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一声不吭,带着森森远离了陈宝笙的视线。 同时,陈宝笙继续在廊檐下,站在王初站过的位置,靠着王初靠过的柱子,专心地等一个人。 他等到了。 “姑夫。”陈宝笙擦一把汗,快走两步,截断白兆飞的脚步。 “好啊,你跟你爸串通好的!”白兆飞汗衫后背被汗水浸透,厚重的头发严丝合缝,看着就让人透不过气。 陈宝笙看出来了,他戴了假发。 这样热的天,他戴着假发,穿着普通的汗衫,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吗。 “没有,我爸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您放心。” 白兆飞吞咽口水,视线瞟过四周,越过陈宝笙继续向前走。 “姑夫。”陈宝笙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小步跟着,小声叫着,直到走出监狱。 柏油路两侧光秃秃的,只有一排小松树,路上不见行人,亦不见车辆,这里看起来像是生命的尽头,荒芜,寂寥,喘不过气。 “姑夫。” 这一声之后,白兆飞终于停下脚步,他拿下腋下一直夹着的黑包,迎着阳光看向陈宝笙,威严肃穆。 这才是他的姑夫,这才是莞安市教育局的一把手啊。 “你要是跟你爸说一样的话,就别开口了,我倒是不怕废嘴皮子,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会再管你们任何事,听清楚了吗?”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看我爸,你不是一点不在意我们的吗!” “那是他骗我来的!陈宝笙,你爸除了懦弱无能也就只有谎话连篇了,我真是疯了才会一直被他蒙骗,呵呵,总之没有以后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几句话的工夫,远处渐渐驶来一辆吉普,稳稳停在白兆飞脚边,司机撑伞下来为他遮挡阳光,预备接他上车。 陈宝笙顿时扯住白兆飞衣袖,不让他走,“我不信,姑夫,我是宝笙啊,你对我最好了,你都忘了吗!” 白兆飞摆手,司机动作停顿,站在一边不动。 “宝笙啊,人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当年我没有陪在你妈和你姑身边,让她们惨死,是我的错,因为这个错,我失去了妻子,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可你爸也有错啊,他怎么就让你妈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看花灯呢,他怎么不陪着呢,他明明也有错,可他非要把她的死也怪在我头上,让我去弥补他,弥补你,看,他就是一错再错,上天才会惩罚他,他自诩那么懂天意,可曾算到天意会让他进去?嗯?” “可是这件事上他确实没错!又不是我爸做的菜,凭什么让他去顶罪?”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想是这样想,陈宝笙并不敢说。 白兆飞眼睛闪烁不定,看着陈宝笙,竟是笑了,“呵呵,挺好,你爸把你保护得真好啊,现在没了他,我还真想看看,你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 白兆飞再一转头,司机马上开车门,站在一侧挡开陈宝笙。 “姑夫,姑夫,我求你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求你帮他平反,我只求你给我钱,让我活下去,这就够了,好不好!” “宝笙啊,你之前做的错事也算不少吧,我帮你平过几个,对不对?呵呵,看来现在你的惩罚也要来了,挡不住的,你就受着吧。” 白兆飞坐上后座,再不看陈宝笙一眼。 “不,不!姑夫!我求你了!求你了!姑夫!” 陈宝笙又高又壮,扒着车门不松手,可没曾想司机也是个练家子,他出手精准,对陈宝笙的下盘攻击,趁他松手,很快启动车子上路。 陈宝笙被丢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烈日当空,汗流浃背,前路是望不到尽头,后路是紧闭的大门,没有一处欢迎他。 他内心升起巨大的不安惶恐,明明身上都是汗,胳膊却起了战栗,汗毛一根根竖起,生理机能和心理机能全部都在告诉他,他走投无路了。 两个多月,他缩在壳子里逃避现实两个多月,一切都毫无改变。 别人的生活仍在继续,自己的生活就此止步。 他像是待在一口枯井里,茫然无措地听着井口之上众人的嬉闹,数落,嘲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没有人拉他一把。 不可一世,无法无天的陈宝笙,这一刻真正明白,他已深陷井底,再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往上爬。 陈宝笙急促喘息之后,自嘲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拨打王初电话。 “你人呢?”陈宝笙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他脚下穿着极不合脚的运动鞋,脚趾疼得似要断裂。 王初镇静回答,“车上。” “什么车?在哪里?” “走了。”王初依旧平静,“离你远远的了。” “王初!你他妈回来接我!” “不好意思了,陈宝笙,已经太远了,回不去了。” “我操!” 陈宝笙胸腔的怒气冲破颅顶,大约人在极生气的情况下,意识都是不清的,他只觉得脑仁突突地跳,然后有什么声响,啪的一声,碎裂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 很好,属于他的东西,又少了一个。
第五章 周一早上,王初早早起床,刚出卧室便见陈宝笙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陈宝笙的头发本就略长,来这后也没剪过,现在刘海盖着半张脸,王初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昨晚晚些时候,他大约是听到了陈宝笙回来的动静,但只当没听见,不久就陷入沉沉睡眠。 看,就算是暴发户家的大少爷,也不是个傻子,还知道摸回家来。 “王初。” “啊?”王初没有防备陈宝笙突然叫他,身体惊得一趔趄。 “能不能帮我遛狗?” 陈宝笙讲话有气无力,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发出的声音,王初向后退了退,看向乖巧的森森,答应,“好。” 王初和森森相处得越发好,原本只看面相,他以为森森一定是凶悍可怕的,但实际上,森森很多时候都是乖巧安静的,除了刚来那天叫过一声,后来再没听它汪汪叫过。 它的表情也十分丰富,偶尔和它对视,会发现它像个小孩子一样,纯真的眼神可以让人心神平静,但有时候它又会像个大人一样,似是看穿人的情绪,温柔的眼神表达着无声安慰。 王初每和它亲近一分,就害怕分别的时候痛苦一分,因为他深知陈宝笙总归是会走的,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他会再也见不到森森。 此后的一周下来,森森都由王初负责照顾,下楼溜达,铲屎,梳毛,喂粮,对了,还有洗澡,为了省下洗澡的钱,王初便在家自己动手洗,他不觉得麻烦,甚至还享受于此。 家里经常会有森森的毛发,尤其客厅沙发上到处都是,王初起初还会介意,后来干脆就视而不见。 而且,他自己还会和森森在沙发上玩,时常伴随着他的笑声以及森森的喘气声。 咋咋呼呼的,扰人清静。 这是陈宝笙的想法。 他窝在主卧一周了,不出门,不动弹,身上如长了钉子般定在床上,除了每日听着王初的动静,没有任何事可做。 是以,他发现王初很爱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娇娇柔柔的笑,是很爽朗很大方的笑,单听他的声音,不难想象对方会是一个精神气质都很出挑的人,似一个在军校做教官的军人,在他身上可以同时感受到威严感,安全感,正义感,信任感,这也是森森越来越喜欢他的原因吧。 可是,抛去他的声音,他的外表和内在,似乎仍旧是乏善可陈,没有一点趣味。 这样的人,换做以前,陈宝笙当真不会看一眼,就算有那档子视频的事,他也就当一玩乐,作践作践完了,事情他早已抛在脑后了。 可为什么,没处去的时候,竟是跑来找他了? 陈宝笙不愿细想,他动动僵硬的脖子,伸出手去,又一周了,他仍旧在井底。 这个世界没有了他,照样精彩得转着呢。 嘭的一声,主卧门被撞开,王初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推着森森脑袋,还要尴尬地往后瞅,正对上陈宝笙的眸子,赶紧道,“额,我这就出去。” “森森,森森,快别咬了!”王初和森森就那一条可怜的毛巾撕扯,谁也不让着谁。 “它的咬合力可以到100公斤,你跟它拔河,是想锻炼臂力吗?” “什么?”王初一下抽回手,森森咬着毛巾,得意的两只爪子扒着,倒是在嘴里咬着玩了。 “哼。” 王初讷讷起身,不发一语替他关上门,虚虚打森森一脑瓜,“森森,你力气太大了,下次不跟你玩了。” 森森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抛下毛巾往他身上黏,王初一边笑着一边又去推它脑袋,“好了好了,跟你玩,你别顶我啊。” 陈宝笙刚出门,便听到这句“你别顶我啊”,明明对王初没兴趣的,只这一句话,他硬了。 “你!你怎么出来了!”陈宝笙的突然出门,使得王初不得不带着森森往前走几步,似乎料到自己这样问不合适,赶紧又闭嘴,当自己没说一样,专心逗狗子了。 “你这电视上,有没有片子看?” “什么片子?” “啧,就你拍的那种片子!” 王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咬牙不语。 “问你呢!” “没有。”王初连狗也不摸了,起身就要回屋。 “诶诶!”陈宝笙眼疾手快拉住他,“av也行,总有吧?” “没有!”王初狠狠甩开他,“要看你自己用手机看啊!” 之前不都是手机看的吗,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放得很大声,他又不是不知道! “我……啧,我手机坏了。” “坏了?” 怎么坏的,什么时候坏的,怎么不找他要钱修? 这些问题刚在王初脑子过一遍,陈宝笙就道,“明天不是休息么,带我去买个新的。” 得,人家直接要新的,而且还总把他的周末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没钱给你买手机。” “他妈的!”陈宝笙咒骂一声,似急不可耐,伸手过来就要掏王初的口袋,“那我用你的!” “你干什么!”王初手脚并用推拒着陈宝笙,两个人几乎扭打在一起。 森森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他们,张大的嘴巴哈哈呼气,没有任何要叫的意思。 “森森!把你主人拉走!”王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气糊涂了,敢当着陈宝笙的面命令他的狗,可他也确实是没办法了,陈宝笙块头大,力气重,身上汗味也重,压在他身上,哼哧哼哧的,竟是跟森森似的,推也推不开,但他又远没有森森可爱,王初实在不愿意跟他这样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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