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人还挺多啊。”白仁华感慨了句。 “高考填志愿算孩子人生大事,人能不多么。”陆月琴把包里的单子拿出来,放在椅子前的小板上。 “其实挺简单的,不就写几个学校名字嘛。难不成还能写出花来。”白仁华说,“反正我们白鹭这成绩,双一流跑不了的。” “闭上你的嘴,别瞎嘚瑟。”陆月琴瞪他一眼。 白鹭低头玩消消乐,一盘结束的片刻,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爸爸和妈妈半闭着眼,已经昏昏欲睡了。 “真够无聊的你。”张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白鹭旁边的空位坐下,之后又跟白仁华和陆月琴打了个招呼。 “叔叔阿姨好!” “啊,张扬啊。”陆月琴清醒过来,问,“诶,你爸妈没来?” “没,反正也就那么回事,我知道该怎么填。”张扬笑了笑。 “嗯。”白仁华深表赞同地点头,“就是,不就是那么回事么。”说完就被陆月琴在胳膊上揪了把。白仁华愣是忍住了没喊出来,脸上露出了滑稽的痛苦表情。 张扬捂住嘴憋笑,转头看向白鹭,“嘿,都毕业解放了,别摆着张臭脸了。来,学着我的样子,笑一笑。” 白鹭木着脸半抬起头,“玩一局么?” “……不玩。”张扬看他一眼,撇撇嘴,“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身后这时有人突然扑上来,喊了声。 “嘿!” 张扬惊得全身抖了抖,回头见是陈柏然,瞪了眼,面露不屑,可惜耳朵迅速出卖了他,红得滴血。 “……啧。有病。” 陈柏然得逞地笑,狠抽了下他的肩膀,在旁边坐下。 白鹭手机电量跳剩9%的时候,会议结束了。 - 交掉志愿单,关于高考所能做的全部都尘埃落定。白鹭随父母上了车。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手机震起来,有电话进来。白鹭看了眼来电没接,任由它继续响了好一会儿。白仁华坐在副驾侧头看了他一眼。 隔了半小时左右,又有电话打来,白鹭直接按了拒接,抬头发现爸爸正看着他。 “怎么不接?” “嗯。”白鹭含糊地应了声,偏过头去看窗外。 “同学打来的?”陆月琴打过方向盘,眯起眼问,“男的女的?” 白鹭低下头,点开消消乐重新开始游戏,“女的。” “……嗯?”陆月琴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顿了顿说,“等进了大学,你去谈恋爱好了,爸妈也不是老古董,我们很开明的。但妈妈提醒你一声奥,别乱来。别做不该做的事。” “……是陈柏然。”白鹭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着。 “……那你还说女生。怎么,他问你学校的事?” “嗯。”白鹭没再多说。 “好像没看见那孩子嘛。”陆月琴装作随意的语气,问。 白鹭手下顿了顿,“不清楚。” “是么……”陆月琴微微蹙起眉,对着白鹭细细看了片刻才转回身去,小声道,“也不知道他填的哪儿。” “应该会出国。”白鹭说。 “……哦。”陆月琴打过方向盘,沉默了会儿,说,“他们家是有这个条件的。” “……”白仁华在这时轻咳一声,调整了下坐姿,又伸手抓住斜上方的把手。 白鹭咬住下唇,垂下手,屏幕上闪烁起“GAME OVER”。 - 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那天,陆月琴将装书和杂物的纸箱一个个搬到楼下,给收旧货的称了斤两,卖了五十块钱。 白鹭站在客厅窗户边,看着装着麦兜和白鹭挂件的那几个纸箱被丢进三轮车,同其他废品混在一起。老人骑上车,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吃力地踏,嘴里又吆喝起来。 白鹭背过身,耳边又响起那句。 ——"白鹭,痛不痛。" 最终在老人的吆喝声渐行渐远,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白鹭推开门,穿着拖鞋冲下楼去。 窗口传来陆月琴的叫喊,“白鹭!干嘛去!” 白鹭猛抬头,同她对视一眼,没回话,循着远处依稀可辨的吆喝声,朝那辆三轮车飞奔而去。 拖鞋绊了下,他朝前扑在地上,双膝跪地,像虔诚忏悔的朝圣者。垂头,望膝盖上渗出的鲜血,低下头无声地流泪。 短暂的忏悔结束,他爬起来,继续朝那辆三轮车追去。 ——“白鹭,痛不痛。” ——痛的,颜一行。可我的痛比起你的,从来不值一提。 —— *歌词摘自张柏芝《星语心愿》 楔子(2) 姑妈开了家奶茶店。店员没做多久就回老家去了,白鹭被喊过去帮忙顶一段日子,还特意办了张健康证,结果一顶就是一个多月。 暑假在马路对面渐入疯狂的蝉鸣和杯子里白色植脂末的搅拌中过去近半,姑妈总算放行。临走前两天,白鹭在奶茶店遇到了陈柏然和张扬。 还有颜一行和他妈妈。 这个镇子还是太小了。远远望见颜一行的那一刻,白鹭发现自己已无处可躲。 “嘿!居然在这逮到你了?!”陈柏然朝白鹭冲过来,趴在台子上拿了根吸管,拍他的头,“你小子,一直约不出来,总说忙忙忙的,原来是躲在这偷偷卖奶茶!” “我们几个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张扬也走过来。 白鹭朝他们两个笑了笑,转头帮客人封好杯口,打包了递过去,看回他们,“要喝点什么?我请客。” “你请客?好啊,那我……”张扬手抵着嘴,看着价目表认真思考起来,陈柏然无奈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推开。 “白鹭,最近怎么总不回消息?发什么你都不回,怎么回事啊你?” “有点忙,来不及看消息。”白鹭看着他。 “真的?”陈柏然皱起眉,“颜一行要出国了,你不会也想抛下我和张扬吧?” “怎么会呢。”白鹭说,“你跟张扬在一个地方上大学,不是有伴吗?” 报考之前他们几个就先通过气了,填报志愿选哪几所学校。张扬嘴上说着大学要甩开陈柏然,考完试却是急着跟陈柏然对答案,生怕陈柏然发挥失常或者超常。 这会儿他却嘴硬,“啧,又要跟这人同城四年。” 陈柏然嫌弃地撇嘴,“你以为我就乐意?”说完转向白鹭,“白鹭,你离我们也太远了。” 白鹭低头将奶茶递过去,“没事,寒暑假我们可以聚。”自刚才没和颜一行有眼神交流,白鹭这才看了他一眼。 “给。你和阿姨的。” 颜一行刚伸手握到杯子,白鹭立刻将手缩了回去。颜一行看他一眼,将奶茶递给何红。 “还有我的呀?”何红笑笑地从接过,“谢谢。” “……不客气。”白鹭勉强回了个笑。 “怎么想到做起暑期工了?你还小呢。”何红看住他。 白鹭抿了抿嘴唇,“我姑妈开的店,我就来帮忙几天。” “走吧。”颜一行打断了两人对话,半抬头冲何红道,又望向白鹭,“你现在走不开吧?” “嗯。”白鹭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擦桌子,“得到晚上关店。” “一整天都呆在这?” “对。” “够辛苦的。”颜一行坐在轮椅里,拍了拍怀里的篮球,看白鹭一眼,“那我们走了。” “好。” “改天见。” “……嗯。” “拜——”陈柏然和张扬朝白鹭挥手,“记得看消息!别再晾着我们了!否则明天继续来骚扰你!” 白鹭笑着耸肩,“知道了。” 目送四人穿过人行道走去马路对面,白鹭一直望着他们。 陈柏然从张扬手里抢球失败,篮球被扔向半空,又被张扬接住。 陈柏然气急败坏地再去抢,球又被张扬抛到空中,如此反复,陈柏然气得直跺脚,“滚啊你!大学都甩不掉你个垃圾!” 张扬摇头晃脑地冲他做鬼脸,将手中的球扔给了颜一行,后者稳稳接住了,之后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 视线对上的一刻,白鹭连忙低下头,假装摆弄桌上的塑料杯。 直到四人渐行渐远,白鹭才再抬起头,这时面前又站了两个客人。 “请问需要什么?……好的,请拿好小票,稍等。”他将小票递过去。 - 到家已是深夜。钥匙插进门,还没旋开,门就从里面打了开。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呀?”陆月琴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杯放到桌上,“平时不是到晚饭就能回来的吗?姑妈店里生意好啊?” “嗯,挺忙的。”白鹭换上拖鞋,端起牛奶喝了口,“做完明天就不用去了。” “不去啦?姑妈答应了吗?” “嗯。她说招到人了。” “那挺好。赶紧洗洗睡吧,这么晚了,别玩手机了啊。” “嗯。”白鹭换上拖鞋走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走去卫生间的时候,路过爸妈的卧室,听到里面白仁华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噜,白鹭在门外立定,静静听了会儿。 这一刻世界很安静。三十多度的室温,多站几分钟皮肤就覆上了一层薄汗。有些情绪也随着汗液从体内排解出来,黏在浑身各处,一时间怎么甩也甩不掉。 - 大学报到那天,天气不好,下了场大雨。雨水从天上突然浇下来,视野所及都蒙在一片雨雾中。 白鹭坐在车里,望了眼窗户上不断淌下的水迹,又低头看手表上的时间,皱了皱眉。 陆月琴握着方向盘,盯着外面埋怨地叹气:“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还不停!这让人怎么出去!” “怎么出去?开车门走出去啊。”白仁华笑起来,但眼睛盯着前方,神色显得不自在。 陆月琴一愣,没好气地朝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今天早上我有没有提醒你带伞?现在伞呢?伞呢?我们出不去还不是因为你!” “老天下雨都怪我!”白仁华又气又好笑,“就算带伞了,那么多被子铺盖的,也会湿。” “还说!”陆月琴说着又甩过去一掌。 “嗷——” 白鹭听着“啪”地一声脆响,嘴里跟着轻嘶了口凉气,抬眼看到白仁华扭曲的五官不禁失笑。 说来也巧,这一巴掌下去没过多久,雨就渐渐小了。 - 大学的确比高中大很多。周围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知道他的过去。 白鹭拎着大包小包穿过他们,内心觉得安全且平静。 找到了宿舍,推门进去,发现已经有人到了。 男生叫高乐,个子不算高,肤色白净,微胖,脸圆圆的,看着挺和善,笑的时候肉都堆在黑框眼镜下。白鹭想到颜一行送他的那个麦兜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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