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他一样,拥有一双雪亮的眼睛。他看起来尤为苍白一些,但那双锐眼补救了他那张沧桑的脸。 听说同性恋都受过不少苦,他也一定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有些疼痛,亲们忍忍。 觉得养文太累的亲可以移驾本人完结纪实文:《我的毒舌男友》。 谢谢合作!
☆、Part 1:儿时(中)
来到长沙的边界,我第一次闻到了幸福的气息,在那里,我开始爱戴着生活,尊敬着生命。 我们过着很普通的日子。但不普通的是,我有两个爸爸而已。但那又怎样?他们能给我爱,就够了。 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我会偷偷地乐。看见他们开心,我也便如点露的花一般恣意绽放。 他很懒,而阿涛很勤快。他很倔,嘴上不饶人,总是数落阿涛,阿涛则总是笑笑,乖乖受训。他们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厨房里,阿涛炒着菜,他剥着蒜唱着歌,美妙的歌声传到我耳朵里,能让正在做算术题的我静耳倾听。阿涛给他所有,他毫不客气腆颜无耻地收下。 有一天我从门缝里看见他拿着一叠钱放在桌上,翘着二郎腿一张一张数着。我张大了嘴,因为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看起来好像有十多万。 “涛哥,咱们让林凯上最好的初中吧?我找到一家贵族学校。” 阿涛正在看电视,听到他说话便扭头看他,笑道:“依你。” “咱们的空调该换了,冰箱也该换了。把该买的都买了,再给生活留点盈余,剩下的钱就拿去投资吧。” 他数钱数累了,便坐在沙发上,躺在了阿涛的怀里。阿涛微笑着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口,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阿涛,我发誓要给林凯最好的。” “他在慢慢改变,你看见了吗?”阿涛问。 “我一生造了太多的孽。”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知道我会下地狱,我也知道来世我是做畜生的,但我愿意用来世的幸福换取现在的幸福,哪怕很短暂,至少我现在是幸福的。” 阿涛没说话,再次亲了亲他。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味道,无论林凯怎么想,他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的苦衷吧。” “所以我们要珍惜当下。”阿涛说,“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陪你。阎王爷叫人拿鞭子抽你打你,我会护着你,替你挨鞭子,你要在我怀里,直到我死了,都不要离开我的怀抱。” “对,你死了,都要替我挨鞭子。” 说着,他吻住了阿涛。 他说:“我爱你。” 阿涛说:“我依你。” 似乎他对“我依你”三字很满意,也似乎这三字比“我爱你”三个字更高一个境界,所以他甜蜜地笑了。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同性恋接吻,而看他正陶醉的样子似乎这种感觉很美妙。他眼角流下一滴泪光,晶莹剔透,似挂在眼角的水晶。 我的泪水早已湿了全脸。 我离开湘潭的第十天,就得知了奶奶去世的消息。那天,他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一声不吭,阿涛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我放学回来时,我惊讶地发现他出来了。他手里拿着香,用打火机点燃,他的面目漫漶在袅袅长烟里,遮蔽了那哭得臃肿的双眼。 “林凯,回来了?来,给奶奶烧柱香。” 他招呼着我,我来到他身边跪下,跟着他的动作上了香。 我知道他在哭,可是他不敢在我面前哭,所以他刻意将头偏向外面,不让我看到他目中尘封已久忽然喷涌而出的泪花。 而我也跟他一样,将脸转向窗户的方向,落下了无声的泪珠。 “林凯,人的一生最值得学习的东西,就是分离。以后要是有人与你分离,你要选择接受。” 我不懂得这句话什么意思,看着他很久。 “你以后就会懂了。” 后面的日子很平静。我度过了一个安静的暑假。日子照旧,他俩时不时斗斗嘴,也时不时带我去长沙市中心玩。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高楼,也尝到了小时候从未吃过的美食。我很幸福,也很感激,在那里,我终于学到了一门新的“技能”━━微笑。 九月初,又要开学了,他给我穿上校服,掸去了我身上的灰尘,对我说:“林凯,你胖了。” 我的成绩一直都是班级前三,他尤为骄傲。在学校的日子也甚是平凡,毫无风波。我爱上了这里,我爱上了这里的一切,我爱上了他们的爱情,我爱上了这种浓浓的幸福。 也许我会遇见一个叫“花肘子”的男孩。其实那年我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别名,这也是我多年以后才知道的。多年之后我知道他叫顾平川,他就像沙砾一般,触肤滑爽,让我愉悦。但时而他钻进我的心肺,虽然渺小,但却在我心肺中打磨,割裂得我痛不欲生。 那年,我给他起了个别名━━雪地里的男孩。 那是在冬天。2008年初南方暴雪,很多地方都停电了,电线被压断,很多高傲得张开枝叶枝繁叶茂的大树也难逃被折断的命运。 那天,我对外边的雪出奇地好奇,一个人出去玩了。我堆了三个雪人,两大一小:左边那看起来高大一点的,是阿涛,右边那瘦小一点的,是林森,中间那一堆矮小的,自然是我。我在雪地里玩了很久,后来我听见阿涛在唤我回去吃午饭,我才起了身。 四面银装素裹,整个世界是单调的白。此时日中则昃,白色与白色交织,天空与雪白竟浑然一体,近在咫尺地静静融合。 我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跑去,跑到一个小巷口时,我忽然停了下来。 “把东西还给老子,不然打断你的□□腿!” “对!偷老子两百块钱,活够了吧你!” “哪来的短命鬼,皮拗欠掐?你几个过来,给我往死里打!” “装进猪笼子吧,沉湖!奶奶个胸的,偷我传家宝,那是我爹留给老娘的!” 一群人蜂拥上去,朝着中间那羸弱不见身影的身躯你踢我打,用上了棒槌也用上了锄头把,总之能用到的都用到了。 怨恨,愤怒,暴力。 在我眼前上演。 而那个人,就好像林森一样,面对暴力始终不做声。 我连忙跑过去,举起手机叫道:“我报警了!” 几个中年人停了下来,似乎他们根本不惧怕,拍拍手大大方方朝我走来。我心跳加速,对着手机喊道:“警察叔叔,杀人啦杀人啦!” 那几个人以为我来真的,面面相觑好几秒,之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那个男孩睡在雪地里,就好像死了一样。我慢慢走近,他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滴滴血色为雪地染上了点点嫣红,就好像梅花般开得娇艳。我以为这是个死人,我也因此而捉急了,想要喊救命。 忽然他动了,艰难地在雪地里翻了个身。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黝黑的脸。他看起来比我大两岁,嫣红的双唇上方开始长不太浓密的毛。他一双眼睛好像一对琥珀一般,成为全白雪地里最为显眼的部分。 “你没事吧?”我轻轻问他。 他艰难地站起身。我准备去扶他,他却一把撒开我的手。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若霜冻的雕塑,看着穿着单薄全身脏兮兮的他,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开始打量着我,眼神很奇怪,让我浑身不自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似燃烧着火光,又似冰冻着霜雪,让我一阵寒一阵热。 他忽然向我冲来,仅短暂一秒,他便飞快从我身边擦过。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远了。而我手里的手机,也不见了! 那是阿涛给我买的诺基亚,花了一千多。林森一直舍不得,这个爱钱要命的跟阿涛吵了一架。要是他知道我把手机丢了,恐怕又得说我了。 回到家里,我跟阿涛说我的手机丢了。他盛饭的姿势稍稍僵持了一下,但还是对我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说道:“没事,再买。” 当晚,林森的声音穿破云层,怒火似要将外边的冰雪融化。 “你不是有手机吗?!为什么要拿阿凯的手机?!拿了他的手机怎么没个心眼?!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脑袋丢了?!” 然而阿涛却笑笑,不生气,说:“我手机没电了。” 我记得那天我是跟阿涛睡的,林森压根不要他进他们的卧室。阿涛的怀抱似乎比他的更暖和,尤其在这寒冷的漫长冬日,我贪婪地往他怀里钻。他的怀抱更温柔,身上的香气也淡淡的。 不过,他爱打呼噜。 阿涛真的很好,这是我跟他的秘密,这个秘密让我愧疚了好久,我曾对阿涛说了对不起,然而他却笑着说:“没事,等我老了,你来保护我。” 肯定的,肯定会! 三天之后我发现我的雪人被人踩扁了,我花了好长时间将其重新塑造。我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建筑家一般,欣赏着自己奇奇怪怪的作品。我有些苦恼,但我知道有个流派叫抽象派,我便不再审理我的作品。 就这样,我活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自娱自乐。 我回家时又经过那个小巷,就好像上帝安排的一般,我又看见了他。 那个雪地里的男孩。 他走得很慢。我心想,他不怕死吗?上次在这里被人打得半死,现在还敢来这里? 他步伐很沉重,就好像双脚脚踝被套上了千斤巨石。他穿得还是那般单薄。他忽然停了下来,我立马缩了回去不再看他。几秒后我又探出头,发现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就好像伫立守候这片小区的英雄雕塑。 他又开始了他的行程,我也偷偷跟在他的后头。 我不记得穿过多少个小巷,也不知道穿过多少个街区。我来到了边缘地带。这里很穷,房子都快塌了。有的房子缺了个洞,有的房子缺了面墙。古旧的屋子,冰雪难封其臭的垃圾恶臭告诉我,这是穷人生活的地方。 他不见了,我还是跟丢了。 我失望透顶地继续往前走,然而经过一个人家的门口,我突然停了下来。 这座房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代了,似乎随时都要塌陷,尤其在这冬日沉雪的重压下。这家人的门虚掩着,寒风呼呼从空子里钻进。我把围巾收拢了些,趴在门槛上观望。 我又看见了他。 寒风吹了进去,垂帘深卷,随风飘动。入门就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中年男子,被厚厚的被褥包裹着。男子一直在咳嗽,每咳一次都惊天动地,都似要把这个世界咳得抖一抖,致使不堪重负的屋顶再也承受不住冰雪的重量,把这屋子里的人全部吞噬干净,冻死罢休。 我看见了他咳出来的血,让我心里一紧。 他面不改色,好像躺在他面前的是他仇人一般与他不相干。他手里端着药碗,轻轻地吹,热气腾腾中眉宇深垂。他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一勺一勺地喂父亲喝药。 傻子都知道,他父亲活不久了,能活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这是直觉告诉我的。像他家这样的条件,估计也没钱治病。 对了,他的母亲呢?他会不会跟我一样没有妈妈? “平川,是不是你班上的同学来看你了?”父亲轻轻问道,“快叫你同学进来,给他倒杯茶。” 那个叫“平川”的男孩霍然转头,火辣辣的眼睛直射过来,让我缩了回去。 他立马冲了过来,我拔腿就跑,谁知还是在门口被他捉住了连衣帽。就好像捉小鸡似的,我被他扭了过来。我睁开眼时,我眼前有个偌大的拳头,深深紧紧地五指相连,随时都会砸下来让我鼻青脸肿。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我在他面前只是个弱者,就算放了我,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算我去告状,叫人来打他,他也不会惧怕。因为对于走投无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来说,最不怕的就是被欺负,最不怕的就是死,也不怕失去,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他放开了我,我准备跑,跑了好几米我忽然停下来,转身,声音颤抖着说:“手机不要你还了,卖点钱给你爸……”我哽咽了,发不出声,我想他能猜得出我想要说什么,于是我也不再说下去,转头慢慢地走了。 回到家我又听到林森的叫喊声,阿涛的语气还是如以往般平静如水。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真他妈的邪乎了!” “阿森,咱们跑吧,在长沙不安全,你哥随时都会找过来,湘潭离这里太近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奶奶滴!老子就不走!大不了叫大波他们过来,跟他们打一架!我哥是个孬种,知了疼,就不敢再死过来了!” “可是我怕你受伤害。” “怕个屁!老子背上那条刀疤是吃素的?老子不怕死!” 我推门而入,二人看到我,就不再争执了。 伯父找过来了,我知道这个地方呆不久了。我当没听见,只是默默地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他把我搂得特别紧,就好像怕失去我一样。同时,他还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爸爸对不起你,以后爸爸会弥补你。” “爸爸会给你最好的,阿涛也是。他不会离开我们的,他离开了我们就会死的。” “我们永远都要生活在这座城堡里面,你做我们的王子。谁也不许拆散我们。” “你以后,不许落泪。要是我出了差错,你要相信,我永远在你身边。” 那晚,我不争气地又哭了。不过,我是在他熟睡的时候哭的。 两天之后,我发现我的雪人又被人推倒了。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湖边坐着一个人。他才十五岁,就开始抽烟了,十多个烟头插在雪地里,我能听见那“滋滋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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