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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的灯火透过窗户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苏隅推开家门，给温茹倒了杯水，抬眼时见她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盈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茹捧着杯子，神情已经镇定了许多，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慢慢开口，“他确实是妈妈的一个常客。” 男人叫邱向松，跟温茹相仿的年纪，早年离异，现独自带着一个上高中的女儿一起生活。跟温茹初遇的那天时值周五，他刚加完班，想着给一周才回一次家的女儿带些她心心念念的小吃，步子一拐便进了水和街。 温茹所在的摊位很显眼，邱向松想到女儿上周曾随口提过想吃煎饼果子，于是打算上前买一个。排队的人不多，很快轮到邱向松，但眼前的摊主却看着状态不是很好，唇色苍白，脑门上也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时不时就要抬手擦一下。 邱向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季节虽还有些闷热，但怎么也不至于满额细汗，结合她稍显吃力的动作来看，倒像是冷汗。果然，下一秒就见温茹忍痛捂着腹部，站不稳似的蜷下身子。邱向松忙绕了一圈跑过去，在人跌倒前将她馋住：“你还好吗？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温茹一张脸疼得没了血色，强撑着摆了摆手：“没事，应该是胃病犯了，老毛病了，我坐一会儿就好，谢谢你。” 邱向松小心地扶着她在矮凳坐下，抬头四处望了望，跑进对面的一家餐馆要了杯热水，又帮温茹把包里的药拿出来喂她吃下。 待药效发挥了作用，温茹的脸色总算不那么苍白，邱向松依旧不太放心，离开前还特意买了份粥给她。 煎饼果子最后也没买成，邱向松第二天又来了，温茹心怀感激地跟他道谢，二人攀谈了一会儿，就此结下缘分。从那之后男人每周都会过来买煎饼，彼此愈发熟稔，聊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而后他来的频率就变成了每周两三次。 邱向松是个性情温厚的人，处事周到，分寸得体，得知温茹的情况后总不由自主地想要帮衬着点，有时下班早了还会顺路过来帮忙。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升温，可当两人的关系要再进一步时，温茹却迟迟迈不出脚步。 苏隅静静地听着，轻声问：“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他一直都很尊重我，”温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是妈妈不想……” 为什么不想呢？ 背后的原因苏隅再清楚不过。 为了便于干活，她的头发简单地抓成一团盘在脑后，鬓间被年华染上了丝丝白发，苏隅盯着那一缕白看了良久，蓦地想起在苏钟仁走后的无数个深夜里，她也是这样低着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无声地描摹着合照上男人的轮廓。 那样孤寂脆弱的神态，苏隅在白天时从未窥见过。她一直是一个坚韧的妈妈，在变故陡然来临时咬牙扛住了摇摇欲坠的家，一个人拉扯着苏隅长大，个中辛苦从不与人言。 若不是那晚苏隅恰好起夜，他大概很难发现，平日里看似释怀的妈妈，其实并没有从过去的悲痛中走出来。夜色悲凉，那样的场景他看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忘怀。 如今千帆过尽，苏隅不希望她再被家庭困住。 喉结来回滚动了几番，他斟酌着问道：“你喜欢他吗？” “到了妈妈这个年纪，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 “不是的，”苏隅打断她的话，认真纠正，“到了多少岁都有追求喜欢的权利。” “妈，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不用事事以我为先。” “想做的事？”温茹轻笑，目光柔和地投向他，“妈妈想做的事就是陪着你呀，看你一岁岁地长大，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慢慢地有自己的事业，找到心仪的姑娘，然后娶妻、生子，成立自己的家庭……” 苏隅身子微微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蜷在一起，他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半是无奈地含糊道：“妈，那还久着呢，现在不是说你的事吗？” 温茹呵呵笑着去揉他的头：“妈知道了，再说吧。” 语气一如往常那般温柔，轻盈如细雨，拂落到苏隅心间时化为一片潮湿，他浸润其中，只有难言的苦涩在肆意滋长。
第31章 | 31.心事 【“顾淮，不要不开心。”】 虽说打心底里尊重温茹的一切选择，但苏隅至今只见过邱向松两面，对他所知甚少，实在难以做到完全放心，因此纵使面上表现得再寻常，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连着好几日都偷偷跑去水和街看着。 邱向松并不是每晚都有空来，他在的时候苏隅便找个角落躲着，细致入微地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他不来时苏隅则自己寻个理由出去帮温茹的忙。 许是受苏隅的态度影响，温茹的心结解开了不少，看到邱向松时也不再躲躲闪闪，两人气氛融洽，搭配也默契。令苏隅意外的是，邱向松一个坐办公室的人，干起这些活来倒也有模有样，半点不拖泥带水。 苏隅不清楚他们之前的相处状态如何，较之现在有何不同，他只是在邱向松轻柔帮温茹理好鬓边碎发的那一刻莫名生出感慨，要是往后能有个人这么一直陪着温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在邱向松又一次将温茹送到家之后，苏隅从暗处站了出来。 邱向松大概是还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解释，苏隅心有愧意，率先道歉：“那晚情绪有些激动，抱歉。”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没有”，叹息道：“怪我当时没能控制好自己，举止过于冒犯了，惹出误会也正常。” 说到这里，邱向松顿了顿，抬头看向苏隅时眼里夹杂了点隐晦的恳求：“但我是真心想待阿茹好的。” “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谢谢您照顾我妈妈。我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不论她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她。” 邱向松紧绷着的一口气松懈了下来，眸光闪烁：“我也尊重她的选择，我愿意等她。” 苏隅点点头，组织着措辞问：“您女儿——” “琦琦知道这事，她嫌我太过乏闷无趣，一直盼着家里能多个人陪她，不会介意的。” 至此苏隅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期末周将至，他安心地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复习上，把握着分寸退出二人的相处空间，不再过问太多。 最后一门试在一月中旬的某天下午结束，寒假正式开始，校园里来往的人群中多了许多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的学生。 人人都在准备着回家事宜，唯独顾淮半点动静也没有。等公交时苏隅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到身侧的人身上，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怎么？你看腻我了？”顾淮在椅子上坐下，摆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放假第一天就盼着我走。” “……我就问问，心里有个数。” 顾淮不说话了。他收了笑，盯着马路对面的树有过片刻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隅看了他一会儿，想要发问时他又忽然调整好了自己，问道：“如果我回家了，你会想我吗？” 苏隅薄唇微启，想到接下来见不到面的那一个多月，心里像空了一块，低落感细细密密地泛上来，他别开脸掩饰异样，轻声说：“想……” “怎么个想法？每天都想吗？” 顾淮得了他这么一个“想”字，就像找到个闹他的口子一样，乘胜追击似的攀住他的肩，要掰过他的脸来看一看表情。苏隅躲闪不及，很想当场把话收回去，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借此挣开顾淮的魔爪：“我接个电话，不闹了。” 电话是温茹打来的。苏隅按下接通键，听见她温和的声音自话筒那边传来：“小隅，妈妈今晚出去一趟……你邱叔叔说要接我出去吃饭。” 语气迟缓，似还带着些不好意思，苏隅弯起眼睛听着，不自觉放柔了话音：“好，那你们玩得开心。” 温茹又叮嘱了些事情，挂断电话时顾淮凑上来问：“阿姨今晚不在家吗？” “嗯，跟邱叔出去了。” 公交在站牌前缓缓停住，正是他们等的那趟，顾淮拉着苏隅站起身：“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苏隅不置可否，仍惦记着方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答什么？”顾淮迈步上车，语气悠悠，“有人舍不得我，那我只好暂时先不回去了。” - 两人没有直接回公寓，上楼前先去超市采购了满满两大袋食材。他们许久没有囤货了，冰箱空了一大半，正好趁今天把需要的东西一次性补全。 拎着出超市时背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顾淮？” 顾淮应声回头，看清来人时怔了一瞬。 身后的人身穿一件浅咖色大衣，一张脸生得清秀俊逸，见他看过来便弯起眼眸浅浅地笑着，唇边漾开一个小梨涡——是莫宁。 顾淮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碰到他。 莫宁的眼里也有意外，他走得近了些，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苏隅一眼，而后笑着跟顾淮打招呼：“好久不见，认不出我了吗？” 顾淮礼貌地回以微笑，摇摇头说道：“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久不见。” “我过来找朋友玩几天，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莫宁又随口寒暄了几句，顾淮回得客气而简短，显然不欲多聊，莫宁却跟没看出来一样，问道：“方便找个地方聊聊吗？” 话是对顾淮说的，眼睛却落在了苏隅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苏隅对眼前的微妙气氛一头雾水，可也听出了莫宁想支开他的言外之意，他沉默少时，主动避让：“我先把东西提上去。” 错身的瞬间顾淮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手上提着的另一袋东西也接过来，扬起下巴冲莫宁示意道：“对面有家咖啡馆，去那说吧。” 室内相比于街道温暖了不少，两道玻璃门隔绝了冷冽的寒风，店里播着的音乐舒缓悦耳，营造出一派松弛惬意的氛围。 顾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向服务员要了两杯热可可，又询问莫宁想喝什么，点完单后他说：“就这样聊吧，没什么不能说的。” 莫宁闻言又抬眼看了苏隅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之前帮我解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正式跟你道谢。” “不用特地谢我，事情本就不是与我全然无关，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你也没做错什么。” “我听说你后来跟家里……” 顾淮垂下眼眸，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像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已经过去了。这是早晚要发生的事，就算那时候不说，以后也会有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严格意义上来讲，跟你关联并不大，你不用因此心怀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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