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饭剩菜全放进冰箱后,曾砚昭把两副碗筷放进水池。他打开水龙头,很快发现郁弭正靠在冰箱旁看着自己,眼神似是痴然,看得他很不好意思,问:“怎么了?”
“原来你会洗碗。”郁弭脱口而出道。
闻言,曾砚昭哭笑不得,说:“为什么不会洗碗呢?”
“不是那个意思……”他挠挠脸颊,“我没见过菩萨洗碗呢。”
“我不是菩萨呀。”曾砚昭好笑,“再说……”
郁弭见他的话说到一半,脸颊隐约泛红了,只顾低头洗碗,忙问:“再说什么?”
“没什么。”曾砚昭摇头,心说他怎么不想想自己一天到晚惦记的那桩事?他还能对菩萨想那些吗?
他不愿意说,郁弭固然可惜,可看他擦碗的样子,心里还是愉快。
“晚上能一起睡了,好开心。”郁弭的头歪靠在冰箱上,想起王译旬,又皱眉道,“可现在,是不是不应该开心呢?”
曾砚昭猜他是想起了王译旬,心中惋惜,说:“没什么不该的。”
只是两副碗筷,曾砚昭很快就洗好了。随着他往客厅走,郁弭跟着他,两人一同在沙发坐下。
郁弭想了一会儿,说:“我家从前住在村里,很穷。小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治病得花很多钱。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爸妈为了给我治病,把姐姐卖给别人做童养媳。后来,大妈知道了,把姐姐从那家人的家里抢了回来,还找我爸妈算账。她和我妈在院子里打了一架,我爸劝架劝得及时,没打成头破血流。但是……我姐在那以后,还是和我爸亲,她不喜欢她的妈妈。我妈说,是因为大妈靠坐台和出台挣钱。那一连串的事,我算是受益者。可是,我对大妈,没什么愧疚感。单就我爸妈为了救我,卖掉我姐这件事而言,我也不感激他们。”
他的过去,曾砚昭已经从那个叫做梁成轩的口中听说。曾砚昭很意外他会再度说起,而且说得那么突然。
曾砚昭沉吟片刻,说道:“过去的事,只留在人的记忆里,成为杂念。而未来的事情,没有人能断言,只是妄想。所以,专注于当下,我们的心自然就能获得平静了。”
郁弭认真体会着他说的话,注视他的双眼时,那浅浅的、流动的光,柔美而恩慈。郁弭看得有些发痴,险些回不过神。他不好意思地笑,点了点头。
“砚昭,能和你说话,真好。”郁弭发自肺腑地说道。
曾砚昭有些惊讶地挑眉,微笑说:“我也喜欢和你说话。”
郁弭腼腆地笑,看向电视机旁边的那两桶猫粮,问:“你家没有养猫,为什么备了这么多猫粮呢?”
闻言,曾砚昭随着他看的地方望去,说:“学校里有猫。每天,傍晚吃完饭,要是有时间,我会出去走一走,散散步。顺便带些猫粮给那些流浪猫吃。”
这就是曾砚昭在学校时的生活。郁弭听得神往。
“现在还早,一起出去散步吗?”曾砚昭问。
郁弭却怔了一怔,问:“在你们学校里?”
“嗯。”他理所当然地点头,起身走向电视机,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两个不锈钢的饭盒,往里面倒猫粮。
郁弭喜欢听他说在学校怎么生活,也希望可以加入进他的生活里。但是,当他那么自然而然地相邀,郁弭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学校毕竟不是寺院,校园里人来人往,那么多学生和老师。他们说不定还会遇见曾砚昭的同事或朋友,明明知道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曾砚昭生活的世界,当它摆在面前,郁弭却因为太过惊喜,反而有些胆怯了。
曾砚昭装好了猫粮,仍没有听见郁弭回答,回头奇怪地看他,问:“不想出去散步?”
“不是。很想。”郁弭连忙起身朝他走。
曾砚昭没料到他会走得那么近,近得彼此的距离只差一个拳头。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好笑道:“怎么了?”
“哦,没。”郁弭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说,“我太高兴了。”
他更觉得好笑了,说:“一起散步,也这么高兴吗?之前不是常常一起散步?”
“但毕竟是在寺里,或者在后山啊。”郁弭低头解释,“在校园里散步,人很多,不是吗?”
曾砚昭想了想,说:“这个时间点,还好吧。学生们差不多也该去上晚课了。”
郁弭真不知他是太坦率还是装糊涂,一时气馁,但这份对昭然于世的期待还是被他郑重收藏。他接过曾砚昭手里的饭盒,沉甸甸的,说:“那去散步吧。”
“嗯。这个给你,饭盒装里面。”曾砚昭给他递了一个袋子,转身往厨房走,“我把垃圾收拾一下,顺道拿出去扔。”
他又“做事”了。郁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身影,很快,连步伐也跟过去。
曾砚昭蹲在地上,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收口,回头又见他站得十分近,苦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趁他还没把垃圾拎起来,郁弭放下手中的猫粮,弯腰抓住他的胳膊,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就忍不住往他的嘴上亲了又亲。
曾砚昭始料未及,两三下就被亲懵了。他眨巴着眼睛,还没说话,就被郁弭抱进怀里。
这让曾砚昭更加不明所以,但郁弭怀中的热度和力量都非常真切。他感受到郁弭的依恋,不由得微笑,问:“是出去散步,还是留在家里?”
听罢,郁弭的胳膊僵了僵。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曾砚昭,反复思考过后,终于做决定:“先去散步吧。”
曾砚昭忍俊不禁,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傻瓜。”
第62章 系铃人-1
余晖在黄昏之后散去,夜色没有完全降临。淡淡的雾色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校园里,校道上骑车或行走的路人也像是水墨画中轻描淡写的几笔。
蓟都大学有百余年的历史,这里许多建筑和草木,在建国以前就存在了。加上夜露深重,灯光昏黄,走在校道上,郁弭恍惚间竟有些没有离开禄圆山的感觉。
不过,每次他产生这样的错觉,幻境都会被过往行人的自行车铃声或者话语声打破。原来,这就是曾砚昭每天生活的地方,郁弭只消想到这一点,就算只是与曾砚昭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也觉得无比的安逸和幸福。
“你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吗?”过了一会儿,郁弭问。
曾砚昭想了想,回答说:“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意外?”他不解。
“比如说上层领导安排的工作调动,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生活,我就会做别的考虑。”曾砚昭微笑说。
后半句,让郁弭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一时急切,问:“假如我想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会跟我走?从蓟大辞职?”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郁弭的呼吸顿时停滞了几秒钟,待憋红了脸,讷讷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曾砚昭奇怪道,“如果你选择去别的城市发展,我却留在这里,我们怎么在一起生活呢?难不成……你不想一起生活,或者认为没必要?”
“不、不。”他忙不迭地摇头,心砰砰地跳,和这安静的校园相比,显得那么慌乱。他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只是觉得……你的决定做得很轻松,这毕竟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曾砚昭不以为然地摇头,说:“只要不偷不抢,没有触犯法律,所有的工作都一样。在我看来,没有区别。‘教授’这称谓,不特意说出来,没人会知道。至于收入,钱少有钱少的过法,我不追求荣华富贵的生活。”
经他这么说,郁弭确实发现他的物欲很低,从来没有看见他对生活质量有过更高的要求。
见郁弭若有所思,曾砚昭忽然想起他们的确没有讨论过各自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如此一来,他刚才所说的,只是一厢情愿。
曾砚昭问:“你呢?你希望过怎样的日子?”
“我无所谓。”郁弭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嘟哝说,“我有的是钱。”
闻言,曾砚昭错愕,继而扑哧笑了,说:“我还不知道你究竟多有钱呢。”
他耸肩,说:“你每天只吃素,晚上只喝粥,衣服起球了、冒出线头了也不一定换。照你这过法,我们俩就算整天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钱放在银行里做理财,活到九十岁都不会坐吃山空的。”
这话说的,好像对他的生活习惯有几分嫌弃,不过曾砚昭却听出些带着宠溺的无可奈何。他忍不住笑,说:“不可能整天待在家里的。”
“所以嘛,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郁弭晃了晃脑袋。
曾砚昭歪头看他,说:“既然这样,以后你做什么打算,我跟着你就行了。”
这话题毕竟是郁弭先带起来的,不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这个地方。郁弭听罢怔了一怔,为自己暂时还没有打算感到惭愧,但同时又觉得哪怕停滞不前,也挺好的。
“我才第一天和你住,打算什么的,过些日子再说吧。”郁弭耍赖道。
曾砚昭从没有要问出个所以然的念头,只当是闲聊,点了点头。
走着走着,路灯点亮的盏数越来越多,树丛和树荫都在灯光下泛着青绿色。
依稀可见蚊虫飞舞的身影,有飞蛾在灯下乱撞,空气间似乎能闻见雨水沁润泥土的味道。像是要下雨了。
他们来到曾砚昭平常喂猫的花坛旁。
郁弭远远地就看见有一双发光的眼睛隐在夜色之中,亮得渗人,却看不清猫的模样。
忽然,那双眼朝他们走近。
郁弭可算看清这是一只通体黑色的长毛猫,毛茸茸的,像是一个黑色的球球。他顿时又惊又喜,赞叹道:“好可爱!”说着,他连忙从袋子里掏出装满猫粮的饭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见那只黑猫一骨碌躺倒在地,在他的脚边翻了又翻。
“太可爱了!”郁弭连声称赞,全然没顾上问问曾砚昭,自己已经蹲下,把饭盒打开,放在黑猫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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