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懒散地靠上墙壁,手指按上了太阳穴:“你别说了,我头疼。” 许嘉在心里将邓黎明千刀万剐再浸猪笼后,才闷闷地对沈琰说:“那你别乱想了,工作也别处理了,今天早点休息。” 沈琰扯起嘴角笑笑,应了声好。 话虽如此,沈琰却是一闲下来就乱想的性格,于是这晚,他又忙活到了凌晨才安然躺下,第二日则又是雷打不动地早起赶往IPP联盟。 ——— 这天,嫌懒得挪窝了,他破天荒地选择趴在办公桌上小憩。睡觉姿势不太舒服,人也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 梦里有尖锐的尖叫声,还有慌乱的脚步声,随后如同平地惊雷的一声巨响,震得沈琰浑身一抖,立刻清醒。 醒来他就看见,周敬,半月前来IPP求助的那个高等校二年级的学生,衣衫不整,顶着一颗湿漉漉的头,细软的黑色发丝上隐约可见些许没冲散的白色泡沫,他正猩红着眼,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挥动双拳。 他的腰上被一双手紧紧禁锢,这才让他没法撒泼似地把双脚也挥向自己。即使这样,他的双脚仍是离开地板,扑腾地踹向半空。 他的嘴被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这让他没发出更大声响,但他的喉管似是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响,似是申冤,似是控诉。 沈琰观察几秒周敬的状态后,他对拦他的两名秘书处的盟友说道:“放开他。” “你们去医务部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出去把门带上。” 听完,两位盟友犹豫地放了手,转身离开,小心将门合上。 得到大赦的周静,发狂似地跑到沈琰面前站定。他双手撑在沈琰的桌上,上半身向前伸长,将每句每字的发音撑到饱满,口型扩大到几乎夸张的地步,他张开森森白牙邪笑着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他又来了!” “他又跟来了!” 配合他脸上的旧疤,他可怖脸上更是露出狰狞的表情。 他双手捂上脑袋,模仿揉搓头发的动作,他睁大眼睛,入魔一样地说:“就在刚刚,洗头发的时候。” “头顶淋下温暖的红色的雨。” “绵密的血泡在我指尖挤压破灭。” “黑色的下水道钻出细长的发丝,他们顺着我的手向上爬,缠上我的脖子。” “就像这样。” 说着,他双手掐上自己的颈脖,手指收拢,手背用力到青筋挑起,他的脸因为极度缺氧,变成了菜青色。 “……要杀……杀死我。” 安坐着的沈琰不动如山,他的脑袋被一手手心托着侧脸,脸上的表情带着看戏才有的悠然自得和戏外人该有的置之度外。 他翻转搁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手心翻转。 随后,一截碧绿色的藤蔓从他手心快速飞出,接着又在半空旁逸斜出一支新生的藤蔓,两条藤蔓分别缠绕上了周敬的左右手手腕。 沈琰指尖微动。 周敬掐脖自杀的手被迫分开,他的左右手也像是突然被卸了力,被结实的藤蔓悬挂着,两只手掌跟着无力地垂下。 他膝盖悬挂在半空中,小腿以下则是不自然地摊在地板上,就像是一位被官差提出来、等待审问的罪人。 藤条上的尖刺进入肌理,疯狂地汲取养分。 周敬迷茫地向左向右去看拎着自己的东西,随后泪腺失禁,眼泪狂飙,啜泣着开始“鸣冤”。 “呜、对……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刚刚干了什么,对不起。” 沈琰坐直背脊,托着脑袋的手移到下巴,他摩挲下巴思量片刻,回:“没关系,这点小打小闹伤不了我。” 等周敬眼泪流干,人也像是哭累了,沈琰才是降尊纡贵?地开了口:“首先,心理报告说你没有生病,是吧。” 周敬点点头,应了声是。 于是沈琰也再次问道:“对你刚刚做的事还有印象吗?” 沈琰桌角有一杯透明玻璃装的饮料,看到周敬迷茫地摇头,沈琰端起水杯问:“什么颜色?” 周敬像是迟疑一瞬,最后他驱散眼睛里的犹豫,看着沈琰坚定回:“白色!” 听完,沈琰将水送入口中浅尝了一口,接着,像是回味一样,他咂巴了下嘴唇上的饮料残留,他看着周敬笑着回:“不对哦,是胡萝卜汁。” 下一秒,根系连接在沈琰手心的藤蔓骤然收紧,利刺刺入周敬的手腕,周敬疼得立刻叫了出来。 “啊!你、你、你什么意思?” 沈琰:“装神弄鬼的小把戏骗骗学生就够了,还想来骗我,真是搞笑,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敬”脸上露出惊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琰冷哼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哈。”随后利落加大了藤蔓吸血的阈值。 不一会儿,藤蔓喝饱了养料,毫不掩饰地打出了一声饱嗝,藤蔓上几朵血红色的花儿也随之挂了出来。 接着,沈琰听见对面的人脸色苍白地说:“我啊,我就是周敬,17岁,一名联邦高等校二年级的学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是沈琰也贴心地换了问法:“难道是我问得还不够清楚?我问的是附在周敬身上的你,是谁。” 隐忍的怒气得到释放,沈琰倏地跃迁到“周敬”面前,一把捏上他的脖子:“就这么听不懂人话吗?” 被捏住脆弱大动脉的“周敬”,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眼睛上翻着露出鱼眼白,双手掰沈琰手的力气也越逐渐减弱。就算如此,他也仍是闭紧了嘴,不见一丝一毫要坦白的架势。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许嘉表情木愣地看着沈琰,随后抬手指向被掐着脖子的“周敬”,震惊着问:“怎么回事?” 沈琰见这人像是宁死不屈也不打算开头,于是倏地松了手。 肺部吸入新鲜空气得以运作,“周敬”发出几声“咳咳咳”的剧烈呛咳,而后如梦初醒,但又由于失血过多,人还没彻底清醒,就又煞白着脸晕了过去。 收回不觉餍足的藤蔓,沈琰命人进来将周敬带去了医务部。 第二天一早,听说周敬情况稳定下来了,沈琰就立刻赶往了医务部。 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那名高等校二年级的学生背对入口处,侧躺在上一张简易的白色病床上,他蜷缩身体将自己团成虾米状,凸起的蝴蝶骨像是要穿透衣衫振翅高飞,背影看着单薄得稍一对折就能折断。 沈琰放缓脚步声靠近,他垂眼看见,周敬闭着的眼球微微转动,眼睫扑簌地扇动了几下睫毛。 安静地观察了一会装睡的人,沈琰转身坐上了行军床上对面的一把木椅上。他交叠双腿跷起二郎腿,手心叠手背地将手搁在膝头,语气毫无波澜,直白戳穿:“真睡着了?” 周敬背影僵了僵,缓缓爬起,转过了身。 他的两只手腕上缠绕着白色纱布,隐隐浸出一些血红。他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露出一双下三白的双眼小心看向沈琰。 只是视线还未对接上,就又匆匆低下了头,他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半掩了脸上的伤疤。 周敬小声道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只是几下神态变化和说话语气,沈琰心里就立刻明镜儿一样的敞亮,他皱眉问:“还记得?” 周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抬起双手上下翻转了下手心,看着手腕上的纱布说:“不记得,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沈琰意外地挑挑眉,替周敬回忆:“真是见鬼了。你今天上午在我面前闹自杀。” 他翘起下巴,点了点周敬的指纹鲜艳的脖子:“自己掐自己。” 见周敬沉默着不做应答,沈琰又皱眉问:“下午发生了什么,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周敬笔挺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继续丧气鬼一样地诚恳道歉:“一点都没有,对不起。” 见周敬摇了摇头,于是沈琰也直接将话题引入正题:“我联系了你爸妈。” 周敬猛地抬头看向沈琰,一张因为自卑自敛经常低着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惊讶,他音量拔高几个音阶:“不、不,不用麻烦他们!” 反应过来话里隐藏的含义可能是:可以麻烦沈琰,而不用麻烦亲生父母。于是周敬也紧急找补:“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低下头,视线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自责地说:“我、我本来是想换个地方试试,看还会不会看到那些东西,但是我现在发现,那些东西应该是一直在我身体里的,说不准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东西一直在我身体里弄不出来,我也不想替他背锅,你们、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解决,不用再麻烦大家了。” “我的命不值钱。” 一种难以形容的割舍矛盾感涌上心头,先前的求生欲不是假的,现在的淡淡死感也不是假的,沈琰视线上下扫视一下周敬后说:“你这种思想有问题。” “父母生你养你为你出钱出力,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果谈麻不麻烦,就显得生疏了。” “至于我,我是个商人,我也是会从你这里收获东西的,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其他。所有,麻不麻烦这句话,客套一两次就够了,说多了,那就显得合作意向不够真诚了。” 周敬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沈琰满意地看完他的反应,站起身,整整衣摆,抬脚走向了审讯室墙角处的一张小木桌。 桌上摆着一些周敬目前可能用到的生活用品,只是目前全新未拆封。只有一只灰色漱口杯旁,摆着周静第一天到IPP时背来的书包,现在正敞着拉链,隐约露出了白色试卷的残角。 意外地挑了挑眉,沈琰想:真有人会这么热爱学习?于是他扭头看向周敬,指着桌上的试卷问,“介意我翻翻吗?” 被问话的周敬迟疑地点点头表示授权。 沈琰抽出一沓白色的试卷,开始查看了起来。他自知自己没有能力去检查答案正误,所以也翻得粗糙,但他翻完也发现,一沓厚厚的试卷全是数学试卷,试卷整体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写完,一部分未写完。 写完的试卷卷面整洁,题目不见一丝标记,答案不见一处涂改,就像是答案自笔尖自然流淌,无需犹豫。 并且翻完试卷,无一例外。 于是沈琰将试卷搁下,转而拎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倒出来的有一本随身记的单词本,一本上锁的笔记本,以及零星几只碳素签字笔和一只宝蓝色外壳的钢笔,其中的钢笔更是元老级别,铁皮外壳都被磨花了皮。 沈琰低头打量这些东西,半是求证半是质问地对身后的周敬说:“我记得你说,那些东西跟了你快两年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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