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茶叶赚钱,城市里工作不好找,好些人返乡。”符确喝了两口水,他们来的路空荡荡没人经过,随口问道,“这村子外来人口多吗?” “不咋多。现在年轻人愿意回乡务农的少,找不到工作也想在城市里待着,适应了嘛。”老板也跟着往路口看,“从前出去打工的老人愿意回来。” “是吧,我家一个远方亲戚前阵子回霭里了,”符确摸出手机,“我们这回其实是来探望他的。” “我就说你们两个不像是收茶的人,衣服一看就贵,老板吧?哪犯得着亲自跑这乡下收茶。我看人很准的。”老板伸头看符确手机里的照片,“噢这个人!我记得!前两周刚搬来。” 符确和江在寒相视一眼。 “姓……姓什么来着,一下想不起来……别提醒我!我能想起来!”老板跟自己的记忆力较着劲,猛吸了口烟屁股,“郑!” “是,老板记性真好。”符确夸赞着,又递了根烟,“这人是住村里吧?我导航进来都不灵光了,老板能给我指指吗?” 超市老板假势推辞一下,欢欣鼓舞地接了烟,给符确讲郑道家的方位。 “我也就知道个大概,”老板说,“他搬来那天没让我们帮忙,在我这买了点泡面饮料,聊两句就走了。他好像不常在家,你们来之前跟他联系过吗?在家吗?” “前几天联系了,我们这就去看看。” 符确走前把剩下的那包烟抛给了老板,老板念着“哎呦这怎么好意思”,跑进超市,一会又跑出来,追到车边,非要把一堆小零食和矿泉水塞给符确。 * 郑道不在家。 或者在家不肯开门。 反正符确和江在寒找到他家,敲了一会没人应。 “那家人常常不在。”路过的女人抱着个婴儿,好心说,“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符确还没回答,那个女人忽然盯着江在寒睁大了眼:“你是……是赵家那个小孙子……是冬冬吗?!” “胡阿姨好,”江在寒原本站在符确身旁,向前走了一步,浅浅笑了一下,说,“是我,江在寒。” “我说瞧着眼熟!长大了啊,”胡阿姨把孙子放进婴儿车,上来拽着江在寒的胳膊,“真是长大了!以前还这么小,现在这么高了,一表人才的。” 胡阿姨碰到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慨了半天,难免说到江在寒的外婆:“赵姨走得早,要是见到你这副模样,不知道多高兴。听大信说你一直在国外,怎么突然回来了?” 符确看向江在寒。 江在寒脸上还是浅淡的笑,说:“回来看看。胡阿姨没怎么变,家里都好吗?” “小时候嘴可没这么甜,”胡阿姨笑得开心,“都好,这不帮女儿带孩子呢吗。你回来待多久啊?来我家坐坐吧?大信妈妈被接到深市之后,我都没人聊天了。你们那群小孩们都去了市里,大多把爸妈接走了,你回来能见到的熟人估计就我一个。来家里吃顿饭吧,给这小东西熏陶熏陶,让他好好学习跟你一样厉害!” 江在寒看看含着安抚奶嘴熟睡的婴儿,笑笑说:“不了,这次有点赶,谢谢胡阿姨。” 他觉得该给个红包。 可是身上别说红包,连现金都没有。 “阿姨好!老听在寒提起您,提起霭里,”符确上前,往婴儿车的夹层塞了一叠纸币,“我是在寒的好朋友,初次见面,这是我俩的心意。” 胡阿姨立即就要把钱拿出来还他,被符确挡住了:“给小朋友的红包,阿姨别客气。我们赶时间,先走了。有机会再回来去您家吃饭!” 说完拉着江在寒上了车。 “你是哆啦A梦吗?” 车子开出一段,江在寒问。 “身上带点现金是你教我的,忘了?”符确笑起来,“江老师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呢。” “我什么时候……” 江在寒想起来,在R大的时候,他跟符确说A市有些区不安全,身上备点现金,被打劫的时候交出去避免冲突,有时候能救命——毕竟那地方谁都可能有枪。 但他又不是说国内。 车子在村口停下。 “让你不要来,非要来。”符确熄了火,“白跑一趟,现在回去吗?” “不算白跑。”江在寒说,“知道他确实住在这里了。” 小超市的老板远远看见他们的车,跑过来:“找着人没?” 符确说没有,没在家。 老板说,要不等等,没准明天回来了。一般周末还是在家的。 符确转向江在寒:“想等吗?” “等一天吧。”江在寒说,“镇上住一晚?” “不用去镇上,”老板积极体现自己的价值,提供信息,“那边就是个农家乐,两步路,看见没,那个红顶的小房?” 江在寒往那个方向看,沉默了一会,点头说走吧。 * 农家乐住宿条件一般,还算干净。 符确澡洗到一半没热水了,冷水冲了一把,钻进被窝。 “冷冷冷,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翻出个毯子,躺到床上。江在寒掀起被角,把他罩进来。 “别啊,冰着你。”符确钻出来,“等我热了进去。” “不用,我喜欢凉的。”江在寒把他裹进来,脸颊贴着他手臂。 “怎么感觉你发烧了呢?”符确在他脸上摸了摸,“这么热。” “没有,因为你冰。”江在寒把他的手从脸颊拿开,放到自己后背,摆成抱着他的姿势。 符确把他上半身抱起来,让江在寒趴在自己胸膛上,搂得紧紧的。 “给我讲个故事吧。” 灯灭之后,江在寒的声音变得恹恹的。 符确说“好”。 江在寒在黑暗里才肯放下伪装。 符确怕他睡不好,揉着他的背,讲起了睡前故事。 * 符确把自己讲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江在寒不在房间,手机扔在床头柜。 打扫卫生的姑娘在隔壁收拾,符确过去问:“见到跟我一起来的另一个人了吗?” “那位客人早晨拿了张农家乐的项目图,”姑娘说,“说出去转转。” 符确也去一楼拿了一张。 清晨的薄雾弥漫在茶山间,散得很慢。空气凉飕飕的,符确拉高衣领,往远处看。 晨曦被层层云雾过滤得十分柔和,在山的东侧铺开一片浅金色的纱。近前几行错落的灌木,嫩绿的新叶在露水的映衬下愈发鲜亮。 真好看。 这里承载着江在寒的童年。 符确想象江在寒幼年的模样,冬冬是他的乳名,真可爱。 要是能早点遇见…… 符确常常冒出这样的想法。 得知江在寒在初阳过得不好,他就想,要是在初阳的时候就认识,该多好。 现在和江在寒一起来到霭里,听旁人叫他“冬冬”,符确又想,要是再早一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该多好。 “晨练呢帅哥?” 小超市的老板蹬着山地车从符确身旁经过,精神抖擞的。 “早。”符确说。 “那个冰系帅哥往那边去了。”老板指着岔道。 “谢啦。” 散步散这么远,符确心想。 他顺着岔道往山上走。这座山没种茶,都是些杂草和低矮的树木,山道看上去不常有人走。 符确走着走着,树木不那么密了。 再往前看,不远处那个背影不正是江在寒。 符确加快了脚步,想叫江在寒、问他站在这一动不动的干嘛,却猛然收了声—— 江在寒面对着的,是一片墓地。
第97章 江在寒睡得不踏实。 梦境很乱。 一会是和煦的秋日, 大信的嗓门从院外传来,叫他去角湖捉螃蟹; 一会是暴雨的闷夏,外婆站在河堤问他, 回来了怎么不来看她。 江在寒倏地惊醒。 之后没再睡着,江在寒平躺着听符确在身旁平缓的呼吸声, 梦醒的心悸渐渐平复。他身上发热, 觉得房间有点闷,天微微亮就轻手轻脚起身出去了。 外头空气是凉的, 让江在寒觉得舒服了些。 他漫无目的地走上了山,脑袋放空, 再反应过来, 已经站在墓地边缘。周边是成片的白色杜鹃花, 江在寒没往里走,就这么在晨风中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在寒垂下头, 下决心似的转过身体。 他打算回去,却看见了身后的符确。 “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在寒看着他。 “看了你好一会儿了。”符确向他走过去,双手贴他的脸颊, “冷不冷?” 江在寒摇头。 符确猜到里头有谁,问:“不进去吗?” 江在寒沉默一会,又摇头。 他还没有准备好。 符确没说什么, 把他揽进怀里, 手在江在寒后背上下摩挲, 让他暖和点。 两人往回走, 后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对不起打扰一下,”他们回头的时候听见那赶上来的人说,“你是, 是江在寒吧?” “郑警官。” 符确认得他。 郑道却直直看着江在寒。 他还不到四十,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老一点。大概因为背有些驼,习惯性低头让他看人的时候有些躲避。他刚才不知藏在哪,直到江在寒和符确转身下山才出来,一路追过来,喘着气,望着江在寒的眼神流露复杂的神色。 “是我。”江在寒朝他走了一步,礼貌地说,“我是江在寒。您是郑警官吗?” “别,别这么叫,”郑道半低着的头偏开一些,躲着江在寒的视线,含糊说,“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从前认识您的时候,您是警察,”江在寒没有显露出激动或迫切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像是跟久未见面的熟人聊天,“叫您郑警官也合适的。我当初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很抱歉。” 郑道闻言连忙说:“没有没有……” “郑警官是要下山吗?一起吧?” 江在寒没问他为什么大早晨在墓地,也没问他偷偷观察了他们多久。 “好。” 郑道应着。 说是一起,郑道一直走在靠后的位置。他总看江在寒,但每当江在寒回视,他就会偏开视线。 “郑警官转行了吗?”江在寒在石阶下到一半的时候随口问了句。 “嗯,转行了,”郑道含糊说,“身体不行。” “好可惜。”江在寒叹道,又对身旁的符确说,“郑警官是很好的警察,我小时候不懂事,去警局哭闹,郑警官会护着我、偷偷给我塞糖糕。” “是吗,”符确扭头,笑了笑,“这么好。” 郑道被细小的砂石滑了一下,险些摔坐在石阶上,符确拉了他一把,说:“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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