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烨赌气地错开了眼神：“推远就退远！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家，那不是正好！”
“哎，”唐代荷轻轻敲了一下姜烨的脑门，“你知道你这么说，爸爸会有多难过。”
“爸永远向着他！”
唐代荷笑了笑：“只是我们现在正在为你弟弟的事发愁而已。你爸爸刚才凶了你几句，现在也正一个人在房间里难受呢。那样的情况下，他其实也很为难。”
姜烨不说话了，闷声把脸扎进枕头里。
唐代荷把姜烨的姿势调整了回来，让他能正常呼吸。接着又轻轻地拍了拍姜烨的背：“好啦，不早啦。等过几天呢，你就去和弟弟道个歉，这件事，我们就当他过去了。”
姜烨的背一下僵硬了：“我为什么要和弟弟道歉？！”
“因为你动手确实是你的不对呀。而且，如果你这时候道歉了，更能为弟弟做一个表率。证明暴力是不对的。还起到了正面教育的作用呢。”
姜烨把头钻进被子里，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唐代荷笑着摸了摸姜烨的头，一边也陷入了思考：“其实，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你想，弟弟才刚入学，和周围的同学都不熟悉。而且我在家里给他买了一大堆玩具，也从来没有看他有过兴趣。况且唐黎……确实不像是会小偷小摸的孩子。他今天也主动地向我们坦白了，说他并没有偷那个玩具模型。”
“万一他骗人呢！”姜烨脱口而出，“小偷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小偷？”
唐代荷望着姜烨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弟弟真的没有偷东西的话，你今天那么说他，他心里一定就会很伤心了。”
姜烨不再反驳了，扭过了脸，背对着唐代荷，也不吱声了。
唐代荷笑了，知道他这是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便伸手把被子往下掖了一些，摸了摸姜烨的头，“好啦，你今天先休息吧。等过几天我去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再来好好讨论这件事。晚安。”
等到姜烨也闷声回复了一句“晚安”，唐代荷就起身关掉床头灯小声地离开了。
黑暗中，姜烨把脸埋进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望着窗外的夜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第10章
那天唐黎第一次主动在家人面前为自己辩解，引起了夫妻俩的高度重视和惊喜。
后来唐代荷心里仍然觉得奇怪，就多留了个心眼。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唐黎下课放学前，唐代荷特意买了些小零食，带去了唐黎的班上。她趁着课间单独找了好几个学生，温声地询问他们当时的具体情况。
得到的回答无一是：“当时唐黎在睡觉，小远就上去很凶地推唐黎，大声地让唐黎还他的汽车人，把唐黎推到了地上。唐黎一醒过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猛扑向小远，还掐他的脖子。”
唐代荷沉默了一会，换了一个问法：“那汽车人真的是唐黎拿的吗？你们看见唐黎什么时候、在哪里拿的小远的汽车人吗？”
“小远的汽车人……”问到这里，一个同学低下了头，眼神不安地四处张望。唐代荷为了安抚他，把手里的一包小饼干递给他，“没关系，就把你知道的告诉阿姨就好。”
“好吧，其实那个汽车人不是唐黎拿的。我、我亲眼看到了，是其他两个同学拿走，还放进唐黎抽屉里的……”
唐代荷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一般。好在结果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原来，唐黎是被诬陷的，他并没有那些小偷小摸的行为。
再调查了一番之后，唐代荷终于找到了真相。原来，当时班上有几个特别调皮的男孩子，拿走了小远的模型玩具，偷偷藏了起来，还放出消息说是在唐黎的课桌抽屉里，引起了其他同学的猜测和怀疑。唐黎在班上的关系本就很边缘，闹出了这么一件事以后，唐黎在学校就更加没有朋友了。就连能说话的小伙伴也失去了。
夫妻俩回家沟通了一下这件事，也深刻地反思了自己。有时别人对孩子的不了解和揣测，即使是出于关心的立场，也反而会变成扎进孩子心里的一把刀。
“对不起。”
听到姜烨这句话的时候，唐黎的表情着实愣了一下。沉默了半分钟后，又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姜烨望着唐黎，目光有些闪烁：“我不该动手的，吓到你了，对不起。”
姜烨真诚地望着唐黎道了歉，唐代荷也接口道：“阿姨和叔叔也是，要向你道歉。我们查清了真相，拿小远玩具的人不是你，是别人说了假话让大家相信了。我们……误会你了。对不起，唐黎。”
姜烨一时有些吃惊，下意识望向了对面的唐黎。唐黎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仔细观察之后会发现，他的神情已经不像昨天那般藏着害怕了。唐代荷欣慰地笑了。姜绍辉用手揉着眼眶，嘴角也慢慢地上扬了起来。
这一餐吃得还算和谐。
可是唐黎依旧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听老师说，在学校，唐黎上课总开小差，趴在桌子上睡觉。那次恶劣的校园暴力事件之后，唐黎彻底成了班上的“透明人”，人人都绕着唐黎走。
唐代荷很担心，和姜绍辉商量着要不帮唐黎办一个换班。姜绍辉只说，根本问题不解决，在哪里都一样。
可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唐代荷总想着怎样才能更好地帮到唐黎，让他感受到周围人的关心和善意。可唐黎始终像封闭了内心的冰块，任怎样温暖的火焰都无法融化，也无法靠近半分。
这天接唐黎放学的时候，唐代荷意外地发现唐黎嘴角多了一个伤口。心里担忧他是又在外面打了架，受伤了。一边想着一会吃饭的时候仔细问一下。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时，唐代荷主动开口问道：“唐黎，你嘴角是怎么啦？受伤了吗？”
唐黎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口饭。
唐代荷看了一眼姜绍辉，叹了口气，只有往唐黎碗里夹了几块肉：“多吃点儿菜吧。长身体。”
夹完肉以后，唐代荷又伸手去拿了几张纸，侧过身去把头偏向一边，用纸擦了擦鼻涕，再把纸团丢进了垃圾桶。
姜绍辉问：“怎么一直流鼻涕？感冒了吗？”
唐代荷无奈地笑了笑。姜烨一愣，关心地接口道：“妈，不会是最近的流感吧？你要注意身体啊，要不要我帮你倒杯热水？”
唐代荷笑着摸了摸姜烨的脑袋：“先吃饭。等会我吃两颗药就好了，没事的。”
“好吧。”
姜烨回到座位上端起碗，偶然瞥见唐黎依旧平静地坐在一边，不咸不淡地吃着饭。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夜晚十点，两个孩子都入睡了。唐代荷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头却还是有点晕晕沉沉的。
姜绍辉走上前摸了摸唐代荷的脑袋：“是不是有点发烧了？嗯？”
唐代荷笑着推开他的手，把医药箱随手放在了房间门口的椅子上：“哪儿有那么严重。刚才吃了两片药，估计药效还没开始呢。”
姜绍辉拿起药片看了一眼，突然说：“我感觉我最近好像也有点感冒了，要不我也吃两片药吧。”
“药哪儿能这么吃。算了吧，你健康得很。”唐代荷笑了笑，“我是怕传染给两个孩子就不好了。”
“你这么说我更得吃两片预防一下了。”
“好啦，医药箱我就放那儿了，明天再说吧。先睡了，你明早还要上班吧。”
明天姜绍辉值早班，今天十点一刻，夫妻俩就爬上床关灯休息了。卧室的门半掩着，唐代荷本来想起身去把门关好，可发现她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浑身晕沉沉的。感冒虽然是小病，可一犯起来还是很恼人的。
算了，一会应该还要起夜的，就先不关门了吧。
凌晨，唐代荷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拖鞋，摸黑去了厕所。吃了药又休息了一会以后，她已经感觉好多了。等再回房间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发现放在小凳子上的医药箱不见了。
唐代荷轻轻推了几把睡眼惺忪的姜绍辉：“绍辉，你拿了医药箱没有？”
姜绍辉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神情，“嗯？没啊，不是直接就睡觉了吗？”
唐代荷皱了皱眉头，一想可会是谁拿了医药箱？难道……
唐代荷的心开始怦怦狂跳起来。她轻声地来到唐黎的卧室，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卧室的门，让走廊的光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唐代荷逐渐看清了房间内的情景。
唐黎正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睡在小床上，一动也不动。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床的旁边多了一个白色的医药箱，而他的手边，是散落了一地的黄色药片。
第11章
姜绍辉和唐代荷连夜把唐黎送去了医院。昏迷的唐黎被医生和护士带走之后，唐代荷才恍然发现刚才走得慌忙，直接把家里的拖鞋穿了出来。
唐代荷捂着眼睛坐在走廊上等了许久，又去买了一瓶水。姜绍辉才挂好号走了出来：“手续都办好了。一次性摄入了太多感冒药片，估计……要洗个胃。”
“他年龄还这么小，洗胃会不会对身体留下什么后遗症？”
“逼不得已，没办法了。”姜绍辉低下了头，“他一次性把一整瓶药片全吞了，中途还呛着吐出来了一次。医生说，洗胃之后半个月内人的胃会很虚弱，小孩子身体弱，恢复期可能更长些，你要多注意他的饮食。”
“天哪……”
唐代荷捂住了嘴巴，背过身去。
“都怨我，如果不是我把医药箱随手乱放，也不会被他拿去了……都怨我……”
唐代荷心里折磨得不行，姜绍辉心疼地抱住妻子：“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孩子心里憋着事，他——没处发泄，才会这样。”
“他才七岁，他才七岁！这些事——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唐代荷把脸埋进姜绍辉的胸膛里，泪水浸湿了姜绍辉的衬衫，“他才七岁，他就开始伤害自己……”
姜绍辉痛苦地闭上眼睛。唐黎的心理隐疾，也许比他们所想象的都要严重许多。
后来，唐代荷咨询过身边很多朋友，这种情况的孩子该怎么办。身边的朋友也给了不少建议，换个环境，多带他出去玩，介绍些朋友给他。但仔细想来，其实这些都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且不太适合唐黎的真实情况。
唐黎从医院回到家后，整个人身体憔悴了许多，精神状态更加不好了。整天就是躲在房间，学校也不愿去了。只是越发地封闭自己，拒绝任何人的交流。
姜绍辉也头疼得不行，彻夜彻夜地失眠。好几次都不小心在上班时间趴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还惹来了上司的批评。
“姜队，”一个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休息时间端了杯茶走到姜绍辉身边问道：“您最近是不是在那孩子的事操心呢？”
姜绍辉一愣，抬眼一看，是他们队里比较年轻的一个女警员，“怎么？”
女警员叹了口气：“那孩子刚接回来的时候，我看他的状态就很不好。原生家庭太糟糕，培养出的孩子也很可怜。像这种的孩子，我觉得还是要接受专业心理医生的治疗比较好。”
“心理医生？”
在他们的小县城里，心理医生是个不常见的说法。姜绍辉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去，也是情有可原。
“对啊，专业的心理医生有很多方法可以调节小孩的心理健康的，和普通人给予的帮助肯定不一样。像唐黎这孩子这种情况特殊，就更应该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疏导一下。不然这么小就患上抑郁症，真的是太痛苦了。”
“抑郁症？”
“对啊。”
姜绍辉从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还很有可能和这个看似遥远的专业病语沾上关系。但经过女警员这么一番建议，姜绍辉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确实是这样的。我想再请问一下，你有没有认识的，比较好的心理医生？”
女警员思索了一会，道：“其实我也没有专门去找过。但现在开始我会帮您留个心。不过我估计啊，咱们这小地方有专业的心理医生的可能性不太大，再怎么说，也得去隔壁的大城市里……”
姜绍辉了解了情况，点了点头，并向女警员道了谢。
回到家后，姜绍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唐代荷。
“抑郁症？”
第一次正式地接触这个词，唐代荷一时也有些茫然。姜绍辉用手机把之前查好的资料递给了唐代荷，“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查过了，这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医生来治，还要配合药物治疗。”
唐代荷翻了翻手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爸、妈，唐黎生病了吗？”姜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突然问道。
唐代荷捂着嘴没有说话，姜绍辉就接口道：“心理病也是病，还是得到专业的治疗比较好。”
姜烨的表情有些复杂，少了几分往日的愤怒，多了几分难抑的怜悯。
“那你们会送他去医院吗？他上次洗胃回来以后，每天吃的东西更少了。”
“会的，肯定会的。”唐代荷破涕为笑，伸手一把拉过姜烨，把他搂进怀里，“姜烨，弟弟吞药片的行为，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烨没有作声，用力地抓着唐代荷的毛衣。唐代荷用手掌心柔和地安抚着怀里那具轻轻颤动的小身体。过了许久，姜烨才缓缓地开口：“妈，其实那天我说的那句话，说他可以离开这……那是句气话，我……我本来没想这么说的。”
唐代荷听了这话，心里更加难受了。原来姜烨以为弟弟的自杀行为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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