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被气笑了,“你是故意的吧。” 林知乐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周寻时的眼神还有点懵。 “算了,我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呢。”说别人是个孩子,周寻自己也不过十四岁而已。 — — “小寻,”奶奶在院子就喊了一嗓子,“是我们小寻回来了吧。” 周寻撒腿迎出去,一把抱住了奶奶,“奶奶,您最最最最最最最宝贝的大孙子来看你了。” “哎呦,大宝贝孙子,你别用那么大的劲儿,快把奶奶的腰给勒断了。外边冷,进屋吃饭去。” 周寻挽着奶奶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抬着下巴冲着林知乐笑了笑。 林知乐也对他笑,眼角弯弯,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哎呦,我们乐乐笑起来真好看,奶奶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还是小寻你厉害,你们小哥俩以后好好相处。”奶奶去拿了个篮子,开始盛枣糕,还有蒸笼里热的饭菜。 周寻被林知乐笑得晃了神,饭都已经上桌了,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用筷子夹起一块红枣糕就吃了一口,烫得直吸气。 “慢点吃,一大锅呢,又没人跟你抢。”奶奶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林知乐坐在他对面,直勾勾盯着他看,周寻被烫着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开始发烫,不再看他。 “奶奶,你为什么收养这个小孩儿啊,他是谁啊?”周寻问。 “你不认识了?你前两年回来的时候,不是跟我说,还见过乐乐吗?他就是村东头,林...”奶奶顿了顿,接着说,“村东头,林家的那个孩子呀,林知乐。” “什么?奶奶,他就是林大疯子家的小疯子?”周寻太过惊讶,声音很大,变声期的男孩声线粗噶又沙哑。 对面的林知乐低下头,都快把头低到碗里去了,只露着头顶的发旋儿,周寻的角度望过去,只看着隐在阴影下的半张小脸儿。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奶奶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给林知乐碗里夹了块肉,“乐乐,多吃点菜,别听你小寻哥哥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周寻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于伤人,闭了嘴,一心吃饭。 — — 也难怪周寻没有认出他来,实在是变化太大,之前他来过奶奶这里几次,也见过林知乐两次,但没有一次是见过他真正长什么样的。 村东头的林家,在附近的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这些还都是他之前回村,听村里一起玩儿那些小孩子说的。 他们都说,村东头姓林的,一家子都是疯子,说他爷爷发疯,自己跳了河,淹死了,说疯病又遗传给了他儿子,也就是林知乐的爸爸。 在林知乐两岁的时候,他爸爸也犯了疯病,把他妈妈打跑了,也有人说,不是跑了,是被打死了,他们还说,林知乐也遗传了他们家的疯病,是小疯子。 村里的人都躲着他们一家人,没人敢贴近了,好像一靠近,疯病就会传给他们一样。 周寻第一次见林知乐,是四年前的冬天,不大点儿的孩子,脸上跟糊了几层锅底灰一样,只有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头发跟鸡窝一样。 大冬天,脚上就穿了双破洞的单鞋,脚指头又紫又肿,全是冻疮,身上穿的也是破衣烂裤,露着屁.股蛋子跟小鸡儿。 周寻跟村里的小孩在路上玩儿滑冰车,林知乐路过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冲着他做鬼脸儿。 “小疯子,你还敢出来,是不是你那个疯老爹又打你了?” “小疯子,光屁.股,冻掉小鸡儿没人管。” “小疯子,打他。” 其中一个小胖子,骂完之后还抓起地上的雪,捏成球往林知乐身上扔,其他孩子也紧跟其后,往他身上不停地砸雪球。 也不知被冻僵了还是怎么,林知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雪球砸在他身上,瘦小的脊背使劲儿弯着,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一折两断。 “够了,别打了,”周寻比那些孩子大几岁,一声吼,停了大半的雪球,“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有的孩子野惯了,受不了别人的训斥,还想再扔,结果周寻也拿起雪球来往他身上打,最后几个孩子打不过周寻,四散跑了,还扬言叫家里的哥哥来找他算账。 周寻走到林知乐身边的时候,他还是躬着身子,无论怎么问也不开口说一句,最后周寻把自己身上穿的棉袄脱了,裹在他身上。 林知乐抬头看了他一眼,黑炭似的脸上也看不出个什么表情来。 最后林知乐穿着他的棉袄跑了。 其实村里的人,原本也是有好心的人,觉得孩子可怜,给他件家里不要的衣裳鞋子,给点吃的,结果发现,孩子压根穿不住,再厚的衣裳,也挡不住疯子爸爸的藤条,有时候,疯子爸爸瞧见了,还去人家门口晃悠。 后来就再没人管了。 — — 周寻第二次见林知乐,是两年后的暑假,他在奶奶家待了两天,没怎么出门,但是他却总能感觉到大门口偷偷摸摸的一颗小脑袋,每当他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那颗小脑袋又跑得飞快,只留一个小小的背影。 第二天周寻故意装作没发现,挨近了,终于抓着了人,林知乐吓得想跑,周寻力气大,抱得死死的。 “你在我家门口偷看了好几天了,说,你是不是想偷东西?” 林知乐还是不说话,只不停的摇头。 周寻把他放下,还是抓紧了他的胳膊。 林知乐不挣扎了,低着头。 周寻想起来了,眼前的小人儿就是两年前被人欺负的小疯子,又看了看他,还是看不出来长什么样。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小人儿偷看的原因,小疯子是在看自己。 就因为给他穿的那件棉袄? “吃饭了吗?”周寻本是性子急躁得很,但是面对眼前的林知乐,莫名的开始细声细语起来。 林知乐摇了摇头。 周寻把他放开,自己进了屋,回来的时候林知乐还站在门口呢,一寸未动。 周寻把手里的袋子打开,“桃酥,我从县城里带来的,又甜又酥,咬进嘴里,带着芝麻的香味,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林知乐摇头,眼睛直盯着周寻手里的桃酥,拼命咽着口水,肚子咕噜叫。 周寻逗他,“你说句话,说句话我就给你吃,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乐乌漆麻黑的手指紧搓着明显不合身、还破了洞卷着毛边儿,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短衫,最后还是开了口,“乐...林知乐...” “林知乐...知足常乐,名字倒是好听,给你吃桃酥。”周寻拿出一块桃酥,递到林知乐眼底。 林知乐手上都是泥巴,他在没比自己手干净多少的裤腿上蹭了蹭,才伸手去拿。 桃酥太酥了,林知乐小手指头刚碰到桃酥边儿,就掉在地上一大半,前两天下过雨,地上都是泥水,桃酥脏了,沾了泥。 林知乐大惊失色,蹲下去捡起地上的桃酥,还想往嘴里送,一把被周寻拍掉了。 “掉地上了,都脏了,别吃了。” 林知乐低头看着地上的桃酥,眼睛不眨。 周寻把手里整个塑料袋,满两斤的桃酥,全都递给了林知乐,“都给你吧,我还有很多。” 林知乐有些犹豫,不敢伸手接,村里的孩子,没少拿吃的耍弄过他,最后他不是被人当众取乐,就是挨一顿打,被打怕了,谁的亲近都让他恐惧。 但周寻不一样,他那时候,把自己的棉袄给了他,穿在身上,特别暖和。 周寻看他愣着,也不接,直接把桃酥塞到了他的怀里,“拿住了,这回别再掉地上了。” 林知乐小手攥紧了塑料袋,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块桃酥,“你吃。” 周寻没做过几回助人为乐的事儿,显然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不自然的拍了拍大腿,“你手这么脏,抓过的东西我不吃。” 林知乐赶忙把手背在身后。 周寻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打发林知乐走了。之后的几天,他再没见过林知乐,后来才听说,那个暑假,他爸爸又犯了疯病,把他打了个半死,还是村长发现了,给送去了医院,留了条小命。 就这么着,到底还是长大了,就这么着,现在在周寻身边。 而周寻对于林知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林知乐心里清楚:过去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孤身走在雪夜里,即黑暗,又寒冷,然后他一抬头,却发现已经春暖花开。 遇见周寻时,就是花开时。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1994年,崽儿还小~求收藏海星跟评论orz
第6章 寻哥,我以后想跟你一个被窝睡 晚上睡觉前,奶奶给俩孩子烧了锅热水。 “小寻,晚上你们洗洗澡再睡,你这个做哥哥的,帮弟弟洗洗,乐乐长大了,脸皮儿薄,不愿意让奶奶洗。洗完之后你们在东屋炕上睡。” “奶奶,我还要跟他睡一起?” “咱家总共两个睡觉的屋子,你不跟乐乐一起,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跟奶奶一起睡啊?” 周寻无法,以前他爸妈没离婚之前,几乎每晚都是无尽的争吵,他自己躲在小阁楼里睡。 再后来,他爸妈离婚,妈妈走了之后,他爸仗着面皮子好,马不停蹄娶了个有钱人家的,也就是王丽娟。 周大海带着他,住进了王丽娟的房子,周寻一个人睡在一个离哪都远的小房间里。 想了会儿有的没的,周寻回头看着林知乐站在炕沿儿边上,小身子绷着,拘谨着,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 村里还没通电,晚上家里都是点蜡烛,光线昏暗,林知乐略显慌乱的眼睛也隐在暗处。 周寻知道,大概是自己下午的话把小人儿给刺着了,他在澡盆里兑好水,试了下水温,冲林知乐招招手,“过来,给你洗澡,以后不洗澡不给上炕睡觉。” 林知乐本来听见要给他洗澡还有点臊脸,一听不洗不让睡觉,赶紧把衣服脱了,光溜溜的,还不忘用两只手在身前捂住小鸡儿,跑了两步,两只小脚扑腾一下踩进了澡盆里,溅出了点水,弄湿了周寻的衣服。 “小崽子,慢着点。”周寻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蹲下来开始用毛巾撩着水给林知乐擦后背。 林知乐背对着周寻坐在了澡盆里,周寻用毛巾一搭在他的前胸上,他就一哆嗦。 “怕痒?” “怕。” “那你自己洗能够着的地方,够不着了我再给你洗。你看看你,跟个小泥人似的。”周寻又用香皂给他浑身上下洗了一遍。 林知乐的小脸儿本来被热气蒸的潮红一片,现在更是跟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红扑扑的。 周寻嘴欠逗他,“洗干净了跟个小姑娘似的,白白净净的,长大了给寻哥当媳妇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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