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现的那一瞬,几乎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许多人放低了声音,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目光闪闪烁烁,装作不经意的,频频往他这边看过来。 角落里,施世朗正坐在酒吧台前,在他面前的古典杯里,装盛着酒保新倒进去的伏特加。 他已经喝过一杯了,晚宴太无聊,宾客太无趣,所以餐前酒喝多点也没关系。 这边的灯光没那么亮,昏昏暗暗,在他的皎洁容貌上落下了点稀疏的光影。 施世朗刚抿了一口酒,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他回过头来,面前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圆鼻子男人。 施世朗不认识他,但还是对他微笑了下,肘关撑在吧台上,修颀的手指微微分开,虚虚拄着下颌边,缓缓地开口。 “你好,先生。” 那个男人在施世朗脸转过来的时候,眼睛放大了少许;在他对自己笑了以后,默默地吸了一口气,再有些笨拙地将它呼出,以压下胸间忽来的骚动。 他过去只听说施世朗是一名才貌俱佳的艺术家,本来以为只是外界对他的恭维,却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长得这么漂亮。 他不是同性恋,但施世朗的风流落拓,是雅俗共赏,是男女皆慕的。 “你好,施先生。” 男人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来,递到他的面前。 “敝姓余。” 施世朗接过他的名片,低头微微弯唇,佯装很认真地看了一眼。随后徐徐抬起头,正想要把他应付过去时,瞥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明决。 明决今晚和平日里很是不同,换上了一套高雅精制的烟灰色西服,手工缝制的面料考究工巧,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款式。 虽然他已经从明氏公馆搬出来好几年了,也鲜少与名流圈里的人往来,但那种老式贵族的气质,独独能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他那么不张不扬地站在人群当中,也仍旧无法避免鹤立鸡群的效应。 但他与这个圈子的大部分人是格格不入的,他们也深知这一点——因为你从来都不能从他那平淡的面容里看出多余的情绪来。 说实在的,世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明决这么正式着装出现在公众场合了,这不由得令他想起了自己十三岁时第一次遇见明决的场景。 那时恰逢公学夏季开学,他刚刚入学,在高年级的带领下,与其他新生一起参观宿舍楼。 在公学里面,每座宿舍楼都是独立的,但楼与楼之间又有空中廊桥彼此衔接。 那时他们正跟着高年级的学生,在宿舍楼层之间有序穿行。还在较远的地方,施世朗已经看见前方的廊桥上有个人在读书。 在经过那条廊桥时,前面带路的高年级学生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往廊桥上面喊了一个名字。 站在廊桥上的人从手上的书里抬起头,掉转身来,隔着一段距离,与喊他名字的人讲话。 施世朗注意到这是一个很高很瘦的男生。 他站在高处,穿着笔挺规制的黑色燕尾服,修长的脖颈被拘在浆硬的衬衫立领之下,站姿和他的眼神一样高傲。 事实是,这套华而不实的绅士校服并不稀罕。 当施世朗走在公学的校道上,放眼望去,皆是穿着同一装束的男学生:上身黑色长礼服和白色衬衫、圆领扣加上黑色马甲,下|身配长裤以及皮鞋。 在这里,全部的人都大同小异,施世朗惟独记住了他。 男生眉目透彻,神色内敛,自有一种清定的气质。 在施世朗眼里,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男生跟高年级学生的交谈寥寥几句便结束了,他准备回转过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施世朗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了——作为一名新生来讲,他缓缓看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施世朗。 施世朗明显感觉到他眼里的冷淡和疏离,但没有解读到不善意的内容。 男生和他对视不过两秒,便收回了视线。 尔后,施世朗被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把,跟着队伍往前走。 酒吧台边,男人站在施世朗面前,搓了搓双手,继续讲:“施先生,我很喜欢你的画……” “谢谢你,余先生,”施世朗兀自打断了他,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有什么业务可以直接跟我的艺术经纪联系,她的联络方式很好找。” 说完,他站了起来,欠了欠身。 “失陪。” 尔后,他理了理西服,悠悠然往门口走去。 明决在宾客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刚把笔放下,一位端着胸花盘的女侍应便走到了他面前。 明决往胸花盘里看了一眼,还有一枚白色的山茶花。 他将它拿了起来,正要往胸前佩戴的时候,不知怎的,手蓦然颤了下,那枚白色的山茶花从他指间脱落出去,掉在了地上。 女侍应反应迅速地蹲下去将山茶胸花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作势要递给明决,却在准备伸手的时候被人给轻轻按住了。 “怎么能把掉在地上的胸花给明公子呢?” 女侍应转过脸去,一看见施世朗那张英俊温柔的笑脸,瞬时有些无所适从。 她略显忙乱地低下头去,匆匆往胸花盘里扫了一眼,后抬起头望向明决,有些为难地询问他:“明先生,红玫瑰可以吗?” 明决正欲说话时,施世朗很轻地拍了拍女侍应的肩膀,温声地道:“你先去忙吧。” 女侍应退远了后,施世朗往前走了一步,直接站到了明决面前,然后把自己胸前缀着的那枚山茶胸花给摘了下来。 “你们看,你们看。” 宴厅里面,汤岫辛正与他的哥哥汤岫舟站在一起。两人正说着话时,忽然注意到旁边众人皆在低语议论,觉得有些奇怪,便顺着她们的视线,一同转过身去。 汤岫舟眯了眯眼:“那是……” 汤岫辛见明决与世朗站在一起,先是困惑,看明白后,皱着眉说:“世朗真是太胡闹了。” “怎么了?”汤岫舟不在意地笑笑,“不就是佩胸花吗?” “哪有男人给男人佩白山茶的,”汤岫辛端着香槟杯,压低了声音,“白色山茶花是用来定情的。” 说着,他又往那边望了一眼,更是没眼看下去了,对汤岫舟说:“大哥你看,明决的脸色都冷了。” 汤岫舟还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模样,慢悠悠道:“也许他不知道呢?”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世朗这人,”汤岫舟不以为然道,“鬼才信他不知道。” 这一边,施世朗与明决面对面站着,十分自然地把自己那枚山茶胸花穿进了明决胸前的衣领饰孔里,对着它调整位置。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唇线微微上弯着,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之处。 “施世朗。” 明决垂着眼看他,出声喊他的名字。 施世朗没他高,微微仰起了脸,抬着眼看他。 “你是不是有病?” 明决眼底压着些许克制的情绪,离生气很近,离发火还远。 施世朗倒不怕他,明决生气的样子他见多了,可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发火的模样呢。 “我怎么了?” 他倒是很会明知故问,一边帮他理正胸花,一边用手指轻拂着他的西服说:“那红玫瑰可配不上明公子,只有这高贵的白山茶花才衬得上你啊。”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其实站得很近。 从明决往下的视野里,可以看见施世朗雪白得甚是通透的皮肤,睫毛很黑很浓,头发也很黑,看起来似乎还很软,扎起来后露出两边细薄优越的耳骨来。 对于别人而言,这张脸可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这样的相貌到哪里都是赏心悦目的。 而对于明决来说,这只是一张英俊无趣的面孔而已。 跟它的主人一样,枯燥乏味。 明决收回目光:“可以了吗?” 施世朗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胸花现佩在明决胸前,满意地点点头。 他正想要出声说“好了”,明决却在他点头的下一秒直接走开了。 施世朗挑了挑眉,没有关系,他今晚心情好,不跟明决计较。 他往回走,走到那位端着胸花盘的女侍应面前,指骨细长的手从里面捻起一枚红玫瑰胸花,然后稍稍弯下|身去,抿唇笑着对那位脸红了的女侍应轻讲: “美丽的小姐,麻烦你了。” 婚礼之上,明决是唯一一位不是家属,却能坐在主桌的宾客。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汤老爷子旁边,往后才是汤岫舟以及他的妻子。 这一安排使得在场之人时不时侧目过来,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和着酒水跟餐点,安静地将好奇压了下去。 晚宴过后,新人换上了礼服,邀请宾客到后湖观赏烟花。 在毗邻湖畔的绿草地上,抬头的话,还是能看见天边那些清亮的星光的,只是由于地面的缀灯太过华丽,人们也无暇分出心思去关注它们。 汤岫辛站在苏简身后,把她圈在怀里,与她一起抬高双手,往香槟杯塔上倒酒。 两个人将空了的香槟酒瓶放下,后一秒,一记夺目的光亮拖着长尾瞬息升上天空,最后伴随着一声沉响,在夜幕顶空绽出一朵明晰清丽的烟花来。 一记记炽亮的光束紧接而来,在人们头顶的晚空下竞相盛放,彻底放亮了湖湾的整片天空。 “喔吼!” 有人朝着天空高呼了一声。 汤岫辛不知是被带动了,还是在婚宴上喝了太多酒,一下子跳到了湖石上,高高举起手中的香槟杯,欢呼道: “我汤岫辛终于把苏简娶回家了!” 闻言,现场的人纷纷笑出了声。 苏简笑着把醉了的汤岫辛拉下来,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后,看着自己丈夫敦厚俊朗的面容,一时很是心动,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汤岫辛立即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又朝着天空傻气大喊:“天啊,我老婆亲我了!” “哈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起来。 在流光溢彩的天幕下,四周音乐、掌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施世朗靠在一张高脚桌前,下意识望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明决。 他端着酒杯,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喧闹当中心里还能有片刻的宁静,大概是从缄默不言的明决那里寻来的。 他看得过分入神了,就连有人走近他也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施世朗转过身来,在看清来人以后,双眉微微扬了起来。 “艾米莉,你也在啊。” 艾米莉是一位年轻的心理医师,也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人,曾经跟施世朗交往过一段时间。 艾米莉朝他走近少许,把手上的酒杯放到高脚桌上,撑着桌子道:“苏简是我的大学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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