些担忧。
通常来说，第一次和父母分离独自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上学，孩子们都会感到恐惧和抵触，而唐黎却反常地配合，不哭也不闹。这样才更令人担心。
唐黎下课前，唐代荷提前了半个小时在学校门口等候。第一个看见的却是一脸兴奋正和同学打闹的姜烨从校门里走出来。
“妈？”姜烨欣喜地走上前。“阿姨好！”姜烨身边的男孩子们纷纷嬉笑着向唐代荷打招呼。
唐代荷笑了笑：“嗯，你们好。放学了？”
“嗯，对啊。”说着，姜烨看了看四周，突然变了个表情，“妈……你来接唐黎放学吗？”
“就是你家新来的那个小弟弟吗？”一旁的一个男孩子突然问道。
“嗯，”姜烨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是他。”
唐代荷点了点头：“对，他第一次上学，我有点不放心。”
姜烨耸了耸肩，没什么表情地绕开了身子：“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拜拜！”
唐代荷看着姜烨和其他小伙伴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唐黎回家后，姜烨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平时在屋里撞见，也都像没看见一样。哪怕后来唐代荷去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卡片还给姜烨，姜烨也不愿再收了。那套卡片是姜烨的心头肉，这一撕估计把姜烨心里对可爱弟弟的所有美好向往都给破坏了吧。
孩子的事情，大人插手只会越弄越乱。就让俩孩子自己相处吧。也许，只有孩子才反而能更好地帮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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