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富安科技董事长、JA集团亚太区总裁, 即我校荣誉董事——” 舞台上的主持人拉长了话音, 满脸笑意地念出尊贵来宾的姓名:“傅呈钧先生!” 千人礼堂里霎时掌声雷动,无数道目光投向位于第一排中央的那处坐席。 男人没有看前方那个陌生的主持人,也没有起身致意,只是在不断涌来的热闹声浪里,回眸望了一眼。 这个动作幅度不大, 但足够让今天极其兴奋的毕业生们随之发出热烈的起哄声。 有人大着胆子喊:“傅总, 您今天过来校招吗?我做梦都想进JA!!” 立马有人响应:“我也想!我念艺术管理的,专业对口,是我们学校最适合去做奢侈品的专业了!” 黑压压的观众席上, 因而爆发出铺天盖地的笑声和掌声。 听见学生们喊声的校领导, 忍不住摇了摇头,对旁边人笑着解释道:“他们就爱瞎胡闹。” 坐在他旁边的贵宾却没有应声。 只是神情漠然地收回了那道向后望去的视线。 坐在最前面的男人逆着光线,其实看不清后方那一大片坐席上的景象, 只觉得朦胧一片。 可在这片朦胧中,依稀间,仿佛有一抹空白掠过了视野。 清晰又刺眼的空白。 属于钢琴系的坐席区里,柯云川旁边的座位空了一个。 这是先前依次入座时,他向老师要求保留的。 典礼入场结束,校领导开始致辞, 期间他频频扭头看向礼堂大门。 但始终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致辞渐渐接近尾声, 眼看着下一个环节就是今天最重要的授予学位,每个毕业生都该上台,柯云川实在忍不住了。 他翻出手机, 压低身体,尽量避免引人注目,从通讯录里拨出了一个号码。 等待音漫长焦躁。 幸好,不像那些仿佛石沉大海的文字消息,这个电话最终被接通了。 “喂?” 听筒里响起这道回应的刹那,柯云川神情一振,小声道:“嘉嘉,是我,柯云川!你在来学校的路上吗?” “……来学校?” 平稳向前行驶的保姆车后座上,攥着手机的青年茫然地问:“为什么要来学校?” 坐在他对面的梅戎青循声抬头,看见兰又嘉听打来电话的人说了些什么,那股茫然才褪去,有些抱歉地说:“没有,我不回学校了,谢谢你通知我。” “对,是要去剧组,所以没有时间。”他最后说,“没事,不用帮我领毕业证,老师会保管的。” 等他挂了电话,正仔细观察他面色的梅戎青当即问:“你身体真的恢复了?我听你打电话怎么还稀里糊涂的,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兰又嘉很快道:“没有不舒服,只是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今天是毕业典礼。” 听到这话,梅戎青眉毛一拧,面露诧异:“京音的毕业典礼在今天?怪不得这人特意来催你回学校……怎么不跟我说,可以晚一天开机啊。”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兰又嘉笑了笑,“现在对我来说,晚秋更重要。” 他的语气很平静,浓密卷翘的睫毛在说话时微微颤动,如蝶翼拂过白皙面颊,看起来温顺又易碎。 梅戎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沉吟道:“我看你脸色不错,就是人稍微有点迷糊,估计全麻的劲还没完全过去。” “没事,反正要明天才开拍,你还有时间休息恢复,今天只是个开机仪式,你就当去剧组认一下人,跟大家随便聊聊天,别有什么压力。” 前两天在云县处理完置景的事,又跟朋友确认过军区医院的保密性,梅戎青转头就回到京珠市里,接走了已经和同学们道过别的兰又嘉。 在正式进组之前,她带兰又嘉去医院做了一次相当彻底的住院检查,连针对肿瘤组织的穿刺活检都做了,为了让医生能更准确地评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顺便开药。 和兰又嘉一个月前自己去做的那次检查结果相比,情况有所恶化,癌细胞在身体内部不断扩散,远端转移更明显了。 做完穿刺的兰又嘉独自陷在昏昏沉沉的麻醉睡梦里,尚未醒来,梅戎青则单独找到了医生,问他诊断结果。 “还剩多少时间?”医生重复着她的问题,面露为难,“这个其实不太好说,会受到患者的心理状况、治疗方案等等因素的影响。” “我尽量让他保持好心情。”梅戎青说,“至于治疗方案,他跟我说过,不想做放化疗,也不考虑动手术,只做能止痛的治疗。” “……他还这么年轻,直接就放弃了?家里人没意见?” “不清楚,我看他一直是一个人,可能没什么联系了吧。” 梅戎青语调平常:“毕竟是人家自己的决定,这种事我作为外人也不好劝,他看着性子软,其实是挺倔一小孩。” 闻言,医生叹了口气,轻声道:“只做姑息治疗的话,还有三个月到半年吧,更具体的,只能看命了。” 三个月到半年。 对生命已经开始以月计数的人来说,每一天都珍贵无比。 一天都不该浪费。 宽敞豪华的保姆车一路驶进了位于京珠市郊的云县。 窗外风景飞逝,车里对话不停。 “这次组里名气最大的演员是纪因泓,明天拍的第一场就是你俩的对手戏,你应该看过他演的电影吧?觉得怎么样?” “看过,前几天我特意重看了一遍他拿影帝的那部片子,演得真好。” “对,他演技很好,人也不错,没什么架子,你要是在表演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机会多问问他。” “好,我会的。”兰又嘉想了想,忽然问,“那我可以跟他要签名吗?” “签名?”梅戎青一怔,打趣道,“你这冷静理智的态度,看着不像是他的粉丝啊。” “我在京影的室友挺喜欢他的,我想帮他们要个签名。” 说着,他露出了这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几分赧然,亦很剔透。 梅戎青便也跟着笑起来,仿佛松了口气。 “行,想签几个都没问题,老纪肯定会给的——就是便宜那两个臭小子了,对了,你想让他们来探班的话,随时都行啊,刚好放暑假了,我看他们肯定闲得很……” 明亮的话音在一地尘土中翩然翻飞。 盛大的典礼在欢呼声里落下了帷幕。 从校长手中拿到了毕业证的学生们,依次从礼堂大门处退场。 坐在前排的其他来宾,则从专门的通道离开。 一前一后隔着几十排坐席,是很遥远的距离。 刚要从座位上起身的柯云川,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礼堂另一端,被校领导环绕着的那位知名企业家,似乎正看向这片属于钢琴系的坐席。 众星捧月的男人身边是笑容满面说着话的学校领导,他的目光却始终望着远处那片逐渐变得空荡的座位。 ……是他看错了吗? 柯云川不太敢确定。 他不知道傅呈钧为什么会出席这场毫不出奇的毕业典礼,期间没有上台致辞,也没有宣布任何校企合作之类的商业规划。 从头到尾,男人都只是沉默地坐在观众席上,注视着这场典礼的进行。 对这类的确能用一刻千金来形容的商人而言,他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到场,理应是在等待什么更重要、更珍贵的东西出现。 但没有。 整场典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有一位本该最耀眼的毕业生缺席。 那个人没有上台领取那张凝结了四年时光的毕业证书,也没有机会在校长为自己拨穗正冠的时候笑着道谢,更没能作为原定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前发言。 柯云川为他保留的那个座位,自始至终都是空着的。 兰又嘉没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即使柯云川记得很清楚,四年前的某个夜晚,宿舍里曾响起过的兴奋交谈。 刚入学不久的新生们畅想着尚不可知的未来,有人问大家毕业后打算做什么,会不会做一辈子音乐。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唯独他隔壁铺的兰又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想做什么,可能仍然喜欢钢琴,可能已经喜欢上别的事。” 他的声音清澈又明媚。 “……也许,等毕业那天来了再说吧?” 微微上扬的尾音里,饱含着美丽热切的期待。 四年后,毕业那天真的来了。 他却没有来。 人流缓慢前行,柯云川手上拿着自己的学士帽和毕业证,漫无目的地望着礼堂最前方的景象,心情有些怅然地随着人群离去。 转身的刹那,烙在他余光里的最后一幕,是傅呈钧从校长的手中接过什么,然后离开了礼堂。 距离太远,看不分明,只能瞥见是一抹色彩浓郁的红。 一抹和他手中那本证书相同的红。 柯云川的脚步微顿,又很快重新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没再回头看。 他想,一定是看错了。 那样遥不可及,同他们相去万里的人…… 怎么可能和他在等同一个人? “——全剧组都在翘首以盼地等着他来,这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真够神秘的。” 炎炎日头下,袁静拉开了车门,面色颇为复杂地对保姆车里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晚点到的?你怎么能比一个新人来得还早。” 待在车里的男人翻过一页已经卷了边的剧本,头也不抬道:“没必要,他是和梅导一块过来的。” “……也是。”袁静为自家艺人不值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索性坐进车里吹空调,“不知道梅戎青领着他干嘛去了,别是还在开表演小灶吧?” 听到这话,纪因泓总算抬起头,调侃道:“那天你还劝我别太担心,怎么现在你又担心上了?” “这不是箭在弦上了嘛,难免紧张。” 袁静瞄到他手中写满注记的剧本,不禁感叹起来:“而且我看你这么喜欢这个本子,我也对它挺满意,真是不想这部戏再出波折,那就只能盼着这个新人像样点,不是什么被硬塞进来的关系户。” “嗯,但愿。”纪因泓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合上剧本,“离吉时还有半小时,梅导应该快到了吧?” “快了,我前面听副导给她打过电话,说已经下省道了,估计还要个十分钟左右。” “那我们现在下车过去吧。” “行,这会儿过去时间差不多,你也去见见剧照师。对了,我刚才是不是忘记跟你说这回事?” “剧照师?”纪因泓一头雾水,“怎么了?” “你绝对想不到梅戎青这次是找谁来拍的剧照,我也压根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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