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顾大吼发泄的宁珏产生了短暂的耳鸣,伴随生病后的头晕,一度站不住,是宋烁背着他来医院挂水。 宋烁一定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内容,但具体听到了多少,宁珏不得而知。但大概率已经得知了父母离婚的事宜。 宋烁按下他的手指,语气不善:“不然?” 宁珏轻声:“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李青序给我发微信,说你发烧了,让我来接你。”宋烁看向他怀中的纸袋。本来他可以再早到一点,但是他买了份酥香阁,排队耽误了时间。 涂完药膏后,宋烁擦净手指,抬眼看向宁珏,语气平静:“你现在发烧,嗓子哑,我不跟你计较之前隐瞒的事情,你只回答一个问题。” 他放轻了声音:“跟不跟我回家过年?” 宁珏犹豫了下,小声问:“不是弟弟也可以吗?” 宋烁安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点头:“不是弟弟也有压岁钱。” “再说,我好歹比你大一岁,你不是弟弟是什么,还想压我一头?”说罢,宋烁揉揉宁珏的头发,“好了,别想东想西的,老老实实养病吧。” 无家可归的宁珏,终于也有了定点可以降落。 过了会儿,旁边空出位置,宁珏靠着宋烁的肩膀睡觉。待吊完水,又回学校收拾行李。已经放假了,宿舍大爷通情达理,放了外人进去。鉴于宁珏还在生病,不便劳累,于是享受坐在桌边,指挥宋烁收拾行李的特权。 “晾衣绳左边是我的衣服。” “衣柜里,那条毛绒睡裤要带着。” “桌子,咳咳、上的电脑。” “行了,别说话了祖宗,”宋烁将衣物叠好放进箱子里,“我知道什么该拿。”他的目光扫到桌下的纸箱:“垃圾桶这么大?” “不是。”宁珏又开始咳嗽,只摆摆手,表示这个不用带。 这段时间来,因为情绪不佳而复辟的囤积欲,在宋烁出现时有所消退,所以暂且不必带纸箱回家。 到达公寓时,天还没有全黑。 为了照顾病人,宋烁跟着教程煮了锅白粥。第一回生了,又多熬了回才正正好。宁珏已经退烧,但味蕾尚未恢复,更加尝不出味道,且一边吃,一边眼睛瞄着酥香阁的袋子。 “想都别想,”宋烁无情开口,“等你好了再说。” 宁珏瓮声瓮气:“那你吃了吧,不然浪费了。” 宋烁对甜品并不热衷,但宁珏巴巴望着自己,只好勉为其难拆开,两口吞下,又去给宁珏冲药了。 晚上,宁珏本想睡到自己房间。但宋烁以“你万一半夜起烧了,我发现不了”的理由驳回了。 “但我会不会传染你?” “不用操心,我比你强壮,”宋烁拿着宁珏的手,放到自己的肱二头肌处,很刻意绷起。但又顿住,不甚自然地松开了宁珏,语气欲盖弥彰,“好了,去拿枕头。” 宁珏只能从命。与宋烁同床共枕不算陌生,他照旧躺在里侧。关灯后,可能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宁珏暂时没有困意,在无法视物的黑色环境里,宁珏小心摸索,然后抱住了宋烁,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吐息温热,像小动物。宋烁稍显僵硬:“……干什么?” “我十岁的时候,过年姑姑、姑父领着我们三个孩子去景区玩,“宁珏没来由讲起,“当时他们吵架了,姑姑领着若若,姑父领着安安,谁都不理谁。” 宋烁沉默了会儿:“然后呢?” “然后我跑去找姑姑,姑姑让我去姑父那儿。我去找姑父,姑父又把我推开,说别烦他,”宁珏说,“我好像一个皮球。” 宋烁两只手合着他的耳朵:“嗯,是挺圆的。” 空气中细微的哭声,宁珏又往他的怀里挤,宋烁放任了,听见他抽噎着睡了。 吊了两天水,在过年前,总归好得七七八八了。除夕前两天,宁珏在喝寡淡无味的白粥时,听见宋烁的手机响了,无端心里有所预感,想,可能是宋雅兰打来的。 过了十来分钟,接完电话的宋烁回到餐厅,果然说:“我妈来的电话。” 宁珏搅着粥,斟酌着问:“你们聊了什么?” “她让我除夕回家过年,”宋烁说,“我打算回去。” 宁珏点头表示赞同:“是该回去看看妈妈,她也很想你——” 宋烁:“你和我一起回。” “……我算了吧,”虽说出轨并非宁珏的错,但宁珏也是间接受益者,是他的儿子,脱不开干系,大过年的,宁珏最好还是安分呆着,不去碍眼了,“我自己在家煮饺子。” “如果你不想,可以自己待在锦逸苑,那边我还交着房租。”宋烁说:“不然怎么一起过年?” 在寒冷的冬日,宁珏无法拒绝一起过年的诱惑,也很怕孤独,所以次日选择同宋烁一起坐飞机回了昭宁市。 锦逸苑仍是那副老旧模样,楼道处的顶灯还坏了,不停闪烁,害得宁珏上楼梯时磕碰了下,所幸有穿秋裤的好习惯,拍拍灰即可。 家里已经提前找家政打扫过,干净明洁。速冻水饺也已经买好,不至于饿着宁珏了,厨房里,宁珏拉住他的袖子,苦口婆心说:“你和妈妈一定好好沟通,不要吵架,知道了吗?她其实很想你。” 宋烁:“你觉得我专门回来吵架的?” 宁珏咕哝:“我只是担心……” 宋烁弹了他一脑瓜崩。下午七八点钟准备走时,宋烁忽然叫他过来,摊开手指,给宁珏看掌心的物件:“还记得这个吗?” 一条银白折亮的机械手表。宁珏十八岁时的生日礼物,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争吵后,其中的装置难以拆除,又买了副其他款式,这条手表也再没见天日了。 “和你保证不会吵架,你也不会信,倒不如自己听听,”宋烁将手表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声音很轻,“小宁先生,欢迎您实时监工,放心了吗?” 宁珏轻摸了下表盘,点点头。 软件也是宋烁帮忙下载的。但如今是否点开的决定权交由宁珏,产生奇异的倒置反应。宋烁走后,估计着快到了,宁珏打开手机听了会儿。 比较嘈杂,听不太清内容。不过可以听到宋雅兰以及徐阿姨的声音,还有电视机中春晚的音乐声。 宁珏没有听到有效内容,于是发送消息:“我在监工了,你说句话。” 勃勃布丁茂将 软件页面中声波起伏,宋烁说:“摩西摩西。” 宁珏心满意足,虽说独自一人,但好歹是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出租屋,且有人一直在发送信号,即便窗外烟花劈啪,衬托得宁珏也不那么孤单了。 宋雅兰:“什么西?” “我说,春晚不如《西游记》,太无聊了,”宋烁语气如常,“等会儿我得走了,宁珏一个人在家的。” 虽说没有吵架,但乍听到自己的名字,宁珏十分惊慌,潜意识里害怕听到宋雅兰对自己的评价,心有不安,因此又很快关上了,但也确定两人没有争吵。 大约十点半,宁珏趴着窗边,看到宋烁下了出租车。又跑到门外,打算热情迎接,结果楼道灯彻底失修,光线灰暗,原本夜盲的宁珏完全无法视物,下楼时结结实实绊倒自己,撞到了宋烁的鼻子,嘴唇擦过什么。 宁珏,后退两步,又险些跌下楼梯,如果不是宋烁及时拉住,宁珏又该为新年期间的医院急诊贡献KPI了。 “太黑了……” 宋烁语气生硬:“过来点。” “哦……”宁珏攥住了他的两根手指,跟着上楼,“妈妈都和你说了吗?” “说了。”宋烁问:“吃饭了吗?” “吃了速冻水饺。但好像现包饺子会比较有年味,速冻的不好吃,”宁珏听见卫生间里叮叮当当,走近时看见宋烁提着工具箱朝外走,“你干什么?” “换个灯泡,太暗了。”家中正好有备用的灯泡,型号也合适,可以一用。 毕竟他们还得再在昭宁市待几天,灯总这样暗,宁珏难免摔倒,又要麻烦宋烁送医院。他搬了椅子,踩着拧下灯泡,一旁宁珏看得魂飞魄散:“你徒手换?” “不然?”宋烁指挥,“你举着手电筒,给我照着点。” 宁珏打开手电筒,高高举着,心惊胆战地看着宋烁的动作。拆开底座后,两根不同颜色的电线裸露出来,宋烁微微皱眉,很认真用钳子夹着电线。宁珏不敢大声说话:“……你慢点,小心一点,不要碰到。” 其实是想说,你不要被电死了。但大过年的也太不吉利,只能憋在心里。 “没事,”宋烁说,“电不着。” 但那一刻,宁珏的脑中已经闪现无数社会新闻,不停想着,如果不小心触电,自己该如何救宋烁——玄关处有根拖把,可以先行拨开。 但拖把管子好像是钢的,也会导电。 那该怎么办?宁珏心不在焉思索来去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这么害怕宋烁的死亡,甚至有一瞬间,他都在想,如果宋烁出现意外,自己好像也活不下去了。 一月份,在母亲的墓前,给宋雅兰拨打的电话,如同一把尖刀,斩断了宁珏所有的退路。是的,宁齐是不合格的父亲,但也是父亲,是世上最重要的两段关系之一。宁珏生来只有半段篱笆,如今又自己扯开了另外半边,彻底失去遮风避雨的可能性。 宁珏没有准备好,所以才会纠结过年的去处,才会煎熬。 但宋烁出现了,在这段兄弟关系不再具有合法性时,仍然领着宁珏回家了,在合法性之外,依然为宁珏划定唯一的、既定的、不会变更的亲密。 所幸,在拆换灯泡的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宋烁安安全全,楼道也重新变得明亮。 宋烁跳下椅子,准备拿出怀里准备的红包时,忽然被抱住了,宁珏埋在他的怀里,抬头时眼睛有点红:“哥,以后可以不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吗?” 又语气郑重地说:“因为你是我在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了。”
第50章 小区太旧了,即便是新换了灯泡,灰色的水泥台阶、褪了红色的扶手、泄风的窗框,仍不大起眼,只有站在面前的宁珏,一双眼睛映得亮莹,这么坦白又直率地示爱。 按理来说,宋烁最好不回应,但宁珏毕竟才遭逢变故,即便自己很有边界,也不好拒绝宁珏的依赖。只是这段时间——宋烁为自己划定期限,等宁珏走出阴影,宋烁再教导他正确的交流方式。 所以他也抱住了宁珏,轻轻揉了下后脑勺:“知道了。” 给了压岁钱,晚上他们也不守岁,可以早早睡觉。睡前,宋烁告诉他:“明天我们吃饺子。”并强调,“我来包。” 宁珏呆滞片刻:“……你?” 单一音节,往上翘,表示困惑。宋烁冷冷瞥了他一眼。宁珏吞下后续话语:“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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