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饭呢你就不能消停一会?” 楼上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很温柔,像这风雨里破开浓云的煦光。 柳殊方才正在厨房里鼓捣着高压锅,里头闷着一块块软烂的排骨,抽油烟机比较老了,声音有些大,在这大雨中刚好将晏温的敲门声掩盖,待到他听见门响,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他围着围裙举着锅铲,趿着拖鞋忙过来开门。 一开门便瞧见一小泥猴子,小泥猴子正仰着巴掌,似乎是要接着拍门。 柳殊上下将晏温打量好几遍,颇为嫌弃地说:“咋的你还想打我一巴掌?” “咋可能呢?”晏温嬉皮笑脸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十根指头搅在一块儿,“我这不是冷嘛,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冻死了。” 柳殊将锅铲扔到另一手中,他抬起手来,两根指头圈成一个圈,毫不收劲儿的猛然弹了下晏温的额头,他说:“呦吼你还知道冷啊,”梆的一声响,晏温额角登时红了一小片,“冷还玩水?冷还不回家?” 晏温弯腰想躲却没躲成,他捂着额头吸了一口冷气,潮湿的空气钻过牙缝,叫他脏腑中都变得凉。 掌心也凉,衬得额角热热的:“这不是回来了嘛…”说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在被弹红的地方拍了一下,他错开一步让出楼梯,抬手指着还有三个台阶就爬上来的黎江白,“瞧!” 晏温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一声“瞧”撞在楼道里都有了回声。 “你瞧你瞧,我带了个弟弟回来!” 光越过朦胧的窗,从黎江白身后来,在他脚下抹出了一道不甚清晰的影子,攀上曲折台阶,消失在晏温脚下。 又一个小泥猴子,还是个一身伤的小泥猴子。 柳殊探了探头,一眼望见了楼梯上的黎江白,黎江白一脚颇为怯懦的迈上一个台阶,撞上柳殊半张脸后,又怯怯的退了下去。 他有些不知所措,抓着护栏的手上再次沾染铁锈。 “柳叔叔好。”黎江白点了点头,抹了把脸露出笑来。 “诶你好。”柳殊对这黎江白,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你是老黎家的小子吧?” 他笑的和煦,扬起的锅铲都变得温柔不少,身上沾染的饭菜香透着温馨的味道,他向着黎江白挥挥手,接着反手并指缓缓勾了勾,招呼黎江白上前来。 黎江白见着柳殊笑,那份无措消减不少。 “好久不见了小白,”柳殊见人上前,蹲下身来,用围裙给人擦脸,“家里头还好吗?” 闻言黎江白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柳殊为什么这样问,他看着柳殊那双眼睛,深棕色瞳仁里满是他看不明白的怜爱,那只给他擦脸的手格外温柔,这围裙应当是穿了很久,布料变得柔软,边边角角还起了球。 “还好。”黎江白浅浅一笑,不说实话。 小小的人觉着自个儿笑的挺好,但这句“还好”却说的柳殊眉心一皱。 晏温则是不太理解,这模糊的对话让他听不明白,他看看黎江白又看看柳殊,只觉着下一秒这两人就要抱头痛哭了一样,这场景看的他头皮发麻。 “诶我说,”晏温抬手敲了敲门,脆声回荡在这一隅,“咱们一定要在楼道里吹风吗?” 拐角的窗户兴许该换了,明明关的严实,却依旧有风漏进来,窗边的墙湿了,剥脱的墙皮被雨水润过,软塌塌的贴在裸露的砖上。 风穿过那看不见的窗缝吹了个哨,柳殊看了眼窗,然后站起身来,他牵起黎江白的小手,将人领进家门,接着他又递给晏温一个眼神,向着浴室歪了歪头。 “我带他洗澡啊?”晏温指着自己的鼻子,似是有些难以相信。 “不然呢?要不你来做饭?”柳殊挑起一边眉毛,将黎江白的小手往晏温那边递过去。 泥水下面是白嫩的胳膊,叫人看着都想咬一口,晏温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抓过黎江白的手臂,边摇头边往浴室去:“不做饭,”他用力嗅了嗅,将排骨的味道吸进肺中,“高压锅炸了我怎么办?那你就没儿子了。” “那高压锅炸了我就行?”柳殊紧赶着几步,在晏温屁股上踹了一脚,“小没良心的,那你就没爸了。” 晏温“诶呦”一声,一边笑着一边捂着屁股躲,黎江白被他拽的脚步不稳,晏温小跳了两步,他也跟着小跳了两步。 屋里很暖,锅灶的声音听上去就很香,外面的天被风吹的灰,这间屋子就像是黑白默片里倏然出现的彩画,笔触细腻。 “哎呀你是大人嘛。” 晏温嬉皮笑脸,父子俩还在打闹。 “大人怎么了?大人不怕高压锅炸?” 柳殊举着锅铲佯装要打人,可晏温半点也不怕。 “大人可以收拾高压锅哇,”晏温跑两步跳进浴室,向着柳殊做了个鬼脸,“小孩儿就不行,小孩儿会把高压锅弄炸。” “那你说的好有道理哦,”柳殊停在浴室门前,颇有些鄙夷的哼了一声,他瞟了一眼高压锅,接着又抬步进了浴室将浴霸打开,“炸了就炸了吧,正好我换个听话又不闹腾的儿子。” 浴霸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明晃晃的光投在瓷砖墙上,柳殊前些天才将浴室打扫过,此时的灯罩上还有些许水痕,水痕被光晕染,瓷砖光影变得斑驳。 “那你找小白做儿子好咯,”晏温眯了眯眼,慢慢适应着晃眼的光,“我看他挺乖的。” “行啊,”柳殊顺着黎江白的话说,手上动作没停,他将浴缸里的塞子塞好,接着打开了水龙头,“这不是你捡回来的弟弟吗?那不正好给我做儿子,”他一手试着水温,弯着腰半回过身,抬起另一手在黎江白头上揉了揉,“这儿子多好啊。” 柳殊一直是眉眼弯弯的,笑意盈盈叫人看了都亲切,他掌心温热,揉的黎江白头顶寒凉都散了不少,黎江白被揉得舒服,没忍住在柳殊掌心蹭了蹭。 “这哪是儿子哦,”晏温看着黎江白扬起小脸,唇角微翘眯起了眼,“这分明是小狗。” “说什么屁话呢?”柳殊闻言登时变了脸,他猛地在晏温手臂上抽了一下,劲儿不大,声音却不小。 浴室太小晏温没躲开,他下意识低呼一声,说道:“不像吗?谁家儿子被揉脑袋还要蹭蹭,只有小狗才这样,你看见隔壁院子里的那只京巴了吗?它主人每次揉它它都蹭蹭。” 说着晏温摇头晃脑起来,学了学那京巴的样子。 “可闭嘴吧,”柳殊不屑与他多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这会儿水温刚好,“赶紧脱衣服进去泡着,过会儿我来给你俩搓澡,水凉了就把塞子拔出来换一换,别用沐浴露啊,用了不下泥。” 说着柳殊退出浴室,紧着脚步去了厨房,那高压锅吱呀叫的欢,好像点了信子的窜天猴,真的要炸了一样。 “你照顾好小白!他小,别让他呛了水!”柳殊忙活着还不忘留下一句叮嘱。 【作者有话说】 写这篇文的时候作者的精神状态比较颠… 且看…且看吧 谢谢垂阅。
第5章 雨夜留宿 彩色的画被浴霸烤的亮,重彩颜料抹到了黎江白身上,他被晏温的手拉离了这晦暗阴雨,融进了这幅温馨的画。 热水将浴室蒸得暖,水汽不断的糊在黎江白的脸上,他蜷在浴缸里,脑袋搁在一旁,脖颈下是冰凉凉的,时不时有热水扑上来。 晏温不知从哪找来了两块毛巾,一块很旧,另一块看着很新,他将新的那一块塞到黎江白脖子底下,以防浴缸将人硌疼,接着他将另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当做枕头,与黎江白一块儿瘫在浴缸里。 黎江白看着晏温躺的舒服,也学着晏温把毛巾叠好,排气扇好像不太管用,将人视线变得虚幻,墙壁上的灯影被水汽晕开,变成画中模糊的光,晃的人眼晕,晃的人想要睡觉。 “诶你可别睡啊。”晏温正想着要不要把头顶架子上的橡皮鸭子拿下来,一抬眼就瞧见了上下眼皮不停打架的黎江白。 小孩儿靠着浴缸,眼看着就要滑下去,这会儿晏温是什么橡皮鸭子也不管了,扑腾着水跪立起身,拉着黎江白的胳膊就把人往上拽,叠的四四方方的毛巾“扑通”两声掉进水里,舒展成两块飘荡的柔软。 黎江白神思逐渐飘忽,这会儿应当是飞去了房顶,他恍惚间能看见自个儿窝在浴缸里昏昏欲睡的样子。 倏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上一个劲儿的提溜儿,飘忽的神儿登时坠了回来,黎江白猛然惊醒,他扑腾着水,想要把胳膊抽回来。 “你别乱动啊!”晏温被他扑腾了一身水,零星的水珠溅到了眼睛里。 他不得不分出心来去清理眼睛,这样一来他便顾不上黎江白,黎江白本就吓了一跳,被他这一喊更是惊上又惊,两条腿搁在水里蹭着浴缸蹬个不停,时不时就给晏温来上一脚,晏温顾得了眼睛顾不上腿,他一只眼紧闭一只眼微微眯起,手忙脚乱的要将人按住。 “哎!”晏温看不清,一巴掌按在黎江白脸上,“我好心把你捡回来,你恩将仇报!你狗咬吕洞宾!你要淹死我啊!” 他嗓门不小。 “你干嘛突然弄我!”黎江白也跟着喊出来,小孩儿声音尖利,针似的扎进晏温耳朵,“你杀我!” 他嗓门也不小。 两个小孩儿你一拳我一脚,没多会儿在这不大的浴缸里缠斗在一块儿,柳殊过来的时候这浴缸里的水已经漾出了一小半,黎江白正骑在晏温肚子上,捧起一捧水就往人脸上淋。 可惜他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水沥沥拉拉的穿过指缝,等到了人脸上也没剩下两三滴,晏温比黎江白大两岁,这两岁就差出了一个头的高度,他用力仰着头将自己挂在浴缸边沿,奋力的躲着那本就不多的水。 要将两个打成一团的小孩儿分开也是不容易,尤其是这两个孩子都光溜溜滑溜溜的,身上的沐浴露还没冲洗干净,脑袋上也顶着三两堆揉搓起的泡,水粘在身上划出曲折的痕,柳殊为着将这两个小孩儿分开,惹得自个儿身上也湿了一大片。 最终还是分开洗的澡,要是把他俩放一块儿,都得感冒不可。 “来,”柳殊端出排骨,给俩小孩儿一人夹了一块儿,“不打不相识,这就算是认识了啊,吃了这排骨,可不能再打了啊。” 黎江白穿着晏温的睡意,有些大,领子松垮的斜在锁骨上,袖子稍长,柳殊给他挽了两挽,露出一双白嫩小手。 他与晏温分别坐在餐桌两边,俩人都顶着一块儿白毛巾,头发也还湿哒哒的滴着水,肩膀湿了一小块儿,衣裳贴着肉,有些凉。 他二人彼此盯着,只扶着碗,谁也不动筷子。 柳殊抬手关了空调,搅了搅那锅排骨,又捞出几块儿土豆搁在两个小孩儿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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