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兴奋,以至于我哥的那侧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的时候,我还没有丝毫困意,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 我看着我哥背着我蹲在地上收拾书包的背影,跟他撒娇,说,“哥哥,我好困。” 他的身形一僵,站起身拉开门,没有回头看我,说,“快起来吃饭了。” 他像往常一样拖着我洗漱穿衣吃饭,我像是上了发条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最后我们出了门,他帮我把我的书包背在他肩上。 早上的第一节 课是语文早读,我仍旧不怎么精神,昏昏欲睡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掏我的语文书。 尖锐的疼痛自指尖传来,我突然愣住了。 紧接着是要震破耳膜的同桌女生的尖叫声,我怔愣地看着我的手,温热的血液从我的手腕流下来,划过手臂,最后隐匿进校服黑色的袖口。 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我把手重新伸进书包,耳边伴随着女同学的惊呼,她说,“时予晏,你书包里有什么东西?你别再翻了!” 我充耳不闻,任凭令人恐惧的痛感在我的手掌炸裂开,那些东西,透明的,晶亮的,染着血液躺在我的掌心里,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晕眩的光芒。 那是我送给我哥的三棱镜的碎片。 ---- 可能有一点点血腥
第8章 八 我爸是怎么过来把我带走的,我已经有点忘了。 我只记得我流了很多血,头有点晕晕的,太阳很暖和,我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听班主任很紧张地打电话,老式的座机被她挂断。她身上飘着淡淡的皂香味,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很好闻。 那天早读的课文是《火烧云》,在爸爸怀里彻底睡着之前,我想,终于可以不用读了。 我不用读《火烧云》,一定是因为我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云彩。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 我的手上接着输液管,旁边坐着我的爸爸妈妈。 医生说,还差一点就会伤到我手腕上的神经,索性只是划伤了静脉,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但是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办法写字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我开始高烧不退。 医生把他们带出去交代情况,我听见他们在医院的走廊里争吵,我爸埋怨我妈不应该给我买这种危险的东西,我妈怪我爸没有看好我,不应该让我把三棱镜带到学校去玩,他明明送我去上学,却没有发现这东西在路上摔碎了。 我宁愿它是在路上摔碎了。 我的脑中徘徊着另一种可能:那些碎片是我哥摔碎了放在我的书包里的。 但是我的意识在抗拒它,我告诉自己,他一整晚都跟我睡在一起,怎么会有时间去做这种事呢? 我不愿意相信。 爸妈仍在争吵,门外的医生委婉地告诉他们小声一点, 他们这才噤了声,推门进我的病房,门将要掩上的一瞬间,我听见我妈说,晏晏要一个月都不能写字了,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我想对他们说,我哥会教我,可是想到我哥,我的心脏又一阵抽痛。 我说,我可以用左手写字。 其实刚学写字的时候,我就是用左手写的,那时候我觉得一个左撇子的小孩写字很有意思,我学他用左手写,被我妈发现了,她就用钢尺敲我的手指,敲到手指肿得握不了笔。 那段时间每一天我的手都是肿的,因为妈妈要我写字的时候,我只会用左手写。可是只要我一用左手拿起来笔,她就会要我不准动,让我亲眼看着坚硬的钢尺一下下砸在我的手上。 我每一次都哭到说不出话,她才把我这个坏习惯纠正。 但我的左手仍然是能写字的。 她好像这才放下心来,安慰我说,“晏晏,以后不许玩那么危险的玩具了。你受伤了妈妈会心疼的。” 我说,好。 傍晚的时候,我哥来看我,他陪在我身边安静地写作业,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看像他的眼神多了些畏惧。 他很快把那些对他来说并不算难的知识学完,然后一步步朝我的病床走过来,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我连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输液管。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他说,“小白,吊瓶凉不凉,我帮你捂一捂。” “没……没有,不凉。”我觉得我的声音一定在发抖。 “我还是帮你要一个热水袋吧。”他起身看着我,我畏怯地垂下眼不想和他对视,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在发抖。” “……我没有。” 我以为他看穿了我对他并不正常的畏惧,这让我感觉到久违的不安全感。但他只是把我的被子掖好,摸了摸我的额头,确认我的体温,说,“没事,我也觉得这里有点冷。” “而且你还发烧了。” 我愣愣地摸自己的额头。 他转身去借热水袋,没有忘记替我掩好了门。 一连几天,他请了假来照顾我,往返在家和医院之间,给我带来我的饭菜,然后一边学习一边陪着我。他做的饭菜简单又足够好吃,他会监督着我一口一口吃掉,把饭盒收回到保温桶里,再在下一顿饭的时间带回去。也会给我提前把热水袋准备好,压在我的输液管上面,让我的手臂不再像之前输液时那样冰凉。 他是个合格的陪护,也依然是个体贴入微的温柔哥哥。 从小到大都浸泡在他的关怀里,我早就泥足深陷。 像是精神类药品上了瘾的患者,戒断综合征是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我开始觉得也许我之前的猜想只是错觉。 我谴责自己,我不该有那样的怀疑。 在我终于退烧之后的那天,戴着口罩的护士姐姐进来,最后确认了我的体温,核对了一下我的腕带,对我说,“晏晏今天就要出院了,开心不开心?” 我笑着点头,“开心。” “一会儿你们爸爸办完出院手续就可以走了,等着他一会来病房接你们哦。” “好,谢谢漂亮姐姐。” 她笑得好像比我更灿烂一些,脸上都红扑扑的,临关上门的时候我听见她很兴奋地跟她的同事说,“你有没有听见那个小孩叫我什么?” 叫她什么?我眨眨眼眼,看着我哥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收好,再放到背包里。他拉着我那只没受伤的手陪我坐在床上等爸爸。 我爸的动作很快,当他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哥给我出的算术题还没有算完两道。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抱歉,跟我说,“晏晏,一会爸爸还要回公司上班,你先跟你哥哥回家行吗?” 我有点失望,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我说,“好,爸爸别耽误工作。” 他拍我哥的肩膀,说,“你带晏晏先回家吧。”
第9章 九 我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外面的夕阳有点刺眼,空气很新鲜,并不似病房里面死气沉沉,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好起来。我跟在我哥身后,他背着书包的身影替我挡着阳光。 我在他为我降下的荫蔽里抬眼看天上的云,丝丝缕缕的,被夕阳染成浓烈又张扬的橙色,壮丽得令人喟叹。 我雀跃地摇晃他的书包带子,蹦蹦跳跳的,叫道,“哥哥,你看,是火烧云!” “好漂亮啊!” “嗯,很漂亮。” 他忽然转过身来,背着光的表情有点晦暗不明,他朝我伸出手,说,“哥哥带你去山上看好不好,那里的云彩更好看。” 我几乎是立刻就点头答应,尽管我大病初愈,体力应该并不支持我在外面待太长时间。但是哥哥带我玩的诱惑大过一切,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玩了。 我经常会回想到小时候的场景。 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 我,我哥,还有我哥那个奖状很多的同学,我们一起去这座山上玩。每个人笑得很开心。我们三个人在躺在林间的草地上,青草的芳香即使屏住呼吸也在脑子里萦绕,或者在树木之间捉迷藏,炫目的光斑是丁达尔效应的杰出作品展览,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彩,即使有,也被参天的树木遮了个完全。我哥把藏在一棵枯树后面的我揪出来,说我怎么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他朝我笑,森林里的老虎就全部融化成黄油*。 我握住他朝我伸过来的手往前跑,影子和哥哥一起被我甩在身后。 他带我去了那座印象之中的山。 山并不很高,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加上我的体力并不好,即使是平缓的山坡也让我气喘吁吁。 我们路过了曾经一起玩耍过的草地,我以为他要在这里停下,因为这里的视野开阔,距离天空很近,在我看来是个欣赏云彩的好地方。但是他没有,他带着我往更加幽深的地方走。山间高处的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而太阳要被地平线吃掉了。 他走得很快,我只能在走路的空隙抬头,却失落地发现我哥在骗我,山上的云并不会更好看,天空那么大,云彩在跟着我走,无论从哪里看,云都是一样的。 那最后一抹橘色也终于消失了,黑色笼罩大地,我察觉我来到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的树木高耸,但挡不住林中晚间的风,我被吹得打了个喷嚏,我哥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问他,“哥哥,这是哪儿?” “我的秘密基地,是不是很隐蔽?” 我点头。 “我和我朋友之前经常来这儿。” 你们的秘密基地吗,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 “那个哥哥也能找到这里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里藏着我读不懂的东西,他说,“能的。小白记得来这里的路吗?” 我仔细地想了想,诚实道,“不记得了。” “没事,以后我经常带你来,你就知道了。” “好,那哥哥不许反悔。” “当然,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如果有天我死了也想埋在这里。” “不能埋在这里,哥哥。老师说了,现在都要火葬的,所有人都会变成一把灰,我比较想被撒在海里,哥哥跟我一起好不好?” 他的表情突然有点伤心,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地点头道,“好。” 我们待了很久,直到我又打了个喷嚏,他好像如梦方醒似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替我拉好拉链,又把兜帽盖在我头上。 他的动作有点杂乱,我碰到他的手,他平日里干燥温暖的手掌浸着冷汗,冰凉凉的,也许是因为山里的温度降低了。 “小白,这里晚上不好走,哥哥先下去探探路,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我握紧了兜帽的边沿,问他,“那哥哥还会回来接我回去吗?” 他背对着我,身影在夜色的掩盖之下不甚清晰,良久我听见他轻声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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