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吗?”梁硕轻声问,手掌下意识地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楚熠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太累了,累得连推开这个怀抱的力气都没有。 * 回家路上,梁硕开的速度不算快。 楚熠坐在副驾,落下窗来,趴在上面吹风。夏末秋初的晚风有些凉意,把他额前的碎发吹的有些乱,街道上光怪陆离的霓虹落在他脸上,像是一场慢放的公路电影——车窗像电影的荧幕,而他是故事里的主角。 梁硕看着他的侧脸,好像一下回到了七年前。拥挤的酒吧里,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明明是个嚣张野性的少年,却有种挥之不去的破碎感,像个黑洞一样把人吸进去,忍不住想去探究更多。 多年后的梁硕再想起那一幕,只觉得有些人生来就属于舞台,天生就该是巨星。 他一手创办陨石,每一支乐队都是他精心挑选,每一张专辑都由他亲手打磨,当然再最清楚不过——对于一个乐队主唱来说,在嗓音条件、音乐素养、演奏水平之外,最可遇不可求的,就是辨识度极高的个人风格。 多少公司削尖了脑袋,想把手底下的苗子往这个方向培养,最后都无功而返。 但楚熠却似乎浑然天成,自带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更别提那把老天赏饭吃的嗓子,和一张让粉圈集体疯魔的脸。 总之到了今天,别管讨厌他的还是喜欢他的,只要和楚熠有关,似乎谁都想上来评判两句,堪称天生顶流圣体,也难怪出道至今一直卷在舆论漩涡里…… 保持敏感是一个创作者的宿命,但是长久在这种高压舆论环境下,只有学会麻木和屏蔽舆论才能不被伤害…… 这就是你这么久不发专辑的原因吗? 是压力有多大,才会过呼吸? 车这时开到一处居民区的十字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下,梁硕忍不住又去看楚熠。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有些犯困,眼神直直地看着窗外。梁硕顺着方向望过去,副驾窗外有人在遛狗,是只挺苗条的边牧,黑白相间的毛发,机警的眼神,和微微歪着的脑袋。 连他都一瞬间有些恍惚……下意识瞥向后腿。 不是跛的。 骨骼完整,毛发整齐。 落在后面的主人这时在远处把小狗叫走,等到人走近,好奇地看过来时,车窗已经升起,转瞬间呼啸而去。 开出去两条街区,楚熠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你的微信头像,是螺蛳粉吗?” “嗯。” “你在养它吗?” “它已经去世了,就葬在小汤山那边的墓园,”梁硕道,“明天是它的祭日,你想看看它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楚熠闭上眼睛,道:“再说吧。” 他被灌了不少酒,是真的有些困了,靠着车窗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回到了绯云巷。 Oasis狭窄的门廊里,水泥地面有些凹凸不平,两侧墙壁贴满了演出海报和涂鸦,旧的上面又叠上新的。窄道尽头是闪烁的霓虹和若隐若现的音乐声,远远地漏过来几道光。 高挑的少年身量挺拔,几乎要够到横梁,双手捧着一个很大的纸箱,有些神秘兮兮地说:“我有礼物送你,你闭上眼睛。” “礼物?什么东西这么大?” 少年几乎有些嘚瑟:“你肯定想不到。” 楚熠的确没想到,那是一只被他抛弃的小狗,曾被他扔到发臭的垃圾桶里,暴露着狰狞的伤疤,绝望地呻吟着。 “你故意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对它做过什么?” 少年的眼神干净地像一汪清水:“我只知道你救过它。” 在梦里,这个场景咔嚓断在这,眼前的人一瞬间消失成泡影。 他着急地走出门廊去追,却从那扇门直接进到了北京的一处胡同里。夜幕中,梁硕就靠在灰墙边,窄巷里闪着霓虹灯,给他干净阳光的气质混了些风尘气。 有人上来搭讪,楚熠不动声色地把人赶走,站在旁边,像个煞神。 梁硕轻笑一声,刻意纵容,不去点破:“怎么办?我没带火儿。” 风有点大,楚熠凑过来圈起手,微微仰头,用Dupont给他点燃一支煊赫门,烟尾微弱的火星明灭跳跃。两个人的眼睛离得很近,然后他偏过头,就那样吻下来。 在梦里,火星肆意蔓延,熊熊烈火把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呼吸交织,唇舌缠绕,像在世界末日一样忘情地接吻。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建筑都消失了,天高地远,大雁划过,世界只有他与他,和愈燃愈烈的野火——那是他荒唐的爱,不知所起,无从躲避,最终烧成了一片赤色荒原,连带他们也一起吞没。 吻绵长而疯狂,楚熠贪婪地探索着,额头抵额头,任鼻息纠缠,想要说“我爱你”时,怀里的温度却再次像泡影般消失了。他扑了个空,慌乱地找,却四处寻不到,就这样任四周的灼热包抄过来,将他彻底燃尽。 楚熠在那一刻梦醒,周围是黑的,身上盖着梁硕的风衣外套,车似乎已经熄了很久。 他发了很久的愣,有些绝望地想着……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收场,回到最初,或许就不该认识吧。 第12章 风林的夏天总是热得恼人。 梁硕出神地盯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时隔四年,这个小城市看起来有些陌生,但也有些东西没变——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破。 T恤几乎湿透,他抬手看了眼表,下午6:17。 真够不可思议的……落地时间是3:00,这么屁大点儿地方,竟然开了快三个小时还没到。 三个小时,已经够他游完一次主体六千米的大训,或是从卧推到负重引体向上的整套陆训。要是再多堵一会儿,甚至够他从夏威夷的基地飞回LA的家…… “滴——” 外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猛地把梁硕拉回现实,思绪戛然而止。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啧,现在还想这些干嘛? 反正和他也没关系了。 晚高峰时段,出租车堵死在路中间。 空调半路罢工,四扇车窗大开。一辆大货车缓缓在旁边停住,热风扑面而来,烫得人脸疼。 梁硕升起车窗来,又觉得闷,提起衣领抖了抖,作用聊胜于无。 司机也热得满头大汗,从后视镜看他,边比划边问:“哈喽?油,油……热吗?” “……”梁硕无语地没说话。 司机纳闷,小声嘀咕:“这小老外,怎么还是个哑巴。” 梁硕一个眼神瞥过去,幽幽道:“没哑,但差点就聋了。” 司机顿时一愣:“哎呦,中国人啊?那你咋不吭声啊?”说着讪笑两声,“这事儿闹的,你这长得跟男模似的,我还以为你是老外呢哈哈。” 梁硕表情阴沉,司机见他不搭腔,恐怕再投诉自己,找补道:“不好意思啊小帅哥,这会儿是市里最堵的时候,过了这截马上就到了。” “好。”梁硕不冷不热地应。 司机尴尬地开了收音机,是本地台的体育之声。 电波中传来新闻播报:“美国奥运选拔赛中爆出丑闻。男子200米混合泳、男子400米混合泳和男子100米自由泳冠军梁硕在赛后常规检查中被检出违禁药物,美国游泳协会已发布临时禁赛处理决定。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奥运夺金热门选手……” 听到这,司机愤愤不平地说:“嘿,都说美国佬最会搞那些兴奋剂,我就说嘛,那冠军哪有那么好得啊,还一下来仨!”他兀自义愤填膺,却没注意到,后视镜里那张年轻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嘿,这辈子算是臭了,这种人啊就是活该!你说是吧,小伙子?” 梁硕:“……” 见他还是不言不语的,司机喵一眼后视镜,这才看出他脸色不好,眼神阴郁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堵在前面的大巴终于挪动了位置,梁硕往窗外这大型停车场看了眼,说:“在前面路口停吧。” 司机连声应了,等人下车之后,舒出一口气。 这小老外相貌不凡,看着就是大城市来的金贵人儿,搭话也不理,整的人还怪紧张。蓦地,方向盘一敲,想起好像在电视里见过这张脸,又一时间对不上是哪号人物。 难道是明星? 但转念一想,能上电视的人,怎么会来他们这。 虽说占着个省会城市的名头,但风林常年在全国GDP排名里垫底,无特色无美食无旅游景点,俗称三无城市,可谓无聊透顶,游荡着大量无处安放的失落灵魂,也就几个乐队能给人留下些印象,却更显得这地方有种上不了台面的破。 * 梁硕拉着行李箱,沿林荫道拐进绯云巷,远远看到巷尾黑白相间的Oasis招牌。 ——绯云巷今非昔比,已经是风林当地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了。 在电话里听到裴勇这么说时,梁硕还以为是低配版的后海。到了才发现,巷里的胡同纵横交错,青石板路面,灰色影壁墙,屋檐下挂着各色灯笼和装饰,那股子文艺感还真是有点像,只可惜边上少了什刹海,没有粼粼湖光映出来的万家灯火,还是差了点那么点意思。 来绯云巷的多是年轻人,白天人烟稀少,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这会儿远处烈阳渐渐低垂,白天的暑气逐渐褪去,巷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远处天空粉蓝相接,零星几片云悠闲飘荡,梁硕远远望过去,一身的不爽总算被捋顺了些。 临街这时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几声肆无忌惮的大笑,刺耳的声音像把钝刀,来回拉扯着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 梁硕眉头一皱,攥紧行李箱,大步往前走了十几米。 没过一会,那边大概是一口气整了个大的,闹出不小的动静。这回听清了,是狗。狗叫得越惨,人就笑得越猖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中了彩票。 金属行李杆被攥得太紧,呲出了很难听的动静。 几秒时间,那只手又把头发扒拉得乱糟糟。 “啧”了一声,他掉头走回上个路口。 循着声音找过去,哀嚎越来越响。拐过两条街,他看见了那只小狗,像边牧又不像——不太规则的黑白花毛色,瘦得皮包骨头,蜷缩在地上簌簌发抖。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条后腿的血肉模糊处,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小狗周围蹲着几个穿中学校服的混混,一个寸头瘦高个儿拿打火机,另一个脸上有道疤,举着半截啤酒瓶,还有个满脸雀斑痘印的,拿杯大茶缸。从热气推断,是杯滚烫的茶水。 梁硕脖子微歪一下,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撞到他枪口上,不动手都对不起自己。 他个子高,右肩一沉,背包顺势滑下,落地时发出很闷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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