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杜少审优先发难,手却箍在丰雪的腰上,箍个死紧。丰雪身上有一股清新的甜味,不知道是不是欧罗巴产的雪花膏的味道,总之很好闻。 司机解释说是刚看到前方有学生在游行,必须要换一条路走,弯子拐得急,怕他们拦着车,闹出事。 “为什么…会拦车?”丰雪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发问,忘了挣扎,温香软玉在怀,让杜少审好不自在。 他小时候看丰雪可爱,偷偷抱过他一次,被丰因抓个正着,差点把他打吐了血。现在丰雪温热地躺在他的怀里,丰因却被裹在漆黑冰冷的泥巴里。君子十年报仇太久,到底还是他这个小人赢了。 他想亲丰雪,想得浑身发痛。 “因为他们说我们是资本家,抓到资本家,他们会把你,把我,生吞活剥!” 恐吓过后又笑了,丰雪已经二十了,还把他当小孩那么吓,虽然那眸子还是圆溜溜,有几分当了真似的。 轻轻放开他,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原本的坐姿,正色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别去惹那些学生,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丰雪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面,衣服穿得厚,杜少审看不出来,实际上他的背上已经是冷汗簌簌。他知道杜少审想对他做什么,对付这种人,总是有十分的麻烦。 擦过额头匀出的一点细汗,避开杜少审的眼神,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去杜宅了,我想先回家。” 杜少审蓦地抬头。
第4章 第一张:楼头画角风吹醒(下) “回去?信上告诉过你丰宅现在进不去,你以为我跟你说笑?”杜少审表情严肃,丰雪的态度忽然强硬,对他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都很不利。 “没有…但是…”嗓子疼,说话的声音越变越小,越来越慢,本来条理分明一番话,变得嗫嚅起来。 说的是闹鬼的事,在欧罗巴受了四年的熏陶,丰雪对于怪力乱神自然是不信。他费力解释,然而杜少审根本就没有在听,看见他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车门的把手上,忽然炸了,一把擒住他的小臂,把人死死扣住,“干什么?想跳车?跳下去摔不死你!” 杜少审嗓门本来大,吼起来更是震得人耳心发痒,对于丰雪,他本来不该这么急着撕破脸。可他活了二十二年,还没有遇见过第二个像丰雪这样可心的。四年前这人一声不吭地消失,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他,如今又见着了,便一点风吹草动都容不得。 丰雪必须是他的。 可丰雪不适合这么吓。 捏他一把,吼他两声,就对上他恓惶的眼神。人在海外漂泊久了,年少失祜,心灵上也正是脆弱的时候,本来有更好的取得信任的办法… 两人对视,一强一弱,杜少审睫毛一颤,又有点心疼他的无所依凭。 “我是怕你冲动,真跳下去,该摔疼了。摔骨折的也有呢,我在担心你…” 丰雪信他才有鬼。 “放开…放开!我不跳车,我要…我要下车!我自己回去!”扯不动自己的膀子,只好和杜少审拼命。 方才苦心经营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演起了旧社会强抢民女那一套。 杜少审对自己的定位是个粗人,但毕竟不是土匪,把人按在怀里小兔子似的夹着,始终还是觉得怪异。论蛮力,十个丰雪也拧不过他,可他偏偏不想对方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贴住自己的胸口。那是离心脏很近的地方,听得到他为他人雀跃加速的心跳。 “别闹了,闹什么!谁说不让你回去了!”语气依旧暴躁,却也是在暴躁中做出让步。 但丰雪并不领情,哭倒了嗓子也要说出一句囫囵话,脸上一片湿润。情绪不至于悲极,大概是急出来的眼泪。 “我不要你送了…我自己走!放我下去…” “你自己走,你从生下来自己走过几步路?知道从这到定原要走多久吗?”杜少审鼓了鼓眼睛,最后还是选择彻底妥协,不发脾气了,克制着,几乎是平心静气地讲起道理,“这么远,黄包车也不拉你。又下雨…淋得生病了,谁心疼你?自己想想…” 温和起来倒也人模狗样。 丰雪还要争辩,杜少审干脆捂住了他的嘴,抱住了这个无法反驳的小闷葫芦。自己却化身成个喇叭,贴着风雪的耳朵絮絮叨叨,企图继续灌输他心怀鬼胎的一套逻辑。 “别说话了,知道你嗓子疼…” “到了丰宅你自己就知道,我没骗你。折腾这一遭,还是要跟我走…” “宁淮的地界,你还认识谁呀?” “等收拾好了里面的脏东西,你想什么时候回去不行?” “我给你找人弄…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别跟我闹脾气…” “我是你最后的依靠了,知道吗?” 丰雪的心情糟糕透顶,仰着脖子被念了一套经,脸陷在杜少审的掌心,显得又小又湿。 下车就跑!他默默地想。 然而人在杜少审怀里渐渐脱了力,呼吸不畅,在缺氧的状态里不知不觉地昏迷。 司机朝后偷偷瞟了一眼,请示道:“老板,是掉头去定原吗?” 杜少审抱着丰雪软绵绵的身体,想入非非,忽然被打断,火冒上来,又怕吵醒了丰雪,压低声音咒骂:“去他妈什么定原!回家!” 在丰雪的耳朵上亲了一下,像小孩吃了一口糖,却没尝到什么滋味。红着脸把对方的唇嘬住,却依然是浅浅地挨了一下,人到了手,他自己倒是先含羞带怯起来。 “回我们的家,丰雪。”声音又低又轻,听得司机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第5章 第二张:烟笼寒水月笼沙(上) 醒来人已经到了杜少审的地盘,丰雪低头坐在床边,等着雅和进来为他梳洗。一路上打过闹过,衣服已经皱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声要喊,却发现自己空是张口,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 无奈走到门边,一拉开门,就见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差点栽倒。是一个正在打盹儿的小丫头,面生,抬头惊慌地看着自己。 “呀!雪少爷醒啦!” 也不等他反应,“登登登”地沿着回廊朝外飞奔,边跑边喊,“我去通知杜先生!” 丰雪无措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马甲。行李好像被放在床头,他只得自己翻找。 翻找的过程中打量房间,却发现种种布置令他十分熟悉。连几只青琅玉的小摆件也和自己从前房间里的很像。 走过去拿起来翻看,发现不是很像,而是一模一样。 “醒了呀丰雪,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丰雪警惕地扭过身,对着喉咙比划了一下。杜少审在他面前装得像一只敛息凝神的病猫,然而他已经看透了他凶恶的本质。 “嗓子疼?” 杜少审进一步,丰雪就退一步,后腰撞到了实木圆桌上,撞得桌面上的茶具一晃。 两人都被陶瓷的脆响一惊,杜少审面露尴尬,自嘲地笑:“还在生气?我保证今后再不敢对你动粗,行吗?我给你道歉,丰雪,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让我看看你…” 丰雪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可惜毫无用处。 杜少审对此视而不见。 “不说话就当你原谅我了…” 嘴里头弱气着,手上却几下拆了丰雪的力道,贴近了掰开对方的牙,借着窗边一点落日的余晖朝喉咙里看。 丰雪不想和他闹,拗不过闹得自己浑身不体面。自己人被掳了来,只能想办法周全此刻,再做别的打算。 “肿得厉害,明日还是找大夫开副方子才行。” 倒像正经的望闻问切似的。 然而他的拇指正在丰雪的舌头上压着,舌肉软滑,遭受外力压制,更忍不住自发颤动,那一截柔韧的湿意就在杜少审的指腹下微微鼓动,产生了某种顽抗的禁忌的诱惑。 杜少审见过他吃麦芽糖,糖浆又软又烫,还勾着丝,丰雪怕粘住嘴唇,便拿舌尖去舔,绕着圈把糖缠在舌头上,坠够了甜蜜,才缩回去。在那之前与之后,杜少审再也没见有谁用那样的方式吃糖。 丰雪的舌头应该是很甜的。 拇指加了力道,控制不住地这样想。 有些入了迷,由上到下地看着丰雪白润的脸就捧在自己手里。 就在自己手里。 唾液已经开始顺着唇角往下滴。 “啊,你刚刚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蓦地撒开手,扯开话题。 环顾四周,发现几只箱子都被打开放在地上,翻得一团糟,连杜少审也无从下手。 “那个,你那个丫头,病了,过病气给你也不好,我给你重新派了个人,等会她就搬过来,到你这儿…搭把手,伺候你两天。等你丫鬟病好了再回来,行吧?” 丰雪拿手帕擦着唇角点点头,腻烦着他的亲近,说不出话,以冷淡表达着反感,本来是不动声色的冷静的表情,然而却别的东西衬托得有点傻:后脑有一缕头发支棱着,起来的时候还没有,像是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杜少审拿手抓出来的;衬衫也蹭出来一截,不如出发时那样服帖。大半天的光景没人照看左右,仿佛就落魄了似的。 杜少审留神打量了他一会,“啧”了一声,忽然又发笑。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得先走,晚上有应酬,明天来看你。” 丰雪自然不送他,笑却刻在了杜少审脸上似的,步子轻快得很,一路春风得意地走到大门口。上了车后依然唇角上扬。 “老板有喜事儿?” 被司机一问终于破了功,仰着头,把帽子盖在脸上笑了半晌。 等笑够了,帽子戴好,掏出支票簿,签出一张数额不菲的东琉银行的支票。 “早上你辛苦,拿着,拿去看伤!” “唉唉,哪有什么伤…”司机看了一眼数额,笑得合不拢嘴。 “没伤去喝酒呀!明儿放你假,今晚上把我送回去就去喝!给我喝痛快了,才准回家,听到没有?” “是、是、是!”司机连连点头,明白了杜少审的怒与笑,大概都和今天刚接回来的雪少爷脱不了干系。
第6章 第二张:烟笼寒水月笼沙(中) 车子停在歌舞厅的大门东侧,下来时倒遇见个老熟人。 “诶哟,你也在!” 傅柳姜接过仆人手里递过的拐杖,天气湿寒,旧伤发作得厉害,只能这样走。杜少审招呼他,见了他那一团笑,就知道是顺利接到了人,略微点头,便抬起步子往灯红酒绿处去。 杜少审两三步赶上他,举着伞替他挡开天上飘落的细雨,雨比丰雪回来的时候小多了,化雪的雨滴更多。 并肩而立,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接人回来的路上,没出什么茬子吧?” “没有…”杜少审跟傅柳姜搭话的情绪很复杂,他既想主动提起丰雪,又不想丰雪的消息被除他以外的人听得。但除开傅柳姜,便没有别的人能够理解到他那层次丰富的喜悦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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