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得田云逐心头一跳,又无药可救地觉得他这种样子很酷,索性鬼使神差地壮着胆子胡诌起来,
“旅游啊,还能做什么。你听过漠河舞厅这首歌么?最近挺火的,我听得头脑一热就来了。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
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
其实这是他听姜浔唱的第一首歌,只听了一次,就一头栽进了那略带忧伤的旋律编织的情网里。
田云逐自顾自轻轻哼唱了一句,接着说道:
“有极光,极夜的小村子。还有看不尽的大雪,烟火,简直太美了!你知道吗,我们那现在都不让放烟花爆竹了。
总觉得,这里可能也有什么在等着我过来看一看,
趁着我,有时间……
是不是挺傻的?”
“看到之后呢?”
田云逐想也不想地回答:
“看到了,就无所谓之后了,已经很完美了。”
“无所谓,是么?”
姜浔面色不虞地抬头看他。又是田云逐最扛不住的那种视线,让他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口干舌燥的感觉,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忙低头继续吃面。
“打算玩儿几天?”
“一个月?”
田云逐抬头,见姜浔还在盯着他,眼神中却罕见地闪过某种情绪。似乎透着那么点儿讽意,像是刚听了一个又冷又无聊的笑话。
这种情绪的变化,让田云逐很难做到无动于衷,连忙胡乱改口说:
“嗯,也许一两个星期,还没定好……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不赶时间。”
姜浔终于错开逼人的目光,
“吃饭。”
“哦。”
田云逐吃不下多少,但是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单独跟姜浔在一起吃饭。无论如何也不想煞了风景,于是努力地多吃了几筷子进去。
一直捱到姜浔吃好了,放下碗筷,田云逐才示意自己吃饱了。
“走吧。”
姜浔等田云逐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去。他发动汽车,打开空调,自己却没坐进去。
“我抽根烟,你在里面等我。”
“……”
姜浔很快回来了,带着一身冷冰冰的烟味儿。
再次启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气氛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以至于田云逐的手机轻轻震动了几声,都把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小逐,你到底去哪儿了?”
“再有一两个月就要出国手术了,手术之前医生说你务必要静养,经不起一丁点儿折腾,不然随时可能有危险!你快回来好不好,别让舅舅为难!你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要是知道你不见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跟她交代?!”
“小逐,舅舅求你了,你懂事好不好?”
“告诉我你在哪儿,舅舅接你回来!”
田云逐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一路上他一直拒绝通话,眼见着舅舅微信中的语气从最开始的震怒惊惧到苦苦哀求,心里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点崩塌。
妈妈为了他早早去国外联系医院,接洽医生,舅舅一家谨小慎微地看护照顾。好不容易盼来了转机,临近手术,他竟然偷偷跑了。坐了将近三天两夜的火车,一个人来到祖国冰天雪地的最北极。
好像自己带给别人的,永远只有惊痛和无休止的忧虑。
可是他的时间,他的明天,像一根薄弱的线,全部维系在未来那场前途未卜的手术之上。
如果那根线,无可避免地面临着崩断的可能。他好想趁着还有时间,为自己孤注一掷一次,赴一场前途未卜的旅程。
“舅舅我很好,我就是出来散散心。有朋友陪着我,他也很照顾。我知道分寸,药也都带着。过几天就回去,保证不影响手术,你别担心。”
点击发送,田云逐转头将视线投向窗外不断变换着方向和速度的雪幕,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第4章 号码
路边积雪渐深。
姜浔操控下的汽车提前减速,缓慢滑行,也在慢慢收紧田云逐心口的那根弦。持续不断的拉扯带来丝丝拉拉的疼,等他从中回过神儿时,车已经在路边停稳了。
车窗外夜色浓重,离别则是在暗夜中蛰伏的凶兽,经过长久的,耐心的窥视,终于朝他张开尖锐的爪牙。田云逐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再不甘心,也容不得丝毫挣扎。
“到了,下车吧。”
姜浔在等着他动作。
他只是他迎来送往,然后再无瓜葛的普通乘客而已。例行提醒,连脸都不必记得。
可田云逐觉得自己快要被叼走了,被与姜浔分离的恐惧叼到深渊中去。那地方天寒地冻的,他又空怀着关于一个人的见不得光的回忆。就算侥幸不死,也实在想象不出,自己能捱多久,又究竟该怎么捱下去。
事到如今,要说再见吗?
我们还能再见吗?
田云逐还没有想出答案,可姜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明白自己其实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明白再怎么纠结挣扎都是徒劳无益的,只是没办法做到洒脱。
“好,车钱我扫后边这个二维码给你,行吗?”
好在他开口的思路清晰,语气也还算正常。
姜浔刚想回答什么,想到椅背上贴着的那张微信二维码,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行。”
“这么晚了,谢谢你送我。”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回答,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回答。
田云逐垂下眼睛,打开车门,却发现姜浔长腿一迈,也跟他一起下了车。
外面的雪小了,风却有些乱,将田云逐柔软的刘海高高扬起,再揉得一团乱。所以就算他们两人站得很近,就算大片大片的积雪在他身上打上滢白的淡光,田云逐还是有些看不清姜浔的脸。
“你,怎么?”
“不是说让我给你介绍旅馆吗?走吧,去跟老板娘打声招呼。”
姜浔扬了扬头,指引他看向路边霓虹闪烁的大字招牌。
“哦。啊!”
田云逐觉得自己的大脑宕机了,某些感官却还残留着一丝敏锐,能感觉到喉咙里泛出了淡淡的甜。
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猛然袭来的一阵头昏心悸彻底击溃了他。田云逐头重脚轻,踩在积了雪的大理石板上,脚底一滑,身体重重朝前栽去。
好在人被姜浔拉住了,手里的包却甩脱出去。一个大药瓶从侧兜里飞出来,一连滚出去好几米远。哗哗哗的声响震荡着耳膜和四周冰冷的空气,过了好久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别动。”
姜浔扶着他站稳,然后快步走过去将东西一一捡起来,把药瓶按原样一把塞回背包里。目光没有过多的停留,似乎对他的东西既不好奇也丝毫不感兴趣。然后拍掉包上的雪沫子,甩到自己肩上,率先往前走去。
“跟着我,注意别踩白色的石板。”
田云逐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有点难过。连忙亦步亦趋,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姜浔给他介绍的是一家青年旅舍,里面的布置很新潮也很温馨。
老板娘热络地迎上来,是一个差不多跟他们同龄的姑娘。深夜的妆容仍然精致,显得精干又老练,事业心很强的模样,注意力却全都落在姜浔身上。
“姜浔!你好久没来了,今晚怎么没去酒吧?”
“有点事,耽搁了。”
“这么晚你一直没回家?这不像你啊,你奶奶不要紧吗?”
姜浔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这是我朋友,在你这儿住几天,麻烦帮忙照应着点儿。”
“你朋友?那真是难得,你都没怎么带朋友来过呢。”
老板娘终于分了几秒目光给田云逐,
“呀,你这朋友长得怪好看的,就是看着有点儿弱。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他照顾得妥妥的。我们这儿伙食也好,说不定还能帮你把他养胖点儿!”
田云逐听得脸热,偷偷侧目,看到姜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走了,你带他去休息吧。”
“知道知道,谢谢你照顾我生意,回头请你好好喝一杯,以后常来啊!”
“走吧,小帅哥,姐带你看房间去。”
田云逐忙拿上包,跟上老板娘。再回头时,姜浔已经转身离开了。
一句酝酿已久的告别,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开口的机会。
老板娘名叫王莉, 她很热络地跟田云逐打听他跟姜浔的关系。
田云逐想起姜浔轻描淡写说出的朋友两个字。
或许一向惜字如金的姜浔只是懒得解释。但田云逐还是觉得,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做到以朋友相称,已经是姜浔能给他的最大的善意。
“只是偶然认识的朋友。”
田云逐笑了笑。
老板娘见他脸色实在不好,有气无力的样子,劝他好好休息便识趣地离开了。
送走老板娘,一关房门,田云逐就泄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儿。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小小的感染生病都会相当麻烦,甚至危及性命。所以他忍着难受,拼尽最后的体力在床上罩了自己带来的一套床品。
然后顾不上洗澡洗漱,缓缓蜷缩在被窝里,睡了过去。
*
姜浔穿过黑暗狭长的楼道,把烟头按熄灭在门口的土盆里,打开家门。
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里的一小块电视屏幕发出光来,花花绿绿的变幻莫测。
姜奶奶已经倚着沙发睡着了,老花镜歪在突出的颧骨边上。
姜浔走过去,将电视关掉。咿咿呀呀的说话声猛然中断,房间陷入安静,奶奶却立刻醒了,在黑暗里摸索着眼镜问:
“浔子?是你吗?你回来了?”
姜浔把灯打开,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吃饭了没?奶奶给你留了饭,要不要再吃点?”
“我吃过了。”
“这么晚回来,怎么也不跟奶奶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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