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戴那边我就帮不上忙了。”梁母说着,和他开了个小玩笑,“总不会爸爸妈妈帮你把BOSS都都打掉了,你还不能通关吧?” 不妙的是,这个玩笑没能让母子俩笑出来。客厅里很安静,梁倏亭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说“嗯”。 梁倏亭遇事很少逃避,又或者说,在他的观念里,“逃避”并不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案。但是当矛盾爆发,戴英说出“我宁愿你别来爱我”时,他的应对无异于逃避。 好像身处一场商业谈判,场面僵持不下,谈判双方的状态都达到极限,眼看着平衡就要崩塌,技术性的打断就必不可少。中场休息、吃一顿饭,甚至只是去趟卫生间、打个无关谈判的电话,都能松一松双方之间过于绷紧的那根弦。 “我们太激动了。” “戴英,我们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重新讨论这件事。” 那天,梁倏亭的本能警告他必须中断谈话。于是,他用这样的话术掐断了他和戴英的交流。 风险太高了。 如果当时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在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中,有一种是梁倏亭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在情绪的支配下,双方的言辞越来越尖锐,即使是冲动,即使事后会后悔,但是在那一刻,戴英说要分手。 光是想象,梁倏亭的太阳穴就疼得近乎裂开。 那天的对话,或者说争吵中断后,梁倏亭离开了戴英的出租屋,而戴英并没有和他一起回家。 第二天早上,梁倏亭在去见戴英的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告诉梁倏亭,他被公司派去了外地出差,归期不定。 梁倏亭将车急停在路边,听到戴英继续说,“我们下午就出发,你不用来送我。我在公司,晚点会和同事一起去机场。” 电话没有挂断,可是好长一段时间,双方都无话可说。 最后,梁倏亭说:“注意安全,落地给我打电话。” 戴英说:“好。” 就这样,他们迎来了一段堪称冷战的时期:见不到面,虽然还是会通电话,却一致地回避重点,例行聊完彼此的睡眠、天气和一日三餐,就挂断电话。 是梁倏亭先选择了避重就轻、粉饰太平。他退一步,就别怪戴英会退十步。他说要“各自冷静”,可是没有人能确定冷静的标准是什么,他们要过多久、变成什么状态才算是足够冷静。更糟糕的是,也许只有情绪激动的状态下,戴英才会把他掩藏的想法说出来。当他们恢复冷静,就再也无法触及到问题的核心。 梁倏亭为他们的关系规避了最坏的结果,换来的是一场轻微到恍若不存在,却顽固的、长久的“慢性病”。 “年会那天,戴英能来吗?” 母亲温柔的声音把梁倏亭从思绪的漩涡中叫了出来,她问,“你有没有好好地邀请他?” 岁末年初,大大小小的年会、晚宴和沙龙接连不断,梁倏亭收到了许多合作方和朋友的邀请,他主管的集团子公司也即将开办年会。 前几年,是宁柠陪他一起出席。去年他和宁柠分手,他没有携伴,今年,站在他身边的理应是戴英。 不可否认,共同赴宴是他和戴英见面的好借口,更是弥合关系的一个好机会。在公共场合,群体之间的共识是一股强大的推力,能够正面强化,或者反面扭曲当事人自身的认知。多年来梁倏亭和宁柠就是如此,他们身边的亲人朋友,以及他们所处的圈子,都将他们浸泡在一种难分难舍的氛围里。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氛围支撑梁倏亭和宁柠走过了这么多年。 在争吵之前,梁倏亭曾经邀请过戴英,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可是争吵之后,梁倏亭不确定戴英有没有改变主意。 童新月曾经说过,她们公司领导为了照顾戴英,基本不会派他去外地出差,最多安排一些市内的外勤任务。戴英这次出差走得这么急,归期还不确定,就是为了躲开梁倏亭罢了。 梁倏亭迟迟不回答,梁母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她说:“如果小戴之前答应过你,他就一定会去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以我的名义再邀请小戴一次,到时,我负责带小戴一起去做造型,一起进会场,你只管做好准备,让小戴玩得开心,怎么样?” 见梁倏亭不反对,梁母直接站起身,去阳台给戴英打电话。隔着玻璃门,梁倏亭看到母亲一边讲电话,一边轻缓地来回踱步。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知道说到什么开心的地方,还一度笑弯了腰。 梁母是一位好母亲。她大方地给予戴英关爱,戴英也少了许多倔强和别扭。只要是梁母开口,戴英几乎有求必应。 过了几分钟,梁母打完电话回来,高兴地告诉梁倏亭:“小戴答应我了。” 他们聊得轻巧、顺畅,毫无隔阂。 梁倏亭对母亲笑了笑,伸手去端茶水,却不知怎么的,失手将整个茶杯打翻在脚边。 地上铺了地毯,茶杯没有碎,只是溅湿了他的裤腿。母亲小声的惊呼,他嘴上说“没事”,可是随着每一下心脏的泵血,他的脑袋都会跳痛。 很快就能与戴英见面,可他绷紧的神经却没有得到放松。 因为让戴英走下台阶的人不是他。 戴英不是走不下来。是他没能做到。 年会当天,梁倏亭与父亲先行到达会场,一边和受邀前来的合作方寒暄,一边等待母亲和戴英。 母亲给他传来消息:司机已经顺利将戴英接到了她身边。在造型师那里,戴英换上了梁倏亭为他准备的西装及配饰——从头到脚,每一样都与梁倏亭的两两相配。 梁倏亭拿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等到父亲出声喊他,他才收起目光,重新投入到应酬中去。 今天的年会占用了一整层的独立宴厅,宽广高阔的会场中,上百盏水晶灯垂下粼粼光亮,迎接来客踏入美酒佳肴的环抱。桌面上的瓷白餐盘、银制餐具、透明高脚杯,以及色彩浓郁又搭配合理的桌花,贡献了比水晶灯更加复杂耐看的熠熠光彩。人们在这份光彩下推杯换盏,所有的笑容和恭维都显得层次分明,真心实意。 灯光聚焦,暖场的乐团开始奏乐。梁倏亭上台简短致辞,宣布宴会开始。他在掌声中走下台,身后的大屏幕同步播放短片,向员工和合作方展示企业这一年来的拼搏与成就。 此时,梁母携着戴英姗姗来迟。 没有人大声宣布他们的到场,可是陆陆续续的,几乎满场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梁母一如既往的奢华、靡丽,惹人注目。她挽着的青年对会场中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个生面孔,可他与梁母的亲密、他一身的昂贵,人人都能看清。 父亲侧头面向梁倏亭,笑问:“小戴的衣服是你挑的?” 梁倏亭点头:“是的。” 父亲赞许道:“有品味。你看你妈妈的样子,她今天可算高兴了。” 越过宴厅纷繁复杂的光影,梁倏亭认真地看着戴英。比起传统的Omega,戴英少了阴柔和绵软,多了锐利和英气。他打理出利落的发型,带点淡妆,身穿剪裁得体的男士套装,再佩戴饱含理性工艺之美的德系腕表和珠宝,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初绽锋芒的Alpha。 “不好意思,稍稍来迟一步。”梁母挽着戴英一路走来,她松开戴英,顺畅地落座在梁父身边。毋庸置疑,梁倏亭身边的位置属于戴英。 梁倏亭从上座位上起身,为戴英拉开椅子。戴英看向他,却在与他刚刚对视上的一瞬间,又垂头落座。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太冷,还是化妆的缘故,戴英的脸色有些偏白。 梁倏亭问:“前菜是冷食,酒也是凉的。要不要叫人给你拿杯热饮暖一暖?” 戴英摇头说:“不用,我喝酒就好。” 梁倏亭不置可否。他自然地握住戴英的手摩挲了几下。触感有点凉,他示意侍者靠近,吩咐他端来一杯热红酒。 “出差结束了?”他问。 “结束了。”戴英说,“我跟领导说我要中途回来参加个活动,他说,我回来就不用再出去。” “我还以为你没空过来。” “我答应你要来的。”戴英的手逐渐被梁倏亭捂热,甚至捂出了点手汗。他把手抽回去,闷声说,“而且,我现在冷静了。” 有些话,只看说话人的语气和肢体动作,就知道他言不由衷。 主菜陆续上桌,梁倏亭仔细切分餐食,将切好的那盘替换给戴英。借着这个动作,他倾向戴英,低声说:“等这边结束,我们回家好好聊一聊。” 伴随着荧幕上短片慷慨激昂的结语,一阵热烈的掌声彻响整个宴厅。戴英的声音淹没在掌声里,梁倏亭听不仔细。“你说什么?”他问。戴英凑到他耳边,回答:“我说‘好’。” 要戴英足够明确,他才好安心。 这之后,年会走年会的流程,主家和宾客、宾客与宾客之间的你来我往,才是宴会的真正主线。 挤上前来与梁家人打招呼的宾客们,大多会探究戴英的身份。或明或暗,或直接或委婉,而梁家人的态度一致且敞亮:戴英不止是梁倏亭的“恋爱对象”,他俨然成为梁家人全家都认可的、家族未来的一份子。 应酬一波接着一波,没有人敢给戴英劝酒,但不知不觉间,戴英却喝了大半瓶红酒下肚。 “我去趟洗手间。” 似乎是酒劲上头,戴英的额角冒汗,脸颊泛出潮红。他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起身,梁倏亭正在与相熟的长辈说话,见他离席,立刻中断谈话,说:“我陪你去。” 戴英说:“不用,你们聊。” 他自顾自地走掉了,梁倏亭习惯性地收回视线和思绪,重新接起与长辈的交谈,可是没聊两句,一种下意识的感觉又催动他回头望了戴英一眼。 戴英的背影已经走得很远了。梁倏亭费力找了一会,才在重重人影的遮挡下找到他。 灯光摇曳,他的步伐似乎显得跌跌撞撞。 戴英酒量这么好,一瓶红酒而已,至于喝得满头出汗吗? “抱歉,我失陪一下。”梁倏亭堪称失礼地丢下话说到半截的长辈,大步向戴英的方向追赶。只是一个错眼,他就搞丢了戴英的踪影,前后左右都是人,可是哪里他都找不见戴英。宴厅内外卫生间有好几个,他一个个地找,找得后背都浸出冷汗,才在宴厅的某个角落,看见戴英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儿。 梁倏亭一边走向他,一边喊他的名字。 戴英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有些反应过激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有服务生端着红酒从走道经过,哐当一声,与戴英撞了个正着。 “先生,小心!” 红酒壶险之又险地被服务生扶住,可是相撞太突然,红酒免不了倾倒而出,泼了戴英一身。戴英向后欲倒,好险身后有墙,他慌忙伸手撑墙,勉强稳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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