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硕把烟捻灭了:“哦,那一起吃个饭?” 楚熠这回答应:“好。” “就去你说那个宵港?” “行。” 梁硕低头笑出声,楚熠问:“你笑什么?” “没,”梁硕道,“没想到炮仗会这么好说话。” 楚熠:“……” 小区离绯云巷不远,俩人一路溜达着到了地方。 宵港是绯云巷的一家深夜食堂,24小时营业,各种夜宵一应俱全,每到晚上就人满为患。 掀帘子进去,店里烟火气十足,坐得满满当当。塑料桌椅随意摆放。头顶的白炽灯管亮得刺眼,墙上贴着手写的特价菜品。油烟味、麻辣香、和啤酒味混在一起,厨房里传来“滋滋”的炒菜声。不少啤酒肚大叔光着膀子,指点江山。 他们坐在把角靠窗的地方,算是店里相对干净、安静的一块地方。 桌上有些油渍,他瞅出对面那位嫌膈应,哪都不乐意碰,抽了满手纸巾,蘸上水,细致地把桌子整个擦了一遍,又把餐具烫好。 梁硕这才愿意屈尊喝口水,显然是让人伺候惯了。 毛病…… 楚熠怪无语的,拿过擦好的塑封菜单,推给梁硕:“看看吃什么。” “就你说的那个吧。” 楚熠本是想诓人,自然不会当面作案:“还是吃常德米粉吧,晚上估计没有螺蛳粉了。” 梁硕心不在焉,随口应道:“都行。” 等餐的功夫,隔壁桌的螺蛳粉上来了,梁硕从那碗粉儿上来就鼻子一抽一抽的,跟狗似的。楚熠预感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拦时已经晚了,只听这人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有屎味儿?” 楚熠心如死灰,捂了下额头。 旁边桌的女孩一个眼刀飞过来,恨不得把他瞪死,楚熠不好意思地冲人点头致歉,食指在太阳穴边上转了转,大概意思是,这人脑子有毛病,您别计较。 女孩投来怀疑的目光,一细看,发现是帅哥,三观跟着五官跑,打开手机刷微博,安心吃自己的粉儿去了。 梁硕目睹一切,狐疑道:“你干嘛呢?” 楚熠瞪他一眼:“救你的命。” 服务员这时端着托盘过来,是他们的两碗米粉。梁硕庆幸自己的没有屎味儿,而且也是真的饿了,吃得挺开心,还要了两瓶米酒。楚熠不喝酒,回过神时,两瓶酒已经被这人一并干光。 酒足饭饱,梁硕微微上脸,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睛很亮,看着对面那身校服,心下一动,托着脸问:“你还在上高中?” 楚熠没什么食欲,很早撂了筷子,说:“嗯。” “高二,还是高三?” 楚熠惜字如金:“二。” 梁硕掐指一算:“那我比你大两岁,叫哥。” “滚,”楚熠怒道,“叫你爹行不行?” 梁硕道:“行啊,你不介意就行。” “我不介意你叫我爹,”楚熠说,“再说……也大不到两岁。” 梁硕这一天都有点耳背,没听清,追问:“什么?” 楚熠拿起水来喝,道:“没事。” 宵港旁边几步路就是Oasis,楚熠感觉这人有点醉了,准备把他送进去再走,梁硕却突然问楚熠:“这附近有没有ATM机?” “隔壁巷子有中行的。” “那你等我会儿,我要去取钱。”梁硕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在楚熠周围虚空画了个圈,说:“你就在这等我,不要动。” 这话就像在拿他当小孩哄,楚熠一愣,低声应一句“好”。 过了十多分钟人还没回来,楚熠不放心,到临巷找人。路过一个黑色大垃圾桶时,闻到一股腐臭。他脚步放缓,越过又翻回去,掀开桶盖,探头往里看。 里面空空如也,像是刚被清理过。 他一愣,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 突然,手背被轻拍一下,桶盖从手里滑出,楚熠转过头,梁硕正不满地看他。 “你怎么不听话。”梁硕拽开他,和在宵港闻到螺蛳粉的味道时一样嫌弃,“好臭,这个很脏,不要碰。” 楚熠抽出自己的手,挪开一步,用宵港给的湿纸巾反复擦干净,扔掉后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问:“取完钱了?” 梁硕皱起眉来,没搭茬,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听话?” 他黑着脸,像是真生气了。 楚熠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醉了? 还是没有? 说是醉了,没吐一地,没发酒疯,还逻辑清晰,记得要来诘问他。说是没醉,又感觉哪里不对,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见了,执着得有点反常。 楚熠烟酒都不沾,有点不确定,两瓶米酒…… 是多还是少? 听起来好像还好。 他不多纠结,直接问当事人:“醉了吗?” “我?”梁硕乐了,“怎么可能?这才多少酒,我千杯不醉。” 醉鬼都爱吹牛逼,听着更可疑了。 楚熠站到他面前,继续审问:“我是谁?” 酒精作用下,梁硕的眼角飞一抹红,眼睛像夜空一样星波流转,努力盯住眼前的人,辨认了一会儿,确信道:“楚熠。” 他说得很轻,于是显得珍重:“楚楚动人的楚,熠熠生辉的熠。” 审人的反成了先懵的那个,楚熠一瞬间有点眩晕,问:“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幼稚……”楚熠骂他,“爱说不说。” 青少年都叛逆,梁硕不打自招:“我那天在演出名单上看到的,我当时想……” 他浅笑着,好像陷入回忆:“名字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他身上有米酒中桂花的清香,楚熠在那一刻有些怀疑,书里说的气味也能醉人,可能是真的。 一起走回Oasis,楚熠准备走人,梁硕突然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你能不能陪我上去?” 楚熠服了这个二皮脸:“不是千杯不醉吗?” 梁硕恍若未闻:“我说过吗?” 楚熠:“…………” 见他沉默,梁硕以为是心软,又问:“行吗?我怕我从楼梯上滚下来?” “没事,那楼梯摔不死你。” “摔不死,但会疼。” 楚熠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那大高个儿一摔,楼梯得塌,于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楼。站在门口时,想到某人给他下过禁令,停在门槛前:“就到这吧,我走了。” “进来吧,我有东西给你。”梁硕道,“上次是逗你的。” 说着走到窗边,白色窗帘吹起,外面的霓虹与月光照亮他的侧脸,勾勒出少年精致的轮廓。 几天前的话还记得,刚才说过的却忘了。 所以是没醉装醉? 还是醉了装没醉? 楚熠搞不清楚这人嘴里到底哪句是真话,听他这么说,便暂且不多想。 关上门,他抬手摸索灯的开关,梁硕背靠着窗沿,道:“别开,就这么黑着吧。” 大概是黑夜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楚熠感觉那声音有点沙哑,藏着刻意压抑的难过。 “你过来。” 鬼使神差地,楚熠依言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闻到那阵桂花酒香,晚风吹来,有些醉人。 梁硕正脸在背光的暗处,问他:“你今天……” 楚熠喉头一紧,似乎感觉到对方要问他什么。 “算了,”梁硕道,“你的肩膀,疼吗?” 楚熠松一口气:“不疼。” “那就好,好好上药,保护好它。” “嗯。”楚熠被安慰,嘱咐,却不好受,用同一句话问回去,“那你呢?疼吗?” 梁硕笑了,发出很低的气声:“我也不疼。” 楚熠没有说“那就好”,虽然他看不懂梁硕,但他知道这句话是假的。他们伤在同一个位置,或许不只是凑巧。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绕着敏感话题走,梁硕却装累了,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楚熠思考片刻,说:“你刚才说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梁硕怔忡,像在撒癔症。 他亲手递上刀子,想要的是手起刀落,彼此都痛快一场。那么多人唾弃他,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对方好奇,他便一一回答,到时知晓真相,不论鄙夷还是厌恶,不过是一拍两散,等他离开,就是互不相干,天各一方。 哪想到利刃入鞘,成了把无用的温柔刀。 失败者的自尊不值钱,假装不在乎,竟还有人看在眼里,多此一举呵护。 都说眼见为实,梁硕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记忆。那个残忍虐狗弃狗的人,和眼前这个少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绝不可能。 他从兜里掏出一摞沉甸甸的东西,塞给楚熠:“这些都给你,够给我唱首歌吗?” 就着室外微弱的光,楚熠发现手里是一沓子百元大钞,喉咙发紧:“想听什么?” “随你便吧。”梁硕说,“你唱的就好。” 楚熠开过很多live,站过很多舞台,但从未单独给一个人演唱过。 大概是黑暗不仅让人敏感,也让人大胆。屋里放着一把木吉他,楚熠落坐在床沿,吉他放在腿上,静静地弹唱,任月光在他和窗边的人身上流转。 这歌今天第一次听,楚熠凭记忆扒出一个简单的和弦,前面都是哼唱,直到副歌才有词。 他会是很无趣 在和你平行 遨游过的周期 都如数秒计 从决定那刻起 所有轨迹以你为轴心 无意肇了事不敢逃逸 夜色把一切情绪都放大,又温柔地包裹,隐藏。 弹唱的人按住最后一个和弦,余韵在空气中慢慢散开,抬起头时发现—— 月光笼进了两个人,影子也成双。 第19章 翌日清晨,楚熠眼还没睁开,脸先被攻击。 睁开眼,漆黑一片,他把脸上的东西提溜起来,是张发黄的裸/体男婴海报,敏感部位正对视线。 他吓得甩到一边,环视一圈,才想起这里是Oasis。再看地上,原来是Nirvana那张经典专辑封面。 晨光穿过白色窗帘,斜洒在对面的双人床上,床铺整洁平整,不像有人睡过。 昨夜种种一股脑涌上来,也不像真的。 他愣了几秒,起身下床,洗漱好,刚要开门,正迎上擦着头发进来的人。 两人都是一愣。 梁硕道:“起了?” “嗯。” 楚熠手里拿着那沓毛爷爷,本想让裴勇转交,现在赶上了,便直接爷归原主:“这钱就免了,你上次帮我,这回算你免费。” 说完才发觉不太对。 他拿钱砸人家,对方刚洗完澡,这场景怎么那么像…… 他抬眼看梁硕,毛巾盖在头上,垂着眼,发梢儿挂着水珠,深邃眉眼藏在碎发后,更显出混血的优越轮廓,端的一副矜贵少爷的派头,哪见一点儿风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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