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别这样,别离开我。” 他身上还残留着那种混乱的模特展上的脂粉和香水味,混着他里衣散发出的家里洗衣液的味道。他摸到我的手,然后把手放到他胸口上: “你听。” 他的心跳声,像那种单频震动的鼓点,他抵着我的额头,直直地看着我: “它说他爱你。” 我可真是混啊,可我不想让我哥看到我流下泪来,便把手抽出来,然后捧着他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他。 “……我开玩笑的。” 我小声地跟他道歉,我哥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压到我身上: “以后,再也不能说这种话。” “好。” 那晚做了很久,我本来想说明天还要上课,不能做太晚,可是我一望向我哥的眼睛——他眼睛里那种阴冷的情绪,那么直观,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多陪你。” “没……” 我在大汗淋漓里勉强发声,我哥幽深如夜空一般的眼睛有些伤感,便更加用力。 我已渐渐熟悉了培训班的各项教学任务以及体系,这培训学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社会缩影,好的坏的一应具有。 张老师是我在当中接触到的比较好的那一面,而另外那些牛鬼马蛇,均不知该如何形容。 所以古人说庙小妖风大不是没有道理,这么大点的小破地方竟然也有媚上欺下结党营私这一套。每到一评选那年度优秀教师或是季度优秀负责人的时候,总有一股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我傻了吧唧地置身于其中,总感觉自己像个靶子,被那些回旋橄榄球来回折腾。 我不是很喜欢社交,跟那些办公室的老师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只有张老师,因为他是我的管理负责人,所以跟他聊过几句。 其余可以说是完全陌生人,走在街上打个招呼都不一定认得出来的那种。 不过我一个三无人员,也没打算争那年度优秀教师,所以没太真情实感地参与,还算皮肉健在。 等那轰轰烈烈的年度优秀教师评选过去了之后,世界又到了我最讨厌的夏天。 以前住的地方,那些国家比较靠北,昆虫这种东西虽然有但不是很多,没有到密集型产业的地步。 所以,当我在睿智培训学校接水的地方看到两只巨大无比的蟑螂跳到我膝盖上的时候,我感觉我那些细微的汗毛在那一瞬间拉长并立成了一根一根的刺状。 我失手把我刚接的开水打翻在手上,下意识沉沉地惊呼了一声,然后跟那蟑螂开始斗智斗勇。 其实那小强也怪可怜的,好端端地出来觅个食就突然看到一个疯子在那跳大神。它本来寿命就短,被这当头一吓现在想来更是命不久矣。 可这就是我之后才想到的,我当时并没有任何要关心这狗东西寿命的意思,我只想赶紧让那家伙消失在我面前,永世不见。 我左右一晃,想把那蟑螂从我身上晃走,然后就突然看到一只手用一个纸壳把那蟑螂装了起来—— 张老师,我心中敬佩无比的大人,在这瞬间救了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一丝丝丢脸,但是我回想了一下,我刚才也没有表现得太像个傻der,立马冷静下来尽量镇定地说: “谢谢啊……” 张老师把那装蟑螂的壳子往旁边垃圾桶一丢,然后便抓着我的手说: “这么严重,赶紧拿冷水冲一下!” “好,我知道……”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拉着我的手去厕所。 整个过程用“怪异”来形容还不太准确,应该是“奇异”。因为我觉得我一个大男人被他这样两只手牵着去厕所洗手,实在是有点尴尬。毕竟做这种事情的人又不是我哥,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靠近我,我都只会觉得尴尬。 而且还是因为一只那么小的虫子,真是脸都丢尽了。 也不知道当时我的学生有没有在场。 张老师抓着我的手在水龙头那里冲了将近三分钟,然后问我: “好些了吗?” 我本来想说早就好了,但是看着张老师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不应该用这个语气说话,于是便尽量沉稳地说: “好了,谢谢。” 张老师点点头,我笑着示意他: “可以放手了。” 他连忙放开我。 回到教室,我就感受到一股阴阳怪气的氛围,我无语地看着那帮泼猴,然后敲了敲黑板: “谁再议论,多加两篇英语作文,数学试卷乘二。” 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立马变得清澈无比。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顿觉孺子可教,然后开始给他们分析英语书上的课文语法。 下课的时候有个女生朝我挤眉弄眼,我一看,又是上次那个给我表白的小女孩。 我顿时觉得此事不好善终,便开始想该用什么方法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神神秘秘地凑近我跟我说: “老师,你跟张老师关系真好,好磕!” “……什么?” “没什么林老师,给你比心,拜拜!” 她带着她的一众姐妹傻嘚嘚地跑了,我突然觉得明天有必要好好警告一下这小丫头,不能让她再为非作歹了。 这小姑娘真是,变着法子影响我名誉,要是每次我哥来接我,这话被我哥听到了那还得了? 第二天,在那些孩子们的眼里我跟张老师好像愈演愈烈,越发不清不楚。下课后,我让那小女孩和她的一众小姐妹留一下,然后严肃地告诉了她们: “我不要再说我和张老师的事了,虽然你们可能觉得好玩,但是这样不好,OK?” 那女生点点头: “OK,老师,对不起哈,那……你们是想转地下吗?” 我真想给这孩子一榔头,把她脑袋里的那些废料都给清干净。现在这年头,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我冷静地说: “不是,我不喜欢你们张老师,他就是我的同事,我有喜欢的人,你们别乱说啊。” “啊?林老师,你有对象啊?” “嗯。” 这群小女孩看上去有点失落,但是我觉得挺好的,看来效果已经达到了,我便把她们轰出了教室,让她们赶紧滚回家去。 晚上收拾好东西,我准备搭车回去,突然在车站牌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 “林老师。” 我一看,又是那个女生,瞬间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 “老师,你对象是谁呀?是不是男的呀?”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爸妈该担心了,你快回去!” 那女生摇摇头:“我已经回去了,现在吃完饭出来散步,我爸妈在前面遛狗。” 我不说话了,然后又听到这小丫头片子跟我说: “我看到你手机屏幕上那个人了,是不是他呀?” 这时我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张老师,我曾经的救命恩人——出现在不远处。 “张老师!” 真是对不起张老师,好好一人民教师被我当成工具人用,我喊了他一声,然后就看到那小女孩儿目光灼灼用一种坚定的声音大声说: “林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守护你,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你是gay的!” 说完,她坚定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突然有种想在原地睡过去的冲动。 ……行吧,她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也算可以了,我又随口应付了一下她,她便开开心心地去找她爹妈了。 行路难啊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真是服了。 我坐上那辆公交车,付了钱才想到刚刚站在我旁边的张老师。我猛地一回头,然后冲张老师喊了声: “不好意思啊张老师,明天见。” 张老师站在车站牌前迟钝地向我挥了挥手。 第53章 心动 终于结束一天劳心劳累的工作,我发现工作起来最累的不是身,而是心。老师的活其实不多,也没什么需要身体力行流汗流血的事,只是那种影响心态的因素太多,容易让人心力交瘁。 可是这话一说旁人出去又让人觉得何不食肉糜,旁人觉得你一教书的,能有多大心理负担? 要是公立学校带编制的,外人看来铁饭碗一样的存在,又能晋升工资又稳定,还有寒暑假加各种调休;而非公立学校那些培训学校的老师,旁人一问就会觉得不就周六周日上两天吗?再累能有多累?那些晚辅的,你不就辅晚上吗?白天不都是闲的?用脑子赚钱,能有多累? 我这么神里神经地质问了自己,然后就觉得确实是这样。可这么一想,又觉得特别可悲,一切的知足感只能建立在比下有余的基础上,真是人类社会的退步。 究其本质,不是人出错了,而是环境错了,竞争太大了。 我杞人忧天地装了会儿圣贤人忧心了一下家国天下,晚上吃完饭,和我哥在家楼下的花园小路上散步。 小区路上有一盏路灯灭了,照的那块地方比其他地方暗了不少,我把手机的灯打开,照着我哥和我前面的路。 我哥说有点渴了,我就买了一瓶水,然后继续在小路上散步。 月光是那种温柔的白色,我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歌,但是忘了它的名字,只记得它温柔的旋律。前方有一盏极亮的路灯,我正想跑过去,我哥却不知踩到一个什么东西踉跄了一下,手上刚打开的水泼了一半到地上。 “你泼得像一幅画。” 我仔细端详着我哥泼在地上的水,边缘痕迹竟还有点莫奈的感觉。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不可思议地笑着看着他。 我哥忍不住轻笑一声,他问我: “跑什么?”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跑到那路灯下,一只手抬起来去摸那路灯上轻轻洒下的光,然后转头看向我哥: “这样是不是看起来很唯美?” 我哥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慢慢朝我走过来。 “小心,别摔了。” “林远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在大场合真的不小心摔了一跤怎么办?” 我哥琢磨了一下: “假装在地上做一个俯卧撑就好。” “啊?真的吗?”我忍不住笑。 我哥也笑了,“是啊。” 纯白的月光,飞旋着小虫的路灯光线,暖黄色的城市灯光,破风隐约的车流喧嚣,干净清冷的空气,简单又平常……我真的很不喜欢追忆,但越是抗拒越是反复,每当我像写日记一样写下这样的字句,就是会不知不觉眼前模糊发热。 我想起小时候,和林远珩第一次去深圳,戴一只耳钉,买一张彩票,在南山未开发的地方坐游船。当时也是这样的光线,那时我想着我日益拔高的卷面分,想多年之后的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再去一次那时去的地方,想着这一切也许会成为我最难忘记的记忆梦境。而这一刻,那些回忆竟还没有远去,就像昨天的梦一样浅浅弥留在我的脑海,我看着我哥清俊的侧脸,他眼眸深深地看着我笑,那样子像在梦里出现过一样,也许那是事实,也许,我就是生活在一场一场如沉船般浩大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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