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啊?” “河天车站。”他确认了一下电子票上的时间,八点十分,请求道,“师傅可以开快点吗?我很赶时间。” “没问题。” 司机很给力,开得特别快,路上没和他搭话,少年揽紧书包的手臂渐渐放松,他隐隐有预感,这次的旅途会很有趣。 到了车站,他递给司机师傅一百块钱,没等师傅找给他零钱就跑去了换票处。 “你叫顾矜?”工作人员扫了他手机上的二维码,机器上显示了名字。 “嗯。”他顺着眼应了声。 “和那个小明星一样的名字呀。”她把票递出窗口,“拿着吧。” 顾矜松了口气:“谢谢。” 一拿到实体车票,就跟着人流排队,学着前面那个人的操作,把票塞进检票机,过安检后顺利上了车。 大巴车准时发车,没有因为雨天延误。他的脸面向着车玻璃,盯着沿路飞逝的风景,神采奕奕,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他拉一下窗帘,嫌路灯太亮睡不着,顾矜只好配合地拉上车帘,头一歪,抱着背包在昏暗车厢中睡去。 这里没有可调节座椅,没有相机频频地咔嚓声,更没有密如潮水的人群涌向他。尽管凌晨睡醒时腰酸背痛,但他甘之如饴。 这次离家旅行的目的地在北方的一座巍峨雪山,离家足够远,自从半年前他过了十八岁生日,顾矜便开始偷偷谋划此事。 比如趁着保姆去买菜,偷偷出门办了银行卡,把多年存下来的零用钱统统放进卡中,接着上网查如何乘坐不同公共交通,详细记下攻略,尽可能地多看看风景。 这趟车里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打算从头坐到尾,期间上上下下的人很多,司机也换了两个,每次沿途休息时,就顾矜精神百倍地到处看,拍下荒废的麦田、拥挤的服务区、坑坑洼洼的泊油路、到处乱跑的野狗、堆积的雪以及炊烟袅袅的乡镇。 其实他也没多喜欢这些,就是觉得新奇,因为顾矜从来没见过这些地方。 按理说,他打小开始拍戏,应当去过很多地方,可惜剧本都由母亲来决定,顾矜一直演绎的角色都是少爷王子什么的,非常单一。 拍完戏,他更没机会玩,直接被塞回学校或者家里读书,衣食起居皆有专业人员负责。 长途巴士开了三天,终于进入雪山所在城市。 大巴门又开,下去一批人,又上来了一批。他醒来后感觉脖子落枕了,转头难受,便接着往窗外看,今日路况似乎很糟糕,雪堆厚重,统统积在两侧,天空下着雨夹雪,巴士缓慢移动,车内十分安静,周围环境仿佛凝滞了一般。 连顾矜也有些着急堵车,他把脸贴到玻璃上,眼珠子使劲儿往前盯,眼看着要到下坡了,他才把头缩回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车屁股被巨大冲击力撞击,车身很快失去控制,左摇右摆地飞下一百米,继而向左翻车,车头直撞桥边,火焰从车屁股燃起,汽油味马上蔓延进了车里。 乘客们大多都没绑安全带,顾矜半个身子被甩到了过道上,不少人压着他,紧接着车后又被撞了一下,车身剧烈摇晃,几乎要掉到桥外面。 大家顿时失去分寸,连忙爬起来,敲碎玻璃,慌忙向外爬,完全无视了脚下的人,顾矜脑袋被踢了好几脚,他张开嘴,却听不见自己的求救声。 腿渐渐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他抬起头,却见到重影,顾矜好不容易逃出家,还不想死。 “救命……” 他还保持着意识,欲撑起身体,却使不上劲儿,再次摔回原地,腿被座位卡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清晰了一瞬,但晕眩很快涌上大脑。 耳边响起清晰地,玻璃开裂的声音,就在这时,旁边迈出来一只挽起袖子的手臂,上纹了蝴蝶纹身,那人趴着,准备爬出车厢。 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车里,顾矜马上拽住对方的裤腿,他吐出来气声:“救我。” 前面的人似乎顿了两秒,火势已经变大,熊熊烈火把车厢烘得像烤炉,他回头解救了顾矜的脚,继而将他拽了上来。 他被捞进怀中,被手臂紧紧箍住腰。 顾矜眼花脑胀,他无意识地哭了出来,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向前爬。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只记得自己被扔了出去,旋即身体又腾空,雪花和雨水混着泪一起打湿他的脸颊,冷风如刀,周遭似乎响起了不同的警笛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身体似乎在移动,但他睁不开眼睛,无法确定。 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顾矜自然醒来,感觉像是好好睡了一觉,要不是头还有点晕,他差点以为车祸是个梦。 两边是帘子,他慢慢坐起来,悄悄拉开旁边的床帘,瞄到了一个蝴蝶纹身。 “头还疼吗?” 顾矜一愣,忍不住盯着他脸看,继而轻轻摇摇头。 帅气张扬的混血脸孔,在国内很少见。 那人坐在床边,有纹身的那只手上贴了棉片,应该是逃出车时被玻璃割伤导致的,他单手拿着个本子翻阅,脚上穿了鞋,像是准备要走。 他合上本子,勾起唇迎上他的目光,问道:“怎么看着我?” 语气中带着笑意,顾矜连忙挪开眼,视线停留到他手上,那个本子越看越眼熟,他蓦地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抢。 “你干嘛翻我书包?!” “抱歉,我只是想找找你的名字。”他又道,“你准备去雪山?” “嗯。”顾矜把写满攻略的本子放回书包,以防万一这人又偷看,特地把书包搬到了另一边,但一码归一码,别人救了他一条命,他该道个谢,“谢谢你救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顾矜。” “我叫梁洲。” 互相介绍完,顾矜一时想不到两人有什么可说的,这时梁洲扫了眼他的吊水,瓶子见底了,他起来帮顾矜按了铃,叫来了护士。 一个比较年轻的护士拿着一瓶新的吊瓶来,拉开帘子见着顾矜,露出讶然,她边拔瓶子边说:“你真是顾矜啊?” “嗯。”顾矜抿了抿唇,拘谨地转了回去,把被子拉到肚子上,护士认为他是被车祸吓着了,接着问:“头还晕不晕?想吐吗?” “有点晕,没别的不舒服了。” “那就好。”小护士说,“医生建议你多住两天院,好好恢复一下。你打完记得按铃哈。” “好,谢谢。”顾矜听话。 一旁的梁洲观察了全程,他好奇问:“她怎么好像对你的名字很惊讶?” 顾矜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转回去,没答。 那头梁洲从他眼神中隐约悟出了点什么,打开手机搜索了他的名字,网页第一条显示的就是一张稚嫩白皙的脸,是十三四岁的顾矜。 他看了会儿百科资料,转而调笑道:“原来是个小演员啊,好像还挺出名的?” 顾矜表情别扭,像是不习惯夸赞,梁洲没继续逗人,好奇问道:“怎么会坐大巴车呢?直接坐飞机去雪山不好吗?” “……我就想坐一坐。”顾矜圆溜溜的眼珠子转向他,看着很真诚,梁洲抬脚把床尾的椅子勾过来,他坐到顾矜床沿,边拉上床帘边说:“你从哪儿上车的?” “粤城。” “这么远……腰都坐断了吧。”梁洲哂然,像在笑他傻。 不过顾矜没对他说明白,毕竟大多数明星都很有钱。他就让对方以为这儿有个倒霉傻子喜欢受罪,坐了三天大巴车来这儿旅游,现在坐进了医院里。 “喜欢看风景不行吗?”顾矜瘪瘪嘴,“别笑我了。” “我没笑你。”梁洲敏锐察觉他打针的那只手缩了一下,抬手帮他调慢滴水速度,“你打算去雪山看什么?” “不知道。”顾矜小声道,“我也是听说那儿很美。”来之前他上网搜过图片,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离家远,自然风光看着也漂亮,于是就订了票。 “是么。”梁洲不置可否,发现顾矜眼睛说这话时特别亮,像是期待着春游的孩童,“很喜欢旅游?” “嗯!” 之后他再坐了会儿就走了,顾矜第一次和陌生人单独聊这么久,竟有了点不舍之情。 “再见。” “嗯。”梁洲见他眉头微皱,掀开床帘时补充道,“明天见吧。” ---- 回忆篇
第8章 08(上)- 我妈不让 (回忆篇) 晚点的时候,顾矜被转移到了单人病房,挂墙上的电视播送着晚间新闻,主持人严肃地面向镜头,报道了今天的车祸。 旋即他登录微博,搜索了关于这次事故的博文,果不其然底下评论区出现了他的名字。 -听说顾矜也在里面。 -能不能把伤亡者名字发一下? -死了的是司机师傅。默哀。 -顾矜怎么会坐大巴车去那儿?想想都不可能吧! -有消息透露,当时现场的一辆救护车运的就是顾矜,在白山珍爱医院。 看到这条,顾矜在心里默默抓狂,一小时后再看这条推文,已经过千转。从下午开始,医院门口围了四五辆新闻社的车,都来堵警方,想知道第一手调查情况。 走廊时常经过人,他把床帘拉上,把自己与外界隔开,尽量减少被认出的可能性。 无奈的是,这家医院病房门口有电子屏,上面会显示病人名字,别人很轻松就能知道他的存在,当晚虽然没人来骚扰,但前三条热搜都带了他的大名。 #顾矜也在大巴上# #顾矜遇难# #顾矜住院# 情况不妙,顾矜登出了账号,按铃喊护士来拔针。 “你今天没针了。”护士利落扒掉针,给针口贴上胶布。 “谢谢。”顾矜接着问,“能帮我问问医生,我明天能出院吗?” “呃,这个得看你自己的情况吧,你头不晕了吗?” “不晕了。” 其实还有点晕。 “那等明早医生来巡房的时候你再和她说吧。”护士贴心地帮忙拉好床帘,并打开小夜灯,“好好休息吧,有事按铃。” “嗯。” 他必须尽早走,赶在母亲他们赶过来之前离开,否则顾矜肯定会被带回去严加看管。 好不容易才跑到这里,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次日一早,医生和护士围在床前,顾矜连忙申请出院,然而医生建议他再打两天针,免得病没好全。 “不,我真的好了。”顾矜执著道。 “再住一天,至少把今天的针打完,好吧?”医生得对病人负责,“不然你明天就可能又晕了。” “但我觉得……” 话未说完,病房门忽地被推开,一名披着棕灰色貂毛大衣的女人站在门口,嘴巴擦了口红,乌黑丝滑的长发被盘了起来,用纯金发钗固定,她气势汹汹,正冷眼盯着顾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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