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秀敏断然的拒绝。 傅文绝气恼的瞪着她。“什么?”不要?他没听错吧?他让她到他的茶楼做饼,赚的钱肯定够维持和家九口的生计,她竟然说不要? “你刚才一定没听清楚,我给的酬劳,你肯定不会失望。” “我听清楚了。”她傲然地道,“但我不希罕,和家不需要你的施舍,你那种财大气粗的态度真让人不舒坦。” 闻言,他眉心一拧。穷到米缸见底就舒坦了吗?她跟他摆什么谱? “我爹说人可以穷,但不能没骨气。”和秀敏神情凛然。“我们不是乞怜小狗,你也别以为随便施舍一根骨头就能把我们踩在脚底下。” 傅文绝懊恼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到底有什么毛病,他提供她家一个脱贫的管道,让她爹不必在烈日下、风雨中耕作,她居然拒绝?这些穷人家就是这样死脑筋,注定一辈子都是穷鬼命。 “请你回去吧。”她下了逐客令。 “你可别后悔。”他语带警告。 和秀敏扬起下巴,坚毅又骄傲地道:“绝不。” 傅文绝碰了一鼻子灰,懊恼极了,转过身子便要离去。 此时,她突然叫住了他,“欸!” 他好整以暇的转过头,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怎么,后悔了?” 她冷笑回道:“傅少爷,欺师灭祖会有报应的,你小心。”说罢,她径自转身走进屋里。 想起她飘然转身时那一抹得意,他怒火中烧,他哪儿欺师灭祖了,她居然诅咒他?好个狠毒的丫头。 “管事。”他语气平静但带着怒意地吩咐,“和家那块地先缓缓,没事多带几个买主去绕绕,我要让这丫头一颗心七上八下,日也担心,夜也担心。” 管事虽摸不清少爷的想法,但也不敢多问,只好呐呐的点头。“是的,文绝少爷。” 傅文绝留着一块饼,让傅家的厨子们照着试做,可试了几天,都做不出相同的口感及味道,他又差人找了城里各大饼铺,希望他们能做出类似的饼,但也是不如预期,让他失望透顶。 虽然他也不是非和秀敏的饼不行,但就是忘不了那滋味,也不甘心退而求其次。 之后,他让租赁管事到和家找和秀敏又谈了一回,可她还是坚持不替他做事,着实令他气结。 他从没碰过钉子,可这个和秀敏却给他满头包。 “文绝少爷,这饼你试试。”厨子老包递上不知是第几次试做的饼。 他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不对,不对,都不对!”他恼极了。“为什么就是做不出她那饼的滋味?!” 老包无奈地道:“少爷,我已经试了好多次了。” 他怒瞪老包一眼,没说话。 其实他不是气老包做不出相同的饼,而是恼着自己竟被和秀敏的饼给钳制了。 不过就是块饼,到处都有,他在坚持什么?不甘心什么? “少爷,不如我去找和家闺女吧?”老包提议,“我跟她讨教一下,也许她愿意……” “不准。”傅文绝表情一沉。 要是老包跑去跟和秀敏讨教,那不就说明了他傅文绝爱吃她的饼,因为吃不到而无所不用其极?不行,他不能让她以为他无计可施,纵使那是事实。 “是,少爷。”老包唯唯诺诺地应道。 “少爷……”管家老舒走了进来。“外头有几个佃农又要找你。” 他眉心一拧。“不见。” 那些佃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还不都是为了他要卖地之事前来跟他商量,而且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来抗议的,和秀敏的爹和三吉也是其中之一。 “少爷,你就见见他们吧。”老舒小心翼翼的劝道,“他们都跟傅家租了几十年的地了,跟傅家有交情……” “地是傅家的,是我的,凭什么他们要租,我就得继续租?”傅文绝不满地道,“地我是卖定了,茶楼我也开定了,谁说都一样。” 老舒当然明白少爷的脾性,他身为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叹一声,旋身离开,想办法把那些人打发走。 老舒离开后,傅文绝挥退了老包,并命下人给他上了一壶好茶。 不一会儿,又有下人来报,“文绝少爷,周大爷来访。” “请他进来。”傅文绝说。 下人答应一声,立刻前去领周如山进厅。 周如山年约五十,是县城商人,对土地有种莫名的偏执。几年前他买下了紧邻傅家土地的几亩田,最近一得知傅文绝要卖地,他立刻透过关系与傅文绝接洽,并开出极高的价钱,志在必得。 说真的,傅文绝并不喜欢周如山这个人,无关好坏,纯粹个人感觉。不过在商言商,他并没打算跟周如山成为莫逆之交,只要周如山开出好价钱,管他是圆是扁,傅文绝都会将地卖给他。 “傅少爷,最近可好?”周如山一进厅,便态度热络地问好。 “托周爷的福。”傅文绝以眼神示意下人再上一壶茶。 “方才我进来时,看见贵府管事正在跟几个佃农说话,他们看来很是激动。” 周如山说。 “嗯,他们不希望我卖地。”傅文绝回道,“这些人也奇怪,傅家田地多的是,他们大可另租他处,为何如此执着?” “呵。”周如山干笑一声,毕竟说起对土地的执着,他也不输那些佃农。 “老舒说他们耕了那些地几十年,有感情了。”傅文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地是傅家的,他们能有什么感情?” “这……老夫就不懂了。”周如山有些尴尬地回道,接着话锋一转,“对了,傅少爷,不知道田地买卖之事,何时能有个定案?” 傅文绝突然想起了和秀敏,淡然一笑。“怎么周爷对田地也有如此的执念?” “这……” “地我是早晚都要卖的。”他说,“不过茶楼预定地附近的几家店家还不肯将铺子卖给我,所以还不急。” “是价钱谈不拢吗?”周如山有些着急的问。 “倒不是。”傅文绝回道,“那些店主说对铺子有感情,还犹豫着。” “原来如此。”周如山的眼底有几分失望。 “周爷刚才也看见了,那些佃农对于我要卖地之事仍十分不谅解,时时寻上门来抗议,我总得好好安抚他们吧。”傅文绝当然不可能老实跟周如山说他迟迟不卖地是为了一个丫头、为了几块饼。“周爷也不希望将来田地都过到你的名下,那些佃农却还死守不退,是吧?” “傅少爷所言甚是。”周如山点点头。 “周爷不急在这一时吧?” 周如山笑了笑,口不对心地道:“不急,一点都不急。”他就算急又能如何? 要是把傅文绝惹得心烦了,到时不肯把地卖给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下人奉上一壶热茶。 傅文绝唇角一勾。“周爷,试试我刚拿到的好茶吧。” 周如山点头微笑,却忍不住在心里重重一叹。 傅文绝一出傅宅,不知哪里跑出来一名衣衫褴褛、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将手中的一桶墨泼向他,同时大喊,“傅文绝,你小心报应!” 傅文绝反应不及,一旁的随从也未能反应,衣裳到处墨迹斑斑。 过了一会儿,两名随从才反应过来,快步冲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正要逃跑的少年。 “你是谁,报上名来。”傅文绝虽感意外,但态度淡定从容。 “我叫庄四维!” “少爷,咱们押他见官去!”一名随从提议道。 傅文绝看着自己一身的墨,倒没生气,他大抵知道少年为何这么做,反正这身墨水,洗干净了便行,洗不干净,衣服直接扔了即可,但若押少年去见官,他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小子,你为何要以墨攻击我?” “因为你黑心。”庄四维气愤地吼道,“我家几口人就靠那块小地猢口,可你却要断了我们的生路!” “小子,如果我是你……”傅文绝目光一凝,冷肃的看着他。“我会把心力用在寻求其它活路上头,而不是跑来干这种胡涂事,你以为泼我一身墨能改变什么?” 他实在不懂这些佃农到底在想什么。天下哪有永生不灭、永世不变之事?不管是谁,遇到死路或绝路时,不都要另寻活路跟出口吗?为什么他们不想想其它的方法,而只会哭、吵跟抗议? 就算是傅家,也不敢保证没有山穷水尽的一天,难道当那一天到来时,他只能坐以待毙、怨天尤人吗?他不会,眼前没路,他打都要打出一条。 这时,一名灰发妇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跪在傅文绝的跟前,不断磕头求饶,“傅大少爷,真是对不住,请你饶了我家四维吧!他年轻不懂事,冒犯了你,我给你磕头赔不是。” 见她额头碰出了血,傅文绝心一紧,声线一沉道:“行了。” 他严厉的语气让妇人更加惶然不安。“傅大少爷,我家四维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不能有差错,请你给一条路走,别拉他见官。” “娘,你别求他,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年轻气盛的庄四维激动地道。 “你别说了。”妇人泪视着儿子。“快跟傅大少爷赔罪!” “我才不要!”庄四维的表情坚定又顽强。 “四维,你……” “娘,他傅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六口人,是他不对!” “别……”妇人一时激动,竟昏了过去。 庄四维一见,挣开了两名随从,捱到母亲身边。“娘!娘!” 傅文绝上前,伸手碰触妇人的头部。 庄四维一见,生气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娘!” 傅文绝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开,接着在妇人头部的几个穴位上按了按,不一会儿,妇人清醒过来,傅文绝这才起身,看着庄四维,冷冷地道:“把你娘扶回家去吧。你一家六口仰赖一块田,吃不饱饿不死,图的是什么?我会在城里开一家茶楼,届时需要极多的人力,优先录用的便是你们这些佃农,你不务农,还有别的路可走,何必执着?” 庄四维一听,愣住了。 “山不转路转,你懂吗?”傅文绝神情严肃,眼神却显得温和。“小子,只要有心,纵使山穷水尽,也还有活路可行。”说罢,他转过身,返回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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