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许莳只是机械地拍着莫向安的后背,并没有答话。 直到听到莫向安入睡的鼻息声,一声叹息声才又从他的喉间流了出来。许莳实在遗憾,遗憾没有装着自己的录音笔——如果莫向安说的是真的,这件事该能换来多大的一笔钱啊。 又过了很久,在确定莫向安已经睡熟的时候,许莳遛下床去,去到杂物间找到自己带来的那个破旧的行李包。 包里有个暗袋,暗袋里装着一张纸,纸上是由他的母亲亲手写下的一列列人名,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对应的数额和银行卡号。 那些数额都在六位数到七位数不等,一张纸浏览下来,凭借口算根本加不出总额。然后许莳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在纸上认真选了一个名字,并在后面打上对勾。 这个对勾意味着一笔亏欠被抹掉了,也意味着他离他的阿衡又近了一步。 “对不起,再等等我吧。”他在黑暗中喃喃道。
第十二章 同病相怜 “忘了什么都可以,别忘了这些。都是欠别人的,一朝还不清,就永远欠别人。许莳,你之前享过的福就算全都忘了,也是享受过的。这些债,有我和你爸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答应我,有一分就还一分。若一分都没有,往后的日子就别再笑了。你笑的时候,别人都在哭呢。这些债还清之前,你不配好好生活。知道吗?你不配。” 妈妈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是那双眼睛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神采,又被癌症折磨得蓄满绝望。许莳知道,自己不答应,妈妈就不会瞑目。所以他答应了,也记住了。 曾有过怎样的生活,许莳早就忘了。可是他记得在妈妈生病需要交医疗费的时候,他从箱子里找到过一块表。他怀揣着那块表去二手商店问价格,忐忑中觉得能换到一千块就好了。 可是老板将表看了又看,最后出价20万。那老板打量着许莳寒酸的装扮,很郑重地问他这块绝版的古董表是不是偷来的,并要他签下保证书。 那么值钱的表,他怎么会有呢?又是怎么得来的呢?他想去医院问问妈妈,可是等他刚把钱交到医院,妈妈就昏迷进了ICU,之后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又或者,他在朦胧的梦里,也能知晓自己曾经有过快乐的日子。 最近一年来,他曾反复做一个梦。在一个漂亮的有着蓝色风车的地方和人们说笑谈天的梦。梦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很多人,只是他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知道自己笑得很开心。 钱,他还不清的。可是妈妈说,如果钱还清了,爸爸可能就会出现。 谁不想有个亲人呢?若他的父亲当真还活着,那么在去和阿衡做伴之前,他很想记住自己父亲的样子。 等他回到卧室已经是凌晨四点,莫向安看上去还睡得很好。 他蹲在床边看他,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这一个月到底在做什么呢?误打误撞被选上做替身,然后糊里糊涂就做起了替身。每天听人喊自己路哥哥,每天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像个游魂一样走来走去。他没有情绪,也没有感情,感兴趣的只有银行卡里的数字。甚至——他对自己的雇主也没半点熟悉。 他用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细细地观察莫向安的眼睛、脖子、脸的轮廓,观察到最后,依旧还是感觉陌生。明明在几小时前,这个人还躺在他的怀里,可是他却记不起他的味道。 但是尽管阿衡已经离开了好久,只要想到他,他马上就能想起他的味道。他能记起他的亲吻总是那么温柔细腻,让他全身心地沉溺进去。他的拥抱总是那么包容有力,他好像总是能在他的怀里找到安全感。他,真得好想他…… 就在许莳沉溺幻想的空档,莫向安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许莳,你在看什么?” “在想谁?” “是梁志衡吗?” “明明有过男人,为什么要骗我?因为死掉,所以不算了吗?” “每天抱着我的时候你都在想他吗?” “许莳,你过来。” 莫向安并未等许莳彻底靠近,就主动贴上了对方干燥却弹性的嘴唇。因一直得不到回应,他干脆加强了进攻。他用手托住他的脖颈,流露出嗜血的欲望。 他感受到了挣扎。于是莫向安更加地强硬,完全堵住许莳的呼吸。 慢慢地,挣扎减弱了,可莫向安却分明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滑落下来,流入了两个人嘴唇的缝隙之中。 许莳哭了。他本不想的。可是回忆带来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充斥了他的头脑,并在无法容纳之后用眼睛做了发泄口。 莫向安没有停下,他循着泪水流动的方向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一直到许莳的眼睛。 他亲吻着他的眼睛,用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安慰。 “别哭了好吗?”莫向安不知道这一刻的温柔来源于哪里,他甚至搞不懂自己睡前那一番倾诉又是为了什么? 他抱着的这个男人,他刚刚亲吻的这个男人,不是路司皓,他清楚地知道。 这个男人畏缩、不堪、虚伪、沉默,他不是路司皓,他是许莳。他不过是长了一张与路司皓相似的脸罢了。 可是他为什么此刻抱着他不愿意放手? 难道——是同病相怜?这似乎是个很好的解释。莫向安心安理得地抱着许莳,认同了这个解释。
第十三章 红石疗养院 “喂,小屁孩,干嘛还不睡觉!” “为了给你打电话呀,我想你了,路哥哥。” “白天还要上学,以后不许这么晚睡!听到没?” “可是谁让你在国外呢。路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放暑假。” “真的吗?那我等你,说话算话!” “我敢不算话?我不回去你就不去治脸上的疤。小屁孩什么时候这么叛逆啦!脸上带疤可丑哦,以后小心没有女同学喜欢你。” “我不在乎。就要你回来陪我。” “安安。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要学着一个人坚强起来,知道吗?路哥哥大学很多事要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说话。” “路哥哥讨厌,不理你了!” 这次的通话是他和路司皓的最后一次通话,也最终成了莫向安的白日梦魇。 路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挂你电话,该好好和你道别。 ——与今日一样,自打路司皓失踪,莫向安只要忆起这次通话,就会忍不住忏悔。 可是忏悔当真有用吗?若真有用。为什么他的路哥哥总是躲着不出现呢? 每当产生这样迷茫时,莫向安就会去红石疗养院。今天他又去了,见了疗养院的副院长邵青。 两个人聊起路司皓,自然,也聊起许莳。 “你喜欢他?”谈话间,邵青想起莫向安让帮忙调查许莳的事,便故意调侃。 莫向安摇头,“不喜欢。” “既不喜欢干嘛让我查那么细?恨不得将人跟几个人打过啵都给查出来。” 邵青和莫向安说话颇有几分随意。他比莫向安大几岁,本是路司皓的好友。在路司皓失踪后,莫向安与他来往较多,因而两人也成了朋友。 “喜欢的话把人带来给我看看。” “本来是要带来给你看的。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他和路哥哥长得很像。” “是吗?照片我没细看,早知道仔细看看了。不过说实话,你确定自己还能记得清楚路司皓的样子?都十多年了。” 莫向安很笃定,“路哥哥我永远都认得。” “他怎么样?”这问题是莫向安问的。因为他同时是这家疗养院的客户。 “还是老样子,吃喝拉撒,倒是没烦恼。” “劳烦你好好照顾,钱不够了尽管跟我说。” “你一百万押我这儿,他就算活到一百岁都用不完。你就别再挂心。” “怎么?来都来了。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改天我带许莳来,再一起去。” “呦,听这语气感情还挺稳定啊。” 目送莫向安离开,邵青独自前往病房探望。病房里的人形销骨立,脸颊凹陷,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此时,他正透过窗户神色呆滞地看着邵青。 “会是他吗?路伯伯您说他会是吗?”邵青看着病房里的男人,似在跟他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此时邵青心里正念的,则是许莳这个名字。 如果他没记错,他曾在英国与路司皓一同去点痣。路司皓点在下巴偏右的位置。可能因后期没护理好,那里留了一个微小的坑疤。 他之前有收到莫向安发来的许莳的照片,在观摩照片时,他分明也在同一个位置,在那张看似完美无瑕的脸上发现了那一点小小的瑕疵。
第十四章 谁要被疯子爱呢 “安安他在那件事之后越来越黏着我。尤其这段时间,几乎每天一个电话。” 有许多事,邵青没有告诉莫向安。比如,路司皓曾经倾诉过的这份苦恼。 “喜欢你,把你当哥哥咯。再说,你救了他,他黏你很正常。” “我想也是,可是那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再说,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哄他。实践科目还没完成,最近家里气氛也不好。唉,小屁孩,太黏人了。” 那些日子,邵青记得路司皓说起莫向安时总是叹气。显然,对方占用了他太多的精力。 “我觉得你下次可以好好跟他讲讲,让他坚强起来。” “嗯,我试试吧。唉,每天事这么多,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天要去哄一个小孩子。” 邵青对当时路司皓眉间流露的不耐烦多么印象深刻,就对现在莫向安的疯魔有多么心有余悸。每次和莫向安见面之后,他都会忍不住在心底慨叹,“路司皓啊路司皓,如果你碰到现在的莫向安,恐怕会更加焦头烂额吧。” 也可能——会被生吞活剥也说不定。只要想到这点,邵青就要打冷颤。 所以,就算发现了许莳和路司皓的那点重叠的特征,邵青最终还是决定守口如瓶。许莳如果一直是许莳,他未来有其它可能。若真成了路司皓,怕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莫向安了。 邵青又想起路司皓曾跟他谈起过的梦想中生活。 “邵青,我最喜欢去田野调查。我喜欢自然,喜欢人文。就算父亲总说公司以后还要指望我,我也对对做生意提不起半点兴趣。以后不管留在英国还是回国,我只想在郊外找个小地方,住进一个小房子里,好好研究点东西。或者开个小餐厅,和来来往往的食客们一起尝人间百味……” 路司皓沉迷于人间烟火气,热爱大自然。丰富的情感和柔软的内心注定了他只能在安静平和的环境中才能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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