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大概是里面暖和,他穿着单薄,腿长腰细,到门口时看了许白木眼中闪过惊愕,试探性问:“……许白木?” “秋哥,别来无恙。” 舞厅最里面的房间,是谢秋用来接待自己人的地方。许白木跟着谢秋进去,阿强和其他人在门口守着。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谢秋坐在对面,将煮好的茶放到许白木面前说。 “临时来这里办一件事,顺便来看看老朋友。” 城小,事儿多,一点点动静都像长了脚似的。 谢秋抬眼看了看许白木的神色,便猜到了他大概是为了他高中老师的葬礼而来。 “最近怎么样?”许白木打趣他叫他“秋老板”,被他打住。 “什么老板,混口饭吃,”他说,“浮萍罢了。” 浮萍一样的人,是没家的浪子。 遇到了想停留的地方,就算是片污泥沼地,也想扎下根去。 谢秋是外省人,十年前来这里,就一直没走。他是这家舞厅名义上的老板,但实际也只是一个打工的。谢秋比许白木年长,从他还在海城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时候他们在同一人手底下做事,觉得他年纪小,又父母双亡,便对他事事照顾。这些年许白木虽然不在海城,但也没断了联系。 谢秋问他这次是不是留下,许白木想了想,没有留下的理由。 在里面坐了会,谢秋说留他吃个午饭,许白木抬手看了眼腕表,的确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本是打算留下的,但又听谢秋说,等会有个人要来,偏那人是他不想见的,便向谢秋告辞了。 从后门出来后,许白木寻思着找个地方吃饭,走过巷子转角看见了一个人。 是昨天那个杂货铺的少年。 个子很高,也很瘦。穿着一件黑色棉服和白底蓝边的裤子,有点像校服。 程风野是出来买饭的,他提着一份面,在许白木对面,隔了一条马路,目光正好转过来。 看到许白木的一瞬间,下意识就慢下了的脚步。 是那个夸他好看的男人。 他看见许白木从舞厅的后门出来,微微皱了皱眉毛,随即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并加快了步伐。 许白木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对着少年快速离开的背影思忖着。 这是吓着他了还是被讨厌了? 他又看了眼左右两边凶神恶煞的男人。 确实不大像好人。 许白木定好了回去的时间。 晚上谢秋要给他送行,请他去舞厅。 这里人多,也乱。酒味、烟味、香水味和男人的汗臭味混在一起。 舞厅里面灯光弄得又黑又暗,台上有个舞女在唱歌,唱的是Beyond的《情人》。 一个涂着红唇的女人领了一群女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大。还有一些牛郎。几个坦胸漏乳的女人结伴经过,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残留在空气中。 在这里的人,有身不由己,有自甘堕落。 许白木带着阿强朝着舞厅的包间方向走,扫了眼最里面的一扇小门,看到黑暗中从没关严的门缝中渗出一点昏黄的光,两个男人叼着烟,靠着门边的墙壁闲聊。 这是赌场的入口,一般人进不去。 谢秋找了几个姑娘作陪,空气中弥漫着香味,包间里烟雾缭绕缠着几缕昏暗的光,这气氛便像是天然的催情剂。 这里暖气开得有些足,又或是外面太冷,阿强进来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热。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连带着包间的门都开了。 “谁他妈的不长眼?”谢秋的一个手下朝着门口大喊。 热潮被开门灌进来的冷气吹散了些。 门口一个肥胖的男人一看是谢秋的场子,连忙叫了声“秋哥”,油光满面的红脸膛堆着笑,点头哈腰地赔不是:“手底下小弟不懂事,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 男人说罢关上了门。 之后的谈话中,听谢秋话里话外的意思,等会还有人要来。 许白木想图清净,但有些事情,真不好躲。 闻着这些人刺鼻的香水味道,许白木感到不适,便借着上厕所的空隙出去透气。 这时走廊里已经引起一阵骚动,许白木经过时,瞥了一眼,原来是刚才那个男人在教训一个人。 对方被打到墙角,浑身脏兮兮的布满了鞋印,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身边围着几个混混和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弯腰提起那人的衣领,那张藏在阴影处的脸便露了出来。 许白木站在男人身后,抓住了对方要挥出拳头的手腕,目光穿过这人的头顶,与角落里的少年对上。 男人扭头看向身后的许白木,手腕产生的剧痛令他脸部扭曲:“你他妈谁啊?” 程风野嘴角沾了点血,眉骨上也挂了彩,他的手撑在地上,抬头看着许白木站在背光处,居高临下,身形将他和面前的这个男人笼在一片阴影里。 “你在这儿干嘛呢?” 他呆呆的不说话,许白木一脚将前面碍事的男人踢开,又重复了一遍:“问你呢,在这里干什么?” 程风野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送东西。” 领头的胖男人带的人多,而许白木身边只有一个阿强,他们便围上前去。 这时一个人在对方耳边低语了几句,令他脸色一变。 他一改嚣张态度,说:“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不是闲事,是感兴趣的事。” “这小子跟你有关系?” 许白木想了想,关系确实没有。思绪一转,他继而再次看向墙角的少年,说:“叫哥。” 程风野微愣,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无措,片刻,他垂下眼眸开口:“……哥。” 不知为何,许白木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满意地说:“听见吗?现在有关系了。” 男人向旁边啐了一口唾沫,脸上的油光似乎将褶皱衬得更深。“他调戏我女人,总得有个说法。” “你调戏她了?”许白木问。 “没有,”程风野说,“是她往我身上靠。” 许白木看着那男人说:“听见了?” “他说什么你就信啊?” “怎么了?”许白木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女人说,“她的话能信,我家小孩儿的话就不能信?” 对方看出来了,许白木是存心想找事儿。但碍于这是谢秋的地方,不好跟他动手,朝着旁边的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走了。 随后他退一步,说只要程风野给他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是过去。 许白木眉心一跳,嘴角依旧蕴着淡淡笑意,杀伐之气从眼底散开。 他走到少年面前,伸出了手:“那就,道个歉。” 程风野在满身狼狈中抬起脸,看着男人逆光的轮廓。 他知道这世道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因此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许白木向自己伸出的手。
第4章 4 程风野被许白木解围了以后,许白木让阿强把他领出去。他在走廊转角回头,眼里映着廊上的几盏灯和许白木颀长的背影。 直到阿强叫他快点走,他才恍然回过神。 他知道那声“哥”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把这一切当做是一种心血来潮和不费力的施舍行为。 这张脸还算是有点用处,他想。 阿强送他到前门,嘱咐他出了门就快回家。听见程风野跟他说了声谢谢,他心想,谢我干嘛?又不是我救的你。 他没想到,等他回去的时候,廊上已乱作一团。 许白木单手拎着一根棒球棍,脚边倒下几个人,还有几个男人围着他。阿强看到,那根黄色的球棍已经染了血,粘稠的血浆滴在蓝白碎花的地板上,旁边碎了不少花瓶,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刚才那个胖男人半边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阿强从一旁的包厢里拿出来一个酒瓶,跑到许白木的身前,用酒瓶子指着那群人,逼着他们后退:“妈的,都给老子后退。” “大哥,你没事儿吧!” 许白木沉着脸,黑发散下来些,眼睛下方溅了几滴血,顺着脸颊流下去。 他径直走向那哥奄奄一息的男人,皮鞋在走廊地板上发出特殊的声音。他松了松领带,蹲下用棍子抵着对方的喉咙,上挑的眼睛蕴着几分戾气,嘴边噙着淡笑,问:“谁是狗娘养的?” 这男人快要窒息,双眼向上翻出眼白,气若游丝地发出呻吟。 眼看这人翻白眼了,谢秋及时从包厢里出来。 许白木站起来把棍子丢在一旁,拍了拍阿强的肩膀,经过的时候对谢秋说人他就不见了,今天早些回去睡了,明儿一早就得走了。 谢秋也没再留他,打发几个人把那男人送去了镇子上的诊所。 夜色已深,一轮圆月,隐藏在厚重的积云里。冷冽的寒风裹挟着大雪,纷纷扬扬。 许白木从舞厅前门出来,脸上的血迹尚未凝固,呼吸间化作一团白雾,令染血的五官多了几分朦胧。 他看了看周围,夜色已被越来越厉害的风雪侵蚀。 这雪越下越大了。 寒冷逐渐安抚了许白木亢奋的神经,他边擦掉脸上的脏东西,接过手套戴上,接着点燃了一根烟。自从退到公司,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兴奋了。 托那小子的福,又感受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准备走时,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黑巷子,察觉到一丝异样。 接着,一只橘色的田园猫从里面出来。这个瘦弱的小东西,跑到许白木的脚边,对着一直叫。 他跟着它走到巷子深处,没有月光照耀的阴暗巷子,令人感到恐惧。 适应了黑暗后,许白木看到雪地上躺着一个人。依稀能看到这人上衣被扒了下来,穿着单薄的长袖。 程风野残存着仅剩的意识,在强烈的痛感下负隅顽抗。他勉强睁开眼,伸出双手紧紧抓住男人的皮鞋。 他在赌,赌人性,赌许白木不是单纯的对自己心软,赌许白木还没有对自己失去兴趣。 许白木居高临下站在这个浑身脏污的少年面前,看着那双抓住了自己脚踝,沾满血迹的双手。 烟头丢在雪地上,微弱的红光在风吹动时明明灭灭。 套房里的白炽灯刺痛了程风野睁开的双眼,他下意识用手去挡,适应了以后,察觉到自己没穿衣服。 “醒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程风野警惕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许白木穿着浴袍,露着一小片泌着粉的胸膛,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烟,在下国际象棋。 房间里很暖和,在海城能住得起空调房的人不多。 看来,他赌赢了。 许白木抬眼扫过程风野赤裸的半身,看他呆坐在床上,没打算回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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