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照松和许毅舟住在一个院里,十几年前盖的老平房了,街坊邻里之间平时也比较熟稔,因此许毅舟有时候来店里洗头段照松都会免他的单。来群)二_③灵六-酒二③酒六 “段叔,你借我的那本书我给弄丢了,回头我还你一本新的吧。”许毅舟顶着一头的白泡沫,不好意思道。 段照松正要开口说不用,便被旁边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记我账上吧,从上次充的钱里扣。” 男人回过头,这才注意到最后一个进门,此刻正坐在沙发旁的小凳子上的少年。年轻人新陈代谢快,脸上的结痂已经掉了,新的嫩肉长了出来,虽是还有些斑驳,但总体还是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水嫩。 “是你啊?”段照松道,语调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微上扬。 谢引棠点点头,“我们是许毅舟的同学,今天一起过来理发的。” “何止啊,今天全场由谢公子买单!”许毅舟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朝谢引棠挑了挑眉,又好奇地抬头看着老板问道,“你们认识?” “啊,就之前后巷碰到小谢了,搭了把手。”段照松没有多提当晚的细节。他弯了弯眼睛,在洗漱池旁上好了热水便挽着袖子走到了陈波身边,调整了一下另一把转椅的高度道,“那今天人有点多,各位小同学要排一会儿队了,下一个谁来洗?” 有一个住校生先过去了,另外三个等位的同学在看电视,还有一个在玩店里的掌上游戏机。谢引棠没有跟其他人抢,本来他今天也只是脑子一热就陪着过来了。他在段照松给别人洗头时起身随意地逛了逛,那晚紧闭的小木门此刻正开着,他好奇地走近了些,想看看段老板是不是只做表面功夫,内间不如外厅这般干净。 出乎谢引棠的意料,木门之后并不只是休息室,中间一道幕帘隔断,他现在身处的小空间里摆着三个及顶大书架。许毅舟说的没错,段照松这里还真的有图书出租的业务。 书柜的中下层摞着少男少女感兴趣的言情读物和武侠小说,连环画还有故事会。报刊杂志也不少,有些还是十几年前的旧报纸,也不知段照松收来做什么。在谢引棠头顶的上面几层摆着古今中外的名著,他大致瞟了一眼,红楼梦,呼啸山庄……甚至连圣经和宋词都有。 想不到段照松还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只是他本人的气质却没有给人这种感觉。 谢引棠随意地抽了一本书出来,封皮和纸张有些陈旧泛黄,不确定是因为阅览次数过多还是压根儿就是从旧书市场淘来的。墨色的封面上印着黄绿相间的落叶,女主角的脸部剪影巧妙地融入了背景当中。书脊有些开胶,背面底部印着模糊不清的出版信息。 是1979年再版的《飘》,比谢引棠的年纪还大的一本书。 不属于必修内容的书籍谢引棠一般是不会看的,但此刻他有些无聊,便试着翻了翻。书里有些地方做了批注和笔记,不知是出自前一任主人还是段照松的手笔。他看到忘记了时间,还是段照松轻轻扣了扣门框才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的同学们都先走了,你还要洗头吗?”段照松背着光问他,谢引棠惊觉时间不早了。 他把书归位,朝段照松点了点头道,“嗯,剪剪吧,刘海有点挡眼睛了。” 陈波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和许毅舟他们混熟了,看店里不太忙的样子便和段照松请了假,出去和那帮学生打夜球,一时间店里只余谢引棠和段照松两个人。 谢引棠坐在上次的那张椅子上,身上披着帆布。他从镜子里看过去,段照松勾着小剪子,灵巧的双手在他的头顶翻飞。男人的神情很专注,半干的发丝在他的手里非常乖顺,眨眼之间,多余的碎发便如柳絮般飘然落下。 “你的名字,是取自‘明月松间照’吗?”谢引棠蓦地开口,打破了一室沉静。 段照松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是,我父母是农民,没有文化的。‘照’是因为我排照字辈,‘松’是因为松柏好养活,本来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大概是名字没取好没留住,父母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谢引棠没想到段照松就这么坦然地跟他这个陌生人交代了身世,他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又问,“你是大学毕业以后才开始做生意的吗?我看你里屋有很多书。” 念过大学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起早贪黑的活计,那个年代培养一个大学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段照松只当他童言无忌,不甚在意地回答他,“小时候家里穷,初中都只念了一年就出来干活了。”过了这么多年其实他也释怀了,男人略牵起一边嘴角继续道,“打发一下时间,多读点书总是好的,不然你们这些小年轻来我这里理发,我听不懂你们说话,也跟不上潮流,很容易就被淘汰啦。” 段照松笑得很诚恳,深色皮肤上眼角的细纹不太明显,整齐的白牙和嘴角的酒窝令谢引棠倍感亲切,他忽略老板故作老成的语气,嘟起嘴吹了吹额发又道,“你多大了?” 男人拨弄了一下刚剪好的一侧黑发,又挑起另一边的开始修剪,视线一直没有从谢引棠的头上移开。段照松道,“再过两年就要四十了,人到中年。你呢?”说着又自嘲地轻吐一口气。 谢引棠在镜子里看着他挑眉反问,“我看起来很小吗,你猜我多大?”他对刚才段照松说的小年轻三个字有些介意,越是年轻气盛的少年越不乐意被年长者说年纪小。 “你啊?”段照松双手抵着谢引棠的脑袋左右挪动着看了看修剪后的效果,他很少这般用心仔细,只是谢引棠长得好看,他不愿经他之手处理过的发型给人的外貌减了分。男人拿起剪子继续一些收尾前的调整,笑道,“看着像十五,但是跟小许一个班,那应该要十八了吧。” 男孩跟女孩的心思不一样,如果是个小姑娘听到老板这话肯定心里乐开花了。谢引棠把胸前积聚的碎发抖到地上,又假装气呼呼地回道,“你是不是变着法说我矮呢?”二人虽然满打满算只聊了这么一两次,但是谢引棠由内而外都觉得自然舒适,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的内心发酵,说起话来便不再端着,“腊八的时候我就满十七了!才不是小孩子。” 如花妙龄,正是水嫩青葱的年岁。曾经段照松拼了命地往前奔跑想要把无能为力的十九岁甩在身后,等经历过风霜却未有转圜时又开始羡慕起再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段照松收起工具,取过吹风机赶走男孩头上和帆布上的碎发,点点头,“嗯,挺好。”说的是年纪,也是修剪完后的发型。 两人从年龄聊到书籍,又从店内装潢聊到段照松的工作趣闻,很是投机。理过发以后谢引棠的眉毛露了出来,光洁的额头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鬓角的短发段照松给他保留了,少年的脸型被修饰得更加小巧。段老板不仅懂时尚,更有一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成熟与可靠,谢引棠很满意。 “想看书的话随时可以过来,理不理发都欢迎你来。”段照松送谢引棠到门口,在对方朝他挥手告别时说到,再目送着男孩走进夜色里。 只是刚刚有件事段照松并没有告诉这个孩子:他多读书,还因为他也想离他的妻儿近一点,想离他的家再近一点。 如果他还能找得到那时的那个家。
第6章 故事 “欢迎光临。”前台的招财猫在谢引棠推门而入的时候机械地叫了一声。那天从新起点发艺的门口离开后,谢引棠时常会想起木门后的那个小房间。他对这个男人有些好奇,三不五时就喜欢从学校里溜出来,偶尔找他洗头,偶尔如他所说只是窝在店里单纯地看小说。 谢引棠还跟陈波一块儿嫌弃过段照松给理发店取的名字,有些老土。老板本人却不在意,新起点的寓意挺好的,从各方面来讲。 少年进门时段照正背对着大门屈膝半蹲着,在给一位女顾客拆卷发夹。温度一天天降下来,爱美的女性大多都想烫个美美的披肩卷发。段照松忙碌了一整天,做了三个卷染一个离子烫,此时的膝盖微微有些打颤。 等客人的头发再次过完水后老板取过吹风机开始定型,他转身看了一眼正乖乖坐在身后沙发上的谢引棠,略抬高了些音量问道,“又逃课?”段照松总结了一下谢引棠过来的规律,每周三的下午总是会在第八节课上课铃敲响以后出来,周五却不一定。 “嗯,自习,逃了。”会考高分的学生也很任性,谢引棠说着按开了电视机。高三生的周末都难得休息,每当何哲放他鸽子的时候他就喜欢到店里打发时间。 他和段照松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可是很少会因为沉默而尴尬。谢引棠以前从来没有跟哪个不认识的人在短时间内就能熟络起来,段老板有些例外。他还记得第三次来店里时,段照松问他喜欢看什么书,好去给书架的空隙再补充一点。 谢引棠当时的回答是,“没什么喜欢的书,我喜欢看恐怖片。午夜凶铃,阴阳路,僵尸道长之类的。”说着俏皮地抬眉,看段照松被他噎住的样子心下有些愉悦。 结果第二天来店里洗头的时候就发现电视柜下面摆了几盒录影带,外盒上写着影片的名字,大多都是香港的恐怖片。陈波那会儿还朝他怪叫,“看什么鬼片啊!还让不让人夜里好好睡觉了!” “这么大人还怕鬼?那都是假的。”谢引棠对陈波的反应嗤之以鼻。 段照松只淡笑不语,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后辈在一旁斗嘴。谢引棠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拘谨,相处几次过后段照松发觉他的内心是渴望与人交流的,只是不知为何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习惯把自己封闭起来。两人还没有熟悉到那份上,段照松也不会多问。 或许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吧。他自己没有养过孩子,只能如此揣测。 陈波在段照松给女顾客结完帐后才回来,还带回了四菜一汤的晚饭。做生意的人总要错开正常的用餐时间,趁不忙的时候填饱肚子。他在门外时便发现了谢引棠,进门后笑着问,“要蹭饭吗?” 一看到陈波,谢引棠就想起第一次在店里放恐怖片时对方激烈的反应,又怕又想看,五大三粗的大男孩缩在沙发一角透过指缝看电视的样子非常滑稽。虽说有些挑食,但少年并没有因为家境殷实就看不上路边的小餐馆,他一边应着邀一边假装要靠近电视柜去摸摆在上面的录影带,在对方惊呼着想要阻止他时偷偷扬起一边嘴角。抓住别人的把柄让谢引棠觉得很有趣。 “唉,吃饭吃饭,天都要黑了别看了啊。再说午夜凶铃你不都看八百遍了?”陈波崩溃道。 “好片子值得反复回味啊。”谢引棠状似无意地抬眼看向段照松,“对吧。” 水润无辜的眼眸像是林间最天真的小鹿,可是壁灯折射下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又让少年变成了狡黠的小狐狸。段照松心弦微动,低头开始整理桌面上的餐碟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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