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奶奶不骗你。”周敏目光疼惜地看着他,看他在医院躺了25天躺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小脸,心中酸楚,“等你好些了奶奶带你去找哥哥。” 他还是愿意相信奶奶,因为周敏从来没骗过他,“好。” 他耐心地等了很多天,醒后病房里每天都有人来看望他,许太太和许先生是第一时间赶到,见他恢复意识哭得最凶的人也是许太太。 这25天里她大概终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布满红血丝,神色也是十分憔悴,以往在家不出门都要化淡妆的人现在连口红都没有心情抹了,每天去完他的病房又要去看许晟,为她的两个孩子忧心得坐立不安。 而除了许家的人,每天都会进入他病房的还有王晓良等人,孟月升知道他们打工不易,第一天就让他们不要破费,但今天说完明天又能看见他们提着袋子走进来,三个人轮流陪他说话解闷。 白天他的病房不缺人,到了晚上医院停止探视了就只有奶奶在他身边,病房陪护有张折叠的小床,晚上周敏就躺在小床上睡,等到早上许太太过来了她再回去买菜做饭。 和刚醒的时候相比孟月升现在状态已经好很多了,他能自己坐起来,也能自己拿勺子吃饭,虽然体力消耗得很快,但去看一看许晟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他现在是轮椅代步,所以他每天都会问一句。 “我可以去看我哥哥了吗?” 但不管是许太太还是周敏都没有马上答应他,只让他再等一等,因为医生说他现在最好保持平稳的心情,不能情绪起伏太过激烈。 孟月升理解她们在担心什么,听话地喝着周敏煮的营养汤,垂下眼说:“我可以保证我不哭。” 许太太用筷子轻轻分开汤里炖得软烂的鸡肉,夹起一小块放在他喝汤的勺子上,柔声说:“再等一等,哥哥不会跑的,等你再好一点,多吃一点肉,我们就带你去看哥哥,你能天天看到他。” 为了能早一点见到许晟,他只能每天多吃一点,周敏带来多少他吃多少,把苍白的面孔吃出血色,每天在病房和病房外的走廊坚持多走动,从一开始走不了几步就累得喘气到慢慢能来回走好几圈,他早就不需要再坐轮椅。 就这样十天过去了,周敏和许太太终于肯点头带他去看看许晟。 事故发生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月,当时两人都是重伤送医,根据事故调查孟月升本应当场死亡,他所在的副驾驶位承受了主要的冲击力,车子的损坏程度也是他那半边最为严重,但奇迹般他捡回了一条命,必死无疑的绝境被许晟打破,命悬一线的人也就变成了许晟。 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事故造成的伤害几乎都由许晟直接承受,肋骨骨折,肺脏受损,送医救治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松开他弟弟。 一切就和孟月升梦里看到的又和前世的最后一样,甚至更糟,许晟虚弱得离不开呼吸机,多种监护设备围绕在病床两侧。 孟月升就像他保证的那样没有哭,只是安静得有些过头地贴在玻璃上,专注地看里面奄奄一息的人。 这样的画面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比这更可怕百倍千倍的时刻他也经历过,以至于他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该难过还是该害怕。 有了第一次看望,之后每天他都会去看许晟,就站在窗玻璃外,看得久了周敏和许太太就会要他回病房,他也听话,走了明天再来,继续隔着玻璃不舍得眨眼。 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许晟用了两个月,孟月升也终于不用再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他,能坐在病床边离得近一点地看。 曾经他也有很多次像这样注视昏迷不醒的许晟,不过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样的命能用手触碰到,只是无人知晓地待在病房里,谁也不知道他也在。 前世的植物状态跟着要夺走他性命的事故又一次落在许晟身上,仿佛命定的劫难只允许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逃过一劫,不是他死就是许晟亡。 如今活下来的人变成他,那今生死的人就要变成许晟了吗? 当初那寺院的住持说过,只要有人能心甘情愿为他而死,那他躲过这一劫以后就不会有事,可以福寿绵长,无病无灾,这话在他从昏迷清醒后很快地康复痊愈得到验证,那算不算是他偷了原来许晟的命?毕竟应该死的人是他。 如果那天许晟不在车上,他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这就是许晟重活一次所期望的吗? 结果到头来还是许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死了许晟都能要他活过来再替他去死。 就是要他还不清,要他永远也还不清。 “你是想要我给你守活寡吗?” 安静的病房里突然没头没尾地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孟月升独自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许晟,经历这许多如今他已经镇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淡淡地说:“我不守,反正你也没求婚,我们也没结婚,谁都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我是清白的,等你死了我就去找别的男人。” 病床上的人无声无息,植物状态已经让许晟对外界没有任何认知。 “我说真的,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知道我应该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你。” 不管床上的人能不能听见,孟月升发泄一般对着深度昏迷的许晟说一些不像样的话,越说越生气,“你要是断气了我马上就去找,我找十个八个,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你没孩子了!你不养我我就是别人的了!” 这些话但凡有一句是在许晟清醒时候说的,他大概率是不能再上学了。 然而植物状态的许晟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孟月升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压抑至今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他就想对着许晟发泄。 “我是不会像你一样跟骨灰一起生活!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把你忘了,我不会记住你!”孟月升语气恶狠狠地当起了无情无义的人,说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紫色数字代表无创血压,绿色的数字是心率,从某一刻开始,原本平稳的血压和心率开始一点点往上升。 孟月升没有发觉,他尽情发泄了一通后又忽然冷静下来,像累了一般坐着不动不说话。 原则上当患者被诊断为植物状态,是不会听到外界的声音,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反应,但事无绝对,在许晟身上他唯独对孟月升的声音有反应。 深度昏迷的意识感应到最牵挂的人,深入灵魂的不安就会开始作祟,怕失去,更怕被夺走。 构建于混沌的美梦如此脆弱不堪,只消一念之差就会转为噩梦,最听话的孟月升也会变成最不听话的孟月升。 “凭什么只有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可以啊。” 许晟有些焦躁不安地紧锁眉宇,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总被你管着,我已经受够了,从很久以前我就受够你了。”孟月升冰冷的面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你只是在我身上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除了我没人能受得了你,但是现在我也受不了了。” 真实的孟月升当然不会说这种话,但隐藏在许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会,他越害怕什么,眼前的孟月升就越要说什么。 “我不想要你这种哥哥,我也不爱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都没有遇见你。” 大概人在极致的恐惧下到头了反而会变得冷静,许晟注视着眼前的人,一个让他感到万分陌生又那么真实的孟月升,突然怒极反笑。 “你哪也不能去了。”
第71章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孟月升每天都在长大,迟早有一天会成长得脱离他的控制,不再爱哥哥,不再心软,然后意识到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哥哥。 如果周敏不是在许家工作多年,如果孟月升七岁那年不是成为了他的弟弟,而是能遇见一个更好的哥哥,一个不会限制他约束他,最重要的是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的哥哥,他的人生也许会比现在更幸福。 但那又怎么样? 孟月升七岁那年踏进的是他的家,多年知疼着热,无微不至才换来孟月升成年那天一句我爱你,这可不是他白捡来的。 纵然他前世有错,孟月升也没得选。 “你想不想要我都是你哥哥,你不爱我那我们就重新培养感情。” 不听话也可以重新变得听话。 无论这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许晟都有用不尽的耐心可以达成所愿。 但他忘了他的一切手段都有两个必要的前提,即是孟月升是爱他的,是心软的。 当孟月升变得不再爱他,自然也就不会再心软。 “我根本不需要你给我剥石榴!” 碗底有卡通小狗的陶瓷碗被无情打翻,孟月升亲口说过挺想要的碗摔在地上碎成两半,鲜红如宝石的石榴籽滚落一地。 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以前一定能把孟月升哄好的手段突然间全部失效。 他剥好的石榴籽孟月升不吃,他做的饭孟月升也不吃,整日不吃不喝,更不许他碰。 明明两人就在一个屋檐下距离如此之近,他却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离孟月升最遥远的人。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孟月升眉眼冷漠,不爱就不心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孩子,我有爸爸妈妈,就算他们去世了我也有奶奶,她才是我真正的家人,不是你,你凭什么把我从她身边抢走?” 许晟强自镇定地应对他的质问,“我是你哥哥,不是我从她身边抢走你,是你一直是我的,永远都是。” “你已经不要了!” 任何辩驳在现实面前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他无法解释错误,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是我不对,我会把你找回来。” “你找不回来,我已经不爱你。” 一直冰冷极具攻击性的孟月升说到这脸上终于浮现笑容,是他最熟悉的样子,既清丽又明艳,干净温软的声音根本藏不住内心的喜悦,“我奶奶要带我走,她疼我,要给我找一个更好的哥哥。” 许晟的面孔陡然变得苍白,怔怔望着为新哥哥感到高兴的孟月升,无法说出一个字。 “以后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新哥哥会帮我剥石榴,他不会像你一样骂我,丢下我不管,他会一直对我很好。”孟月升希冀着尽快离去,离他越远越好,神情单纯天真地说尽残忍,“我要当他的孩子。” 许晟像被活掏了心,面无血色地无力摇头,“不行。” 话音轻得刚说出来就散了。 孟月升好像没有听见,或者嫌他还不够痛苦,竟走得更近了些,微微仰起脸几乎快碰到他鼻尖地说:“不许你说不行,我想爱谁就爱谁,想听谁的话就听谁的话,想当谁的孩子就当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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