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银色的刀光在折射下闪过陈嵘的眼睛,他心一坠:“祁晗!你快松开他!” 然而,几乎就压着他最后的尾音,祁晗最后一次展示了对法律的漠视,和祁扬一起直直摔下山坡。 陈嵘听到了一道很重的落水声。 * 祁扬梦到自己变得很小,坐在程雪松怀里,母子俩抬头看着天上。程雪松面色有些憔悴,更多的是迷茫,小小的祁扬看到妈妈这样,心里很难过。 年轻的程雪松是很漂亮的,为什么又总是这样难过。祁扬扯了扯她的袖子,想要安慰一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听到自己说:“妈妈,你喜欢星星吗?” “喜欢呀,你喜欢吗?妈妈如果去世了,就会变成星星。” “不要,你不要变成星星。”小祁扬皱着眉头,白净的脸上满是心疼,他想了想,面色松动下来,凑过去笑眯眯地说:“妈妈,其实我是星星变的,我在天上看到你特别喜欢我,我就下来陪你了。” 又梦到自己慢慢长大。 祁宗讯总说:“你弟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你可以好好陪着他,跟他学一学。” 祁扬哭丧着脸在外面想了很久,接到妈妈的电话,问他在家里开不开心。 他想说一点都不开心,每天都要装模做样的。 一张口却又说:“开心呀,这里房子好大,花园很漂亮。” 再长大,在他某天被人关在卫生间泼了三盆脏水晾了一下午出来后,他一身脏污地见到了祁宗讯。 彼时他很确定这个父亲并不爱自己,但又听到他说:“祁晗已经被我送走了。” 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一点希望。 紧接着就看到祁宗讯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问:“你这都是怎么搞的?行了,回去收拾吧。祁晗以后被我安排满了,应该没空跑来找你茬了。” “安排什么?”他讷讷地问。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弟弟是继承人,自然跟你不是一个培养方式。”祁宗讯说。 再后来。 再后来—— 风从耳边伴随着细微的呼啸声穿过。 “我恨你。”从冰冷刺骨的河水里爬出来,两人身上不知道沾着的是谁的血,祁扬听到祁晗气若游丝地说:“那个人每天都说,连哥哥这种资质普通的小孩都能做到,我如果做不到,就是我没努力。” “我真的恨你,我希望你从来没有存在过。”祁晗说。 夜风吹过,祁扬浑身湿透,早已站不稳,他靠在一旁的石头边,听祁晗说话,觉得新鲜。 自己这么多年的灾难,竟然都只是因为祁宗讯随口的几句比较。 太累了。 好像这二十七年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甚至没有力气嘲弄自己二十七年可笑又可悲的人生,只想闭上眼,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疲惫过。 下雨了。 细密的雨滴打在他脸上,祁扬觉得很烦,但是没有多余的力气把雨赶走,也没有出现一把伞。 他闭上眼。 感觉到身上被一滴滴的雨点布满,雨似乎更大了,几乎快要将他完全淋湿,祁扬感觉到可怖的窒息感。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将伞柄塞在了他的手里,温热的伞柄,像人的体温。 眼前好像有人被雨淋得睁不开眼,却说:“不用管我,我不怕雨,宝贝,快走吧,回家了。”
第55章 他好像被这一声拉回了那场大雨里。 祁扬看到自己接过了伞,隔着伞沿看到了裴贤被淋湿的衣服,以及向自己抬起到一半的手。他看到自己停顿了一刻,却依旧选择离开。 “祁扬。” 恍惚间,祁扬听到一道声音朦胧地传来,仿若隔着远山,又像仅仅隔着一层纱。 他没有回头看。 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身后淋成了一道巨大的雨幕,将他和裴贤之间切割成再也无法越过的两端。 祁扬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愈发沉重,彻底合上,失去意识。 最后他想,如果再也醒不来,裴贤会不会记得他,记久一点。 …… 两天后。 市立医院里,杨佳赫拎着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别瞎折腾,他昨天晚上都醒来过一次了,医生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你少在这神神叨叨的。”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杨佳赫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准备语重心长地交代什么,一回神发现自己走过了,往后退了两步回来,腾出一只手来姿势别扭地准备推门,却突然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病房内,祁扬的病床边站着一道略显陌生的身影。 杨佳赫声音一顿。 “怎么了?”严凯乐顿时警觉。 杨佳赫看着那道背影,粗略打量下也能看得出,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穿着深灰色的大衣,背影很挺拔,气质很独特。他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放弃推门的打算,走到一边匆匆跟严凯乐交代了两句,挂断电话后,原地转了两圈,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眼。 万一是陌生人呢? 这次再走到门口,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杨佳赫迎面和这男人对上视线,他看着这张脸,猛地一下闪过灵光:“啊你是,你是那个……” 黑车司机。 杨佳赫噎了一下。 但好在裴贤也还记得他:“对。” “你来看祁扬啊?”杨佳赫想起曾经和祁扬聊过的,忍不住在裴贤脸上多张望了两眼,试图看出些什么情绪来。 不过很快就失败了,裴贤看上去淡定得像是散步不小心散进病房似的:“嗯。” “哦……那你现在是……”杨佳赫越过他身侧看了一眼病床上,祁扬好像还没醒,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看上去快要和白色的病房融为一体。 人没醒来看什么? 醒了来看祁扬还能高兴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恢复得好了。 “有个事情想跟他说。”裴贤说。 杨佳赫疑惑:“……他没醒呢。” “嗯,所以就算了。”裴贤说。 杨佳赫立刻说:“这样吧,等他醒了我告诉他你来过,然后你们之后再……慢慢说?” “不用。也不是很重要的话。”裴贤很轻地拧了一下眉。 “但如果是你要说的,他应该会很想听。”杨佳赫说。 裴贤沉默了一下,说:“谢谢,我先走了,再见。” 到地下停车场,裴贤拉开车门,闻到陈嵘车里飘出来的一阵烟味,他眉心一蹙,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嵘拽住手腕往里拉了一下:“坐吧你就,就这条件,失个忆还越来越事儿了。” 陈嵘把烟头摁在车门外侧熄灭,丢在车载的烟灰缸里。 “怎么样?” “没醒。”裴贤说。 “我是问你,你怎么样。”陈嵘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朝着左边拐过一个很大的弯,上坡,驶出医院,汇入半降的夜幕下的晚高峰车流之中,行驶平稳后,陈嵘问:“你突然想找他,我还以为你是想起什么来了。” “几乎没有。”裴贤靠着后座,背脊稍微放松些许,“只是出事前他弟弟曾经给我打电话,叫我去东郊,如果我去,他就放了祁扬,如果我不去……” “你在自责这个?”陈嵘问。 裴贤往车窗外看去:“不是说祁晗交代了,最后想报复的人其实是我吗?我没去,所以他被捅了那一刀。” “无论你去不去,他弟都不可能放过他。”陈嵘说,“还真不是宽慰你,你俩之间情情爱爱那点事,我是看不明白。但是案子我查得多了,祁晗这种犯人我又不是第一次见。” 裴贤没说话。 陈嵘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说:“那你等他醒了跟他聊聊。” “不聊。”裴贤很快地回答。 “诶你。”陈嵘啧啧道:“那你是想干什么?” 裴贤转过脸,笑了声,随口敷衍道:“想休息,放假吧。” 假是没放成,但裴贤第二天刚下班到家,就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归属地在禹城,裴贤莫名有了个猜测,接起来后,对面却没第一时间说话。 两边都很安静,静到裴贤可以听到那阵微弱的呼吸声,良久后,对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很虚弱:“裴贤,你昨天来看我了吗?” 不知道杨佳赫是怎么转述的,裴贤顿了一下,说:“昨天有点事。” “什么事?”祁扬问。 “……” 裴贤只是片刻的停顿,祁扬就立刻说:“那要不见面再说?” “……” “你什么时候有空?”祁扬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腹部痛的他倒吸了一口气,又立刻摔了回去。 “再说吧。”裴贤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眉。 “能把我的号码放出来吗?”祁扬又问。 “什么?” “你把我拉黑了,我打不通你的电话。”祁扬说完,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我以后……不会太晚给你打电话的,我保证。” “……好。”裴贤已经把这茬忘记了。 “裴贤。”祁扬喊他。 裴贤没答话,等着下文。 “那天你来了吗?”祁扬问。 裴贤默了片刻,道:“没有。” 祁扬仰躺着,看着已经连续看了几天的天花板,怎么看也看不出花儿来,他心口闷闷的,有些疼,有些失落,好像一瞬间的刺痛大过切肤之痛,他笑了声,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表情都有些狰狞。 祁扬说:“那就好。” 裴贤没有回应他什么,但也意外得没有立刻挂断他的电话。 祁扬歇了口气,把这阵疼缓过去,喃喃道:“我当时意识不太清楚了,就记得好像在下雨,你给我打了伞……我应该是在做梦。” “嗯。” “你以前会给我打伞,我不太喜欢下雨天,但禹城总是很多雨。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里,那天下了场特别大的雨,我们两个人,只有一把伞。”祁扬说着,好像陷入了回忆,目光都有些涣散,“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不喜欢雨的呢?” 他想着,不知何时,精神支撑到了边缘,手中的手机从耳边滑落。 昏迷前他想,还没有听到裴贤的回答呢。 * 祁扬在半个月后出院,彼时祁晗的案子已经转接到了首都,根据律师发来的消息,这种经济类案件审理过程相对复杂,不过粗略估计,罪行叠加,也是十年以上的刑期没得跑了。 祁扬没有功夫再理会这些事情,全部交给律师打理后续。 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是,他发现自己想见裴贤一面又变得难如登天了。 好像默认他住院半月,就废掉了过去“一周见一面”的约定似的,他每次打电话去,裴贤都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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