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同男生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回头按姓名贴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那个……你有带毛巾么?”高乐走来问。 “带了。”白鹭弯身从帆布包里找出毛巾递过去,“你要擦汗吗?” “不是。”高乐看了眼毛巾,摇摇头,“这是你洗澡用的?我想找块毛巾擦下桌子和床。都是灰,得好好打扫下。” “哦。”白鹭把毛巾收回去,“好像是,是得打扫一下。” 看到白鹭床铺上贴的名字,高乐说:“你名字还挺好听的。一行白鹭上青天!你爸妈给你取名字是参考的这个?” 说完笑起来,两颊的肉更用力地推挤眼镜。真的很像戴眼镜的麦兜。 白鹭不说话,盯着他,也不笑。 高乐被盯得不自在,收敛了笑,尴尬地问:“怎么了?” “……”白鹭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眼底似乎有泪企图涌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将它逼退回去。
第1章 90年代初,国内掀起一股经商潮,纵使是手握铁饭碗的国企员工,也纷纷扔掉铁饭碗,下海经商。 这波声势浩荡的创业潮同样卷跑了白仁华和颜春明。 两人相识于中专学校,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兄弟,毕业后凭着对彼此人品和能力的信任,一拍即合,决定合开一家机绣厂,专给大小服装品牌绣商标。 生意上小有起色,颜春明如愿娶了初恋何红,不久,白仁华也遇到了来厂里应聘的陆月琴,两人一见钟情,不过两个月就闪婚了。 婚后,两家交往更密,亲如一家,连喜事都是前后脚来到。 陆月琴怀孕八个月时,何红发现自己也怀孕了。 想两个孩子名字时,两家人聚一起吃饭,有商有量。 白仁华说想把他和陆月琴的姓组一起,孩子就叫白陆。 颜春明听后琢磨几秒,一拍脑瓜,说:“那就白鹭呗!动物那个,鸟那个白鹭!” 颜春明灵光一现,白鹭的名字就此敲定。 纵使白仁华有些犹豫地问:“男孩取这名字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最后也被陆月琴的一个肘击给击退。 酒过半巡,白仁华也灵光一现,脸上露出神秘微笑,想到“颜一行”这个名字。 颜春明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拍着大腿激动地站起来,“一行白鹭上青天!” “对头!”白仁华跟着笑。 “这寓意好!俩孩子都青天直上!上青天!” 颜春明为白仁华这灵机一动吹捧了他好一阵。 白鹭出生,上幼儿园,每当有人问白仁华,“孩子为什么给取这个名啊?” 白仁华都会得意地解释,“我跟朋友一起想的,我孩子叫‘白鹭’,他孩子叫‘一行’,凑一块儿就是‘一行白鹭上青天’!” 听过他的解释,人们几乎都会捧场,感叹这名字取得好。彼时白仁华脸上的得意更甚。 2001年末,中国加入WTO。机遇遍地的年代,整座小镇都像被摔进微波炉的爆米花,财富以恐怖的速度膨胀着。田边高楼拔地而起,夜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得大街小巷通亮。 白仁华和颜春明也是其中的幸运儿。服装品牌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从大江南北发来的订单接到手软,短短几年时间,两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贫下中农之子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老板。 2004年,白仁华和颜春明买上了汽车。 白仁华买了辆黑色大众桑塔纳,颜春明买了辆白色本田奥德赛。 起初白仁华劝颜春明跟他一样,买桑塔纳,说:“一辆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日产车就油耗低些,油钱是省些,但是壳软,不经撞,论耐用结实,还得是桑塔纳。” 颜春明犹豫了几天,问过何红意见,最后还是选了本田。 白仁华问起来,颜春明笑着打消他的顾虑:“没事,开个七八年,再换。” 白仁华听后心想也是,不愁以后没钱换车。 新车开回村,白仁华和颜春明将车头对着车头,打开车灯,点响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招来半个村的人,围上来道喜,风光无限。 白仁华拿出家里的傻瓜相机,交给邻居,喊来陆月琴和何红,各牵着白鹭和颜一行,同颜春明蹲下身,在车前合影。 那几年,白仁华和颜春明的生意,似乎真借了两个孩子名字的好寓意,顺风顺水,直上青云。 白鹭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九岁那年春游,学校组织去植物园。 晚上,两人的妈妈带着他俩去超市买春游的吃食,之后带他们去肯德基吃饭。 千禧年初,去肯德基这样的洋快餐店吃饭,对三年级小学生来说,还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 白鹭兴高采烈地吃了一阵,番茄酱糊了一脸。陆月琴实在看不过眼,让他去洗手间好好洗洗。白鹭爽快答应,洗完脸回来,却听旁边陌生的阿姨在那说:“真好啊。一行白鹭上青天。男孩叫一行,女孩叫白鹭。” 陆月琴笑笑地纠正她:“我家是男孩。” 已经不止一次了。每当听到他白鹭的名字,对方就下意识以为他是女孩。 白鹭气势汹汹地冲过去,跺着脚冲阿姨大喊:“我是男孩!你看清楚!我是男孩!” 主动搭话的阿姨被白鹭吓一跳,连忙附和他,“男孩,你是男孩,阿姨看到了,阿姨误会了。” 这样颇不礼貌的行径,招来陆月琴的黑脸,还有回家后的一顿教训。 白鹭自然是不服的。特别是在他知道,当初两家给他们取名时,白仁华曾犹豫过,觉得这名字不合适,更是万分不甘心。 “凭什么我不能叫一行!” 陆月琴听他无理取闹,瞪起眼。 “你就姓白!你凭什么叫一行?” “那我叫白一行!颜一行叫颜白鹭!我要去改名!我要改叫白一行!” 白鹭叫嚣着在地上打滚,被陆月琴直接踹了屁股,一点不惯着。 白鹭哭叫着滚得更快了,活像个陀螺。 白仁华边笑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嘴里安慰道:“白一行听着不太吉利,像是指定将来干丧葬的。” 白鹭一愣,也不挣扎了,站定问:“什么是白事? 白仁华扬起眉,手捂着嘴凑到他耳边说:“就是给死人干活。给死人化妆,给死人穿衣服,给死人做棺材,给死人编花圈,给死人吹唢呐。” “啊!”白鹭吓得一激灵,退后一步,立马改口,“我不要叫白一行!” “你想叫白一行,我也不会给你改的!”陆月琴不屑地瞥他一眼,“出息。人家干殡葬的可挣钱了。你以后想干这个说不定都干不成。而且你名字里那个鹭还代表了我的姓呢,我不允许你改。” 改名的闹剧在这一晚就此偃旗息鼓,屁股上火辣辣的痛也只持续了一阵,很快好了,睡着前,白鹭已然将其抛诸脑后。 直到第二天,重见到颜一行,白鹭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颜一行昨晚已经见过白鹭的熊孩子行径,猜到他回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一路上默默接受了白鹭言语间的火药味。 结果走了半道,白鹭就已经嫌累了,他的书包塞得满满当当,换做平时,可以跟颜一行换着背会儿,但这会儿正闹别扭呢,只好硬撑,等背到班级,已经流了一背的汗。 上了公车,白鹭赶紧把大半零食都分给了车里的小伙伴,免得下了车又得负重前行。但说是分,更像是硬塞。 坐他旁边的颜一行默默看着,直到白鹭把包里的矿泉水也给出去,颜一行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住了他。 “你等会儿会口渴。留着吧。”他提醒道。 可白鹭却仍然固执地将矿泉水硬塞给了后座的那个男生。 男生纳闷地看他一眼,吸了吸长年累月挂着的鼻涕,说他不需要。 “给你就拿着!”白鹭瞪他一眼,之后气鼓鼓地坐回去。 进了植物园,白鹭看着满眼的花卉植物,气消了大半,直到那个收了他的矿泉水,承了他“好意”的男孩用衣袖一抹鼻涕,指着一束花朝他高喊: “白鹭!你快过来看!这花叫白鹭花!” 应了他这一句叫喊,大半的同学全都朝白鹭花涌过去。 “大家看,这花叫白鹭花,又叫狭叶白蝶兰,原产朝鲜,台湾和日本,属兰科,因盛开的花型如同白鹭展翅飞舞而得名,极具观赏性。” 班主任借着机会,照着白鹭花下的介绍给大家科普,完了还不忘打趣, “这花的名字就跟我们班的白鹭同学一样。相信大家一定能记住,是不是?” 几个男孩高呼着“是”,喊完却是嬉笑着冲白鹭挤眉弄眼。 白鹭攥着拳头在空中乱挥,却是寡不敌众。 即使回到学校,放学路上,那几个男生依旧乐此不疲,拿这事揶揄白鹭,甚至还编了个顺口溜。 “白鹭花,白鹭花!白鹭你是朵白鹭花!” 白鹭将手指死死堵住耳朵,走得飞快,一旁颜一行只是沉默地跟着他,却也被他的无差别攻击误伤。 “别跟着我!” 白鹭冲颜一行吼。 颜一行站在原地,盯着白鹭看了会儿,说:“可我觉得那花很漂亮。” 白鹭没听清,愤愤地放下手,“你说什么?” 颜一行抿了抿嘴,摇头,“没事。”顿了顿,又说,“我说,你又黑又瘦,跟那花一点都不像。” “哼!”白鹭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吃过晚饭,白鹭又忍不住给颜一行打电话。 平时在爸妈老师那受了气,自尊心受挫,白鹭憋着一股气,就给颜一行家里打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何红接的电话。 白鹭只消说一句:“阿姨,我找颜一行。”何红就会笑笑地将电话交给颜一行。 之后白鹭便开始跟颜一行吐槽父母如何偏心。颜一行则会耐心把话听完,之后用听来实事求是的口吻夸他,只消几句,很轻易地帮白鹭消了气。 也有的时候是颜一行接到电话,那大多发生在两人刚闹过不愉快之后。事后白鹭想明白是他先耍脾气,理亏,于是主动联系颜一行。 这种情况下,颜一行接起电话,总会先问一句:“你找哪位。” 白鹭拉下脸,说:“找你。” 只要这一句话,他们就能和好如初了。 从出生起,便是这样的相处方式,白鹭早已忘记,其实他才是那个大半岁的哥哥。 这次也是一样。 白鹭说完“找你”,颜一行便给他台阶下,问:“你真不喜欢那花吗?” “对,非常不喜欢。”白鹭说,“那几个男生用花嘲笑我。他们觉得我像女孩子。我真想揍他们一顿,让我的拳头告诉他们,我是个男生。如果我真跟他们打架了,你会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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