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为什么不邀请心仪的女伴一同欣赏这美妙的音乐呢?”博导循循善诱。 为此,乔斯忱接连失了两夜眠——他既不擅长社交,也没有心仪女伴。最终,为了不辜负导师一片苦心,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独自去参加音乐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池暂,对方身穿黑色燕尾服端坐在首席小提琴的位置,运弓、拨弦、揉弦,无论曲调节奏如何,无论技法难易,都永远保持着不疾不徐的姿态,似乎只消指腕轻晃,悦耳琴声便倾泻而来。 乔斯忱对音律算不上精通,为数不多的音乐细胞都是小时候住筒子楼时,被一位热衷手风琴的邻居爷爷培养出来的。 原本是带着陶冶情操的期待踏入这场音乐会,却不想,许是由于会场里温度、光线与气氛都恰到好处,演出进行至半,他竟逐渐困意翻涌,沉沉睡去。 更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那次演出十分受欢迎,满场座无虚席,博导送给他的是最贵的池座票,正对舞台中央,几乎是可以与演员眼神交流的程度,加之身边还有一个略显突兀的空座,于是便更加醒目了。 台上某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人继续演奏着,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音乐会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乔斯忱是被如雷掌声叫醒的,缓了缓神,他才似梦初觉,窘迫地跟着鼓起掌来。 而后便是谢幕、献花、散场,乔斯忱有些怔怔,不知是出于错过一场精彩演出的遗憾,还是得以片刻安睡的满足——他自从回国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十分容易困倦,却又长期失眠,即便入睡也难得宁沉,往往一丁点响动就足够让他惊醒。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哪怕只有两个小时。 待他再反应过来,观众早已散去大半,刚要起身,却见方才台上那位风度翩翩的首席小提琴手竟向他走来,眉眼带着清朗笑意,微微俯身,将手中那束香槟玫瑰转赠给自己。 回忆戛然而止,意识重归于身处的这间琴房,乔斯忱这才发现池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演奏,弦音的余波在房间回荡须臾,直到最后一丝声响也消匿踪迹。 此时,与回忆重叠似的,池暂再次向他走来,只可惜手中握的并非花束,而是一把红木琴弓。 乔斯忱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清醒,联想起这把梦魇般的琴弓曾在自己身上印下的斑驳鞭痕,心脏不禁一阵惊颤。 琴房里静得针落可闻,隔音毡把屋外风雨淅沥与嘈杂步履悉数屏绝,仿似一座华丽的真空牢笼,以死寂为镣铐将人困缚,无声无形,却插翅难逃。
第5章 忧郁小夜曲 琴弓徐徐划过细腰,挑起那薄云似的衬衫,将衣摆下春光尽数展露。 乔斯忱清癯得过分,几近透出些许病气来,身上瘦得依稀见骨,臀瓣自然也不甚圆润丰满,尚未消退的鞭痕遍布其上,更呈现几分凄美色彩。 池暂狭眸低笑,犹如罪犯重返凶案现场欣赏自己杰作一般,眼中无尽餍足。弓尖游走,细吻过道道陈伤,是撩拨,亦是预警。 乔斯忱深吸一口气——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可依然无法抑制那如芒刺背的恐惧——池暂的琴弓一如他本人般充满危险,又难以捉摸,让人永远预判不到鞭笞将会于何时抽落在身体哪一处。 趴跪在钢琴凳边沿,乔斯忱缓缓闭上眼睛,默默承受着死期将至的凌迟。 一秒、两秒、三秒。 今天的前戏格外漫长,琴弓迟迟没有抽下,弓尖于苍白皮肤上一步一踱,似是在挑选完美落点,又似是在忖量其他什么。 冷汗浸渗,将衣料渲成一片磨砂似的半透明,仿若鳞翅目动物素美的薄翼。脊背上胛骨微凸,随身形战栗而轻轻颤抖,牵动衬衫拂晃,恰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怎奈身体却被花刺穿透,愈挣扎,便体会到愈深刻的痛苦与绝望。 乔斯忱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又捱过多久,琴弓停止游移,顿在了某处。 只听池暂忽而没头没尾地道了句:“怎么办乔老师,我好像吃醋了。”声音有些低,让人分不清他是在问话,还是自言自语。 这话池暂曾说过许多遍,起初,乔斯忱为了免于惩罚,还会试图辩驳:“我和佟以霜不是那种关系。”——他也确实没有说谎。 认识佟以霜,是因为对方报读了他的选修课,某次课后,他布置了一道思考题,原本只是用作启发大家从不同角度看待问题,并未期待有人愿意认真作答,却不料,办公邮箱里竟陆续收到不少份回答。 他一篇篇认真读完,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佟以霜的那份,对方笔触细腻,思想独具一格,就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美学原则侃侃而谈,整整三万字,比起作业,更像是一部小论文。 乔斯忱对他的每一个观点、每一条引证都进行了仔细批注,甚至还根据文中所涉及的领域列了张推荐书单,附在了回件中。 很快,他就在一次线下答疑时间见到了佟以霜,对方就他的批注提出不少问题,他一一作答,继而抛出更加深入的论题留作思考,于是再答、再问、再答,久而久之,一来一回间,两人也愈发熟络。 佟以霜是十分活泼外向的性格,平时除了学术也常常聊起自己的个人生活,从他的描述中,乔斯忱大致拼凑出一段有些坎坷的成长经历—— 母亲来自东欧某个极度贫困的村庄,因为生得一副美艳的金发碧眼,被人诱骗到屿台做皮肉生意,而拐走她的人贩,正是佟以霜的生父。 后来母亲侥幸从淫窝里逃脱,却又因不堪那段黑暗回忆的折磨,开始靠酗酒寻得解脱。临产前阵痛时,她毫不犹豫地灌下一整瓶廉价白酒以求止疼,结果差点死个一尸两命,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把人送到医院,才勉强死里逃生。 佟以霜从小跟着母亲沿街乞讨、偷路人钱包,偶尔被人抓个正着,也往往看在小孩实在可怜的份上不再计较。 他没有上过小学,因为母亲嫌念书浪费时间还花钱,不许他去,直到他靠自学拿到一所初中的录取通知,并保证自己可以边打工边读书,不会耽误赚钱,才终于踏入学校。 如今,他凭借全市前5%的成绩考入屿大文学院,用奖学金和周末兼职的工资贴补家用,才勉强稍稍好过一点。 在讲述这些经历的时候,佟以霜并未流露太多痛苦,相反,倒是有几分释然,甚至在提到学院去年批准了他的研究项目的资金申请时,那双松绿色眼睛都在闪闪发光,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或许是出于对这个极具灵气的学生的赏识,又或许是相似童年经历而产生的共情,乔斯忱承认自己对佟以霜确实给予了更多关照,比如在非办公时间为他免费答疑,以及在文献搜集方面提供适当帮助。 但也仅仅是关照而已,并不掺杂任何不该有的感情。 后来,意识到佟以霜对自己的感情已经逾越了师生之间的界限,他没有选择直接戳破,而是主动从这段关系中疏淡出来,尽量保持在一个礼貌又不过分亲近的距离,不再倾注额外关照,只提供义务范围内的学术帮助。 佟以霜大概也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来答过疑,甚至连他的课都开始缺席。 乔斯忱难免有些遗憾,可理智告诉他,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本以为这场风波将在两人默契的疏远中永远平息下去,不成想,三个月前的一天,他忽然接到佟以霜的电话,约他在学院的南花园见面,坦言自己有话要对他讲。 乔斯忱几乎能猜到对方要说些什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赴约——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比他预想之中的更难解,再拖磨下去只会愈积愈深,不如借此时机做个了断。 然而,他没有料到,佟以霜那天竟会忽然踮脚吻上他,更加想不到,远处,某个镜头恰好将这一幕完美捕捉。 之后的日子里,乔斯忱曾无数次后悔过自己赴约的决定,也曾几度不甘:凭什么因为一张断章取义的照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自己就要忍辱负重,任人宰割? 他甚至想过干脆弃一切不顾,任凭池暂将照片散播出去算了,名誉、职位他都可以不在乎,毕竟...... 但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冲动,当理智回笼,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要陪自己承担后果,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或许真的可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对于佟以霜来说,屿台大学的一席之地就已经是他的全部了,他的家庭、理想和未来押在了这唯一的赌注上。 乔斯忱不愿,也没资格拉着无辜的人一同从万米高空跳下去。
第6章 D大调斯拉夫狂想曲 起初,乔斯忱也曾以为这场噩梦总会有尽头——等到佟以霜毕业了,自己可以辞职,去其他学校,或者出国——之前在康桥的导师表示欢迎他随时回去,再也不用受到这种凌辱,再也不会被那张照片剥夺尊严与自由。 可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这根精神上的救命稻草攥进手里,这份期望便被砸了个殒身碎首。 某次,在琴房被折磨到昏厥又醒过来,堪堪睁开眼睛,就见池暂把一部手机递到面前,让自己帮他录一段练琴时的影像,以作当晚复盘之用——从前他也常被委以这项任务,尽管他想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因为极度疼痛与恐惧,自己总是连镜头都举不稳,录出来的视频也颤颤巍巍的,根本不具有参考价值。 可那是池暂的命令,不容许他抗拒,于是只好接过手机,点开拍摄功能,却不料,许是一时手滑,指尖错过录影键,不小心戳中了旁边的相册。 他连忙抬指欲按下退出,但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视线还是不自觉向那些密密麻麻的相片扫去,却不成想,这一眼竟成了他之后挥之不去的梦魇。 虽然只是缩略图,但也足以分辨其中内容:图中背景冰冷阴森,只有头顶一盏旧灯洒下冷白光束,看起来像是某处不见天日的地下室,照片中的主角并不固定,然而抛开容颜,就不难察觉这些男人竟相似得出奇——皮肤苍白、形销骨立,带着某种濒死的病态美感——就像乔斯忱一样。 有的人身上交错缠缚着黑色皮带,犹如被狡猾毒蛇死死盘绕,几乎要把骨头勒碎;有的人锁骨、指节,甚至阴茎都被打上钢钉,钉头处镶嵌有各色宝石,在灯下泛起溟冷寒光,仿似一根佩戴钻戒的金属手指,生生将皮肉对穿刺透。 但无一例外,像是标记归属般的,他们腿根处都烙着一枚烫铁印下的汉字——池。 乔斯忱脸色骤然煞白,呼吸停滞,眼前的画面太过触目惊心,相比之下,池暂曾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简直不足挂齿。 他不可置信地嗫嚅道:“这些人......都是你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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