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裴勇的确一路都没说话。 临下车,转过头来问他:“你到了怎么去酒店?学校有人接吗?” 楚熠拎包带的动作一滞,低头整理外套的帽子:“没有,大家都是自己去。” 裴勇松了很长一口气:“哦,那你注意安全,地铁人太多就打车啊。” “嗯。” 楚熠走出十几步,脚步顿在原地,回头,裴勇果然还在看他,笑得眼尾的皱纹都出来了,挥了挥手喊道:“快走吧,要迟了。” 楚熠大步走进检票厅,没敢再看。 他说谎了。 为了某个混蛋,他不仅说谎了,还吵了很多架。 这几个月,叶锦当真开始上班,照顾他。 但两人依旧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当话题提及梁硕。 叶锦是坚硬的一块石头,不可能被说服。她自有一套歪理,话术的开头往往是:“他好,他好跟你有个屁关系?你看人家回了北京还理你吗?照镜子看看什么样吧,是,你长相随我,是还不错……但我们什么条件,人家什么条件?都是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哎……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傻的,早知道当初就……” 不生你了。 不结这个破婚了。 不认识你那个死爹了。 …… 早听腻了,攻击力为零。 两个月后,叶锦得了喉炎,咳得说不出话。与此同时,此前的预测一语成谶,楚熠才后知后觉,攻击点根本不在这—— 风外的保送生资格考在11月底,楚熠擦线通过后,于12月底查询到了T大的初评结果,同时收到初试通知。 他第一个告诉了梁硕。 直接发的官网截图。 凌晨3点,手机充了一宿电,发热到烫手,被陆续排除掉信号不正常、SIM卡接触不良、没电了、占线等各种毛病后,安静如死机。 楚熠等到天亮后短暂浅眠,入睡前想,操你大爷梁硕再他妈理你我就是傻逼。 两天后,收到那条突兀的专业问询短信后。他改名傻逼,回复:西语。 一周后,傻逼到了北站。 深冬,出站口的穿堂风把所有人吹成鹌鹑,或是缩头乌龟。书包很沉,有他翻烂了的那本资料,被生生挤成压缩状。人潮比丧尸还僵硬厚重,一同向外涌动。 楚熠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走出大门,略显狼狈时,老远看到鸭舌帽下的一张帅脸。 不想承认,那一秒的心脏是麻的,顺着脊骨一路蔓延到全身,把他定在那,像是虚空的封印,连腿都动不了——看起来一定很傻。 有多久没见到了? 没数,但有一百多天吧。 ……操你大爷的。 他又开始生气了。 到底是谁他妈的说话跟放屁一样。 他把步子拖得很慢,努力营造出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内心os一步一个。 梁硕插兜——还插兜……真能装逼,显你腿长? 梁硕笑了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傻逼吗?那种被晾了三个月,一招手还是回来的完蛋玩意儿。 梁硕站在原地——不是,怎么……看着有点累呢?都有黑眼圈了,被谁虐待了?学习压力很大吗? 走到跟前。 梁硕问他:“想我没?” ——真他妈好意思问。 楚熠快被京城的西北风吹傻了,假装听不见。 那不要脸的还问:“想我没?” 没等他回,薄款羽绒服把他挤到怀里,确实不冷了,还有点暖和……所以他没推,只是字正腔圆地在这人耳边说了句“不想”。 报复一下。 梁硕发出很轻的气声,不信似的:“真的?” 楚熠自尊心受损,把人推开,下半张脸往自己的黑色围巾里缩了缩:“不然呢?那么多考试,谁有时间想你。” 梁硕勾了下嘴角,好像是真的有点累,问:“我能抽根烟吗?” “随便。” 风太大,无孔不入地四处窜行。几次都没打着火,梁硕转头问:“帮我挡下风行吗?” 楚熠迟疑两秒,走近了,单手办握,圈在火苗边。 还是没打着。 梁硕的眼神向下:“离近点,两只手。” “…………” 楚熠便再挪近一步,面对面,两只手圈起,视线跟着梁硕的目光向下瞟……然后就挪不开了。 白色漆面,抛光镀铂金,毕加索艺术图案,滑动式点火条,开盖时会有清脆的一声“叮”。 这是他送的,对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火打着了,楚熠如愿听到“叮”的一声,盖子合上,被贴身放进裤兜。 梁硕撮了口烟头,吐出时,凌乱的烟圈被风吹散,有一束扑在离得很近的楚熠的脸上。 他说:“抱歉。” 但没有抱歉或退后的意思。 又说:“谢谢。” 隐约间似乎有感谢的诚意。 他用带有淡淡烟草香的食指,擦过楚熠略微被冻红的脸,最后轻轻掐了一把,帮他整理好围巾,挡住风,说:“迟了一点,新年快乐。” 楚熠觉得自己是真的很没出息。 该算的帐都没算呢,想骂的都没来得及骂,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他,违背理智但遵照本性地说一句…… “新年快乐。” * 酒店是地铁站附近的如家,本是为坐地铁方便,但梁硕提前叫好网约车,直接把他送到了三教门口。 楚熠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窗外的首都街景。 考试前的紧张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他忍得有些辛苦。 但现在不行。 等考完。 就今晚。 考完了,他一定会问清楚。 就算打一架也要问清楚。 不联系、不回复,是什么意思?狗是你捡回来的,给个生活费就不管了?之前说什么联系这个那个的话都是给谁听的?你交女朋友了还是怎么了有那么忙吗?就算太忙了不能联系有什么原因为什么不说?狗日的你就非得耍我让我难受是吗? 三个月…… 他是真的…… 真的快忍到极限了。 三教门口暂时封了楼,不准在校生进入。周围不少家长望眼欲穿地等着。 梁硕止步在封控带外,问:“准考证、身份证、资格证明、推荐表、成绩单、文具盒……都拿好了吗?” “嗯。” “别光答应,看看。” 楚熠皱起眉,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查我也没用,该没拿我已经没拿了,你早干嘛去了?” 说这话时,他绷紧的那根弦儿暂时松了,等说完了,馅儿都露没了,才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逼plus…… 果然,梁硕一副谦卑的态度道歉:“是,都是我的错。” 那语气不像真觉得有错,反倒搞得像他在胡闹。 楚熠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往考场走,听到旁边的阿姨问儿子:“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妈带你吃。” 楼门口,楚熠把准考证递给监考老师,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到的喊声:“别紧张!想吃什么出来哥带你吃。” 楚熠&被抄袭的母子:“…………” 监考老师看完准考证看他,看完他看梁硕,最后又低头看准考证。 “?”楚熠问,“有什么问题吗老师?” 监考老师见他表情严肃,想着缓解下气氛,笑呵呵地问:“那是你哥吗?兄弟俩关系真好啊。”说着递出准考证,“别说,长得还有点像嘿。” 楚熠:“…………不是。” 背对着给梁硕竖了个中指,然后消失在拐角。 按照资料书的说明,初试包括阅读与表达(中英文)和数学与逻辑,共180分钟。 答题的过程算顺利,与资料书里的方向,以及这三个月反复练习的题型都相差不大。 结束铃声响起时,楚熠感受到一种解脱。 教学楼外是一片开阔的灰砖地,风一吹,地上的落叶被簌簌卷起,顺着长长的坐凳边滑过去。 对面是一长排黑色栏杆,木质长椅嵌在红砖里——梁硕就坐在那,不知坐了多久,帽檐压得低低的,鼻尖冻得发红,手指也裸露在外。 打火机扣在他掌心里,一开一合地翻动盖子,像是忘了要点火,也像只是拿着发呆。 楚熠于是决定短暂推迟一下摊牌的时间。 在散场考生的人群中,他走过去,站定在身前,挡下一片阴影和一面风,问:“吃饭去?” 梁硕仰起头看他,鼻尖的红更刺眼了,却给了他一个很暖的笑容:“考完了?” 他说着作势起身,忽然皱起眉头。 楚熠问:“怎么了?” “……腿麻了。” 楚熠搭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 梁硕转头:“你是不是笑来着?” “没有。” “我看见了。” “……就笑了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梁硕也笑了,“请你吃顿好的,够意思吧?” 两人一起往外走,楚熠敏感地注意到,周围时不时就有投向他们……准确来说是梁硕的目光,大概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要戴帽子。 “不用了,就吃食堂吧,”楚熠说,“你平时都去哪?” “别啊,”梁硕说,“你以后天天都在学校吃,不用着急。” ……这么相信他?楚熠扭头看他:“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梁硕笑了笑,搭他的肩:“不用问。” 顿了下问他:“带去吃正宗的北京菜,怎么样?” 西四环跑到东二环,大老远绕到五道营附近的会所「雍和雅集」,没想到赶上停业装修。梁硕有些懊恼——他向来周全,很少出这种错误,楚熠便“安慰”他,自己本来也没想吃北京菜,坦诚得让梁硕没办法。 顶着大风,俩人沿胡同找餐厅。 楚熠第一次来大城市,再按捺也是看什么都新鲜。独立书店、咖啡馆、陶艺DIY、占卜馆……那些小而精致的店铺,看起来洋溢着大都市的骄矜,是梁硕所在的那个世界。 而他现在在这了。 以异乡人的身份。 但他会以一种更好的身份回来的。楚熠乐观地想着。可以说,他至今从未比现在更乐观过。 梁硕安静地陪他看,不做打扰,直到听楚熠说:“这好像绯云巷啊。” 愣了下,他说:“还真是。” “但没那么有人气儿。” “嗯,这是商业街。”梁硕忽然问,“想回去吗?” 楚熠毫不犹豫:“不想。” “喜欢北京?” “嗯。” 梁硕看着他笑:“放心吧,四年之后你就腻了,这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绯云巷。” “胡说。”楚熠直白地表示不赞同。 梁硕有些无奈道:“找家店吃饭吧,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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