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而远之一切让自己发觉自己分外渺小的东西,并且将此视为某种对自己焦虑情绪的自救。 但是黄卯与他们皆不同,他不像缪冬寄那样觉得自己渺小,也从未像江季恒一般强迫自己强大。他不会被大海吞噬的,他大概会向大海展开如对方一样博大的怀抱。 “那不如就像《永无岛》一样吧。”看着黄卯向往的样子,缪冬寄忽然提议,“我们一起费尽心思去看海!” 郑遂莫名其妙:“为什么看个海还要费尽心思啊?” “你不懂。”缪冬寄看着郑遂,认真地说出了那部话剧里面的台词,“只有那样,你看到的海才会是你心中想看到的海。” 缪冬寄的话剧《永无岛》,致敬苏格兰小说及剧作家詹姆斯·马修·巴利的《彼得·潘》,讲述的是主人公在18岁高考之后,和自己的另外三个朋友一起,一路给人画着画像或者演着街头剧,千里迢迢来看大海的故事。 那是一个很让人感动的剧,虽然江季恒也没有看过现场版,但是一直早有耳闻,而且看了官摄。 话剧最后的时候,四个少年找到了海,他们坐在舞台边上,沉默地眺望着远方。 他们的目光好像真的穿过了观众席,看到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 现场所有的观众似乎都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见了海的神秘和美丽。 四个少年忽然就于这个世界和和解了。孤独的人拥抱广阔的神秘,不幸的人发现更大的远方,迷茫的人接受人生的广阔和自己的可能性,随波逐流的人看到了海浪拍击时的力量。 四个在人群中从不低头的少年,费尽心思之后,都看到了自己心中最想看到的大海。 那是缪冬寄第一部引起了全校注意力的话剧,对于他来说这有很非凡的意义,也奠定了缪导话剧的基调——人性的多变和人生的广博。 黄卯闻言十分神往地想了想,然后笑了:“好,回头我们一起去看海!” “一定要看我们酽城的海!”郑遂又跳出来说道,“我们酽城的海最美了!” “好。”黄卯看着他点头,“看酽城的海。” 郑遂本来只是急于跟黄卯说些什么,现在被如此注视着,竟忍不住忽然脸红了。 缪冬寄看着他们两个笑了笑,然后寻找握上了江季恒的手。 …… 江季恒江副教授的前期拍摄期结束,按照规定重新开始教课。 但是毕竟是大学老师,上课的时间并不多,剩下的时间除了去办公室盯剪辑工作,就是拎着缪冬寄出门锻炼和出门遛狗。 而且毕竟是在《残霜天》的后期剪辑期,他们还是有时间就要往工作室跑,几个人专心致志地吵架,几个人往往骂着骂着就一块站到了办公桌上互骂,欲和龙骨妹妹试比高。 总是势必要骂到其他三方全部妥协,妥协之后就是郑遂骂骂咧咧开始剪辑。 就这样搞着搞着,黄卯的舞剧总算是要在印城大剧院上演了。 郑遂提前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夜,总算是加上周末攒出了四天的时间,想要看黄卯在这四天演的全部五场剧。打扮得贼拉精致好看骚气,做一个让人嫉妒的坐在第一排捧着给小王子的那束花的人。 郑遂这个人真的是很招人恨。 每天当着一片豪车的面带着小王子坐地铁也就算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位子上准备的一束花只能送进后台。而郑遂偏偏就大大咧咧坐在1排1座的赠票位上,张牙舞爪毫无掩饰地像是求偶的孔雀。 也就是在首演当天,缪冬寄早上被江季恒拎起来晨练的时候,跑到后街,正好看见往地铁站走的郑遂和黄卯。 黄卯真的太漂亮干净了,和这光怪陆离的后街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场次,最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来,轻声道:“只有五场啊……” “没事的。”郑遂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安慰,只能揉揉他的脑袋,重复道,“黄卯,没事的。” 黄卯闻言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黄卯经常笑,仿佛对这个世界一直宽容而温厚。但这其实源自于他对生活的某种钝感,因为太容易受到伤害,所以亲自包裹磨平自己的棱角。 不去伤害他人,大概也能不被伤害。 但是缪冬寄在拍《残霜天》的时候就说过,有的时候比人更狠毒的是命运,有的时候比命运更狠毒的还是人。. 既然不愿意多做纠缠,黄卯剖开了一颗心想要献给舞蹈,但舞蹈将心还给了它。 黄卯捧着一颗并没有被践踏的完整的心脏,却不知道如何再将它放置回自己的胸腔里了。 江季恒和缪冬寄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买了末场前排的票去看。 后排还有说不来看但偷偷买了票的柳阕,乃至从别城赶来的林光霁和萧悔海。 这是一场没有辜负任何人的表演,毫无疑问将成为今年的爆剧。 尽管这部戏的首席演员只能演这最后一场了。 黄卯临别舞台时在台上出演了最适合他的角色——一个变装皇后。 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黄卯能够给予这个角色全部的生命。 正如John McCrea相对于《人人都在谈论杰米》的杰米。 台下有很多小姑娘看到黄卯跳舞便开始哭,全场都在压抑着某些滚烫隐秘的情感。 而在这场戏结束的时候,在全场无法压抑的哭声之中,黄卯则哭成了整个剧场最美的一道风景。 那个时候的黄卯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悲伤,之所以哭,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累的。他近乎失去意识,在聚光灯和众人目光的炙烤之下如稚子一半跪倒在地上,亲吻了他的舞台。 台下不知道有多少动着各种各样心思的人。但是黄卯并不是那些人眼中待价而沽的奢侈品,他的真情千金不换。 黄卯当晚并没有去参加庆功宴,他已经离开了舞剧圈,他决意让一场绝佳的演出作为告别仪式,离开时赤条条仿佛真的能不留一丝牵挂。 他在酒吧人生第二次喝多了酒,惶惑如稚子孩童,终于察觉到某种名叫悲伤的情绪将他的心占领,使他哭到不能自己:“我真的不能再跳舞了吗?” 郑遂不停给他擦着眼泪,自己却也落下几滴泪来。 缪冬寄在看黄卯返场的时候已经哭完了,他的眼泪向来不值钱,哭完了之后绵长的悲痛才让人难受。 他也是在拍摄结束之后第一次喝酒,微醺之后靠在江季恒身上,看着对面的郑遂和黄卯,转头又看见正在闷不声喝酒的林光霁和萧悔海,忽然想起来自己昔日刚入学的时候看的一个剧本。 黄蜀芹《人·鬼·情》。 钟馗是片中的女主时常在戏中饰演的角色,他在故事的最后踏云而来,说要送女主出嫁。 女主说我已出嫁。 钟馗:没有钟情的不算数。 女主说啊:“我有真情,我已嫁给了舞台。” 钟馗问她后悔吗? 女主泪流满面:“我心甘情愿。” 钟馗小心为她擦去泪水,但是自己也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在没有真情的人世间,大团圆结局其实是自己孤独的灵魂和自己相伴。 黄卯便出生在这没有真情的人世间,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嫁给了舞台。 但是舞台大概觉得他应该有别的样子的生活,于是又自作主张离开了他。 黄卯那一腔真情啊,终究是凉薄在了无人的聚光灯下。这是人都无比珍视他,却从未珍视他那不属于任何人的真情。 现在只有郑遂。 郑遂为他擦着眼泪,也为他流着泪,似乎在像钟馗一样对着他说道:“我要再送你出嫁,出嫁定要情有独钟,定要一往情深。” 缪冬寄忽然庆幸黄卯在最后一场戏之前遇到郑遂了。 第 76 章 黄卯演完人生的最后一场舞剧之后便算是失业了,待业在《残霜天》工作室日常颓废。 好在他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不少钱,待在印艺后街都显得气质高贵,更像是某个失足的贵妇被郑遂骗来这个破地方。 只是人往往需要时间适应自己的新处境,他总是早上起床下来想要出早功,然后就看见缪冬寄江季恒郑遂柳阕四人在一楼工作室吵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退该进。 这时郑遂往往会第一个发现黄卯,然后便指着他大喊:“我什么审美?看看我什么审美?!你睁大眼睛看!看!” 缪冬寄被他这操作震得瞳孔地震:“有美人儿了不起啊?!” “Sorry~”郑遂婊里婊气,“有美人儿就是了不起!” “我也有美人!”缪冬寄不甘心输,开始左右环顾,看了一眼柳阕便觉得这人没啥卵用。最后拽住江季恒说,“我们家江老师也是美人儿!特别美,今晚我就让他扮女装!” 柳阕:“……?” 江季恒:“!!!” 他们两人本来觉得两种方案都还不错,便在旁边没有参与争斗,这下两个人双双惨遭牵连。柳阕本来还想揍缪冬寄,听完了又忙着嘲笑江老师。 而江老师听完这话脸瞬间就黑了:“别闹。”他到是不介意扮女装,学艺术的出身什么不敢干呢?但是他实在不想穿给郑遂柳阕看。 他脸上笑眯眯拉过了缪冬寄:“OK,先休战了。”笑着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走,去吃早饭。” 于是五个人暂时忘记了这件事情,一起出门吃早饭。 黄卯咬着豆浆吸管叹气:“做什么呢?” 缪冬寄emmmm:“看书?” 郑遂:“看剧看电影?” 江季恒:“要不学个什么爱好?”他说道,“后街学美术乐器唱歌都方便。” 黄卯托腮认真想了一想,但是他对这些东西几乎都一无所知,所以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都试试?” “没必要这么累吧。”郑遂有点不赞同,还有点委屈,“就休息几个月嘛,等《残霜天》拍完我们要一起去看海的。” “说是休息但是也不能太无聊啊。”缪冬寄对这点真的深有同感,他认真道,“听我的,都试试,我大一大二忙得跟狗一样。”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好久,最后也没能吵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暂且回到工作室干活。 黄卯拿了郑遂的手机坐在旁边看动漫,只是腰伤还没好一会儿就累了,便又躺到沙发上继续玩连连看。 看起来这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难打发的样子。 缪冬寄江季恒在工作室呆了整整一天,都半夜了才回家。 回家之后缪冬寄抱起妙可,坐在地毯上忽然对着江季恒说道:“之前想起来《时时刻刻》,就忽然想起来我以前想得太大了。” “《开岁》吗?”江季恒做到了他旁边,掏出猫猫的指甲剪来给妙可剪指甲,闻言头也不抬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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