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同颜一行不发一言却默契十足地选择了当初他们总坐的座位, 满眼熟悉的菜,也满眼的回忆,随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包间,怎么也止不住。 头一次坐在这时,不过七八岁,现在他和颜一行都已褪去青涩,长成大人的模样。 钟情老店,很多时候回味的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回忆中的那些人。 白鹭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仔细咀嚼,一旁颜一行投来目光,透着丝担心。 白鹭也知道,颜一行盯着他看,是还记得他曾经因为他的腿,吃不下肉。 但现在,嘴里的糖醋排骨是小时候喜爱的味道了。他能吃出肉香了。 白鹭对颜一行的愧疚感依然无法消弭,他从不曾忘记愧疚,但更强烈的对生命的敬畏和作为医学生救死扶伤的使命感,让他伸手拥抱了愧疚。 徒劳的愧疚只会困住他,也困住颜一行。 同愧疚和平相处并不该被责怪。 白鹭如此想着,突然想起他爸。 如果父亲也能想开就好了。他和母亲从不曾指责他当初的选择,更不会为此抛弃他,只要他肯放过自己,别再困在愧疚中。 收起思绪,白鹭竖起大拇指,微扬起嘴角,模仿白仁华的语气道:“美妙好滋味!” 颜一行盯着他,平静的神情因他反常的举动有了丝波澜,随即夹了块排骨摆进他碗中, “那就多吃些。” 这算是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过去颜一行也不是没给他夹过菜,但当下却立马让他红了脸。 为了遮掩,白鹭用力点头,夹了肉嘴巴塞得鼓鼓,低头嚼得认真。 颜一行看他却像第一次吃到猫罐头的流浪猫。望见他嘴角的酱渍,迟疑几秒,还是伸出手来。 拇指指腹蹭过嘴角时,白鹭不由呆愣。回忆又在他脑海中加塞。 昨晚他似乎也这样抹颜一行的嘴角了。 太多细节不可深究,也不敢细问。白鹭勉强将嘴里的肉咽下去,觉察到脸又要红,为了缓解尴尬,伸出一小截舌头来,在颜一行指腹抹过仍黏腻的地方舔了舔。殊不知他这动作在颜一行眼里是怎样的意味。 颜一行摩挲着手指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端起杯子喝口水。 “……”白鹭看他端起杯子后桌上留下的水渍,又想起那个从小玩的游戏,小声问,“玩不玩你画我猜?” 颜一行放下水杯,点头,“好。” 张扬和陈柏然也兴冲冲地加入。四人局的你画我猜,之前在陈柏然妈妈的饭局也玩过,只是心境又不一样了。 陈柏然在画之前提议用手机,“诶,艺术家在法兰西呆了两年,可能不知道现在国内手机小游戏花样多了不少。” 说完在应用商城里搜了“你画我猜”,立马跳出许多来,“随便下一个就能玩。” 颜一行看过一眼,却说不要。 陈柏然闻言狐疑地盯着他打量,接着又看向白鹭,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一遍。 明白了,他和张扬成两人游戏的一环了。不过他早就助攻过那么多次,又何必在意多一次呢。 “行啊,来,看看我们的艺术家画技是不是又精进了。” 陈柏然既捧又损,一口一个“艺术家”,将颜一行推为第一个画的人。 颜一行也不多辩驳,知道他这朋友还在生气,毕竟对聪明人来说,被蒙在鼓里的确受挫,于是默默沾了点清水在桌上画。 画完后摊着双手往桌上轻轻一递,“猜吧。” 白鹭一看,还能是什么,又是猫。 独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关于是猫还是虎的争辩。他们有太多这样细微的,无法向旁人解释,无法跟旁人分享的共同回忆。这些回忆的细枝末节在这些年间依旧蓬勃生长着,没有枯萎,只更显珍贵。 白鹭抿着嘴还是忍不住想笑,随即问:“猫?” 颜一行却不回答,扭头看向陈柏然和张扬,“你们觉得呢?” 张扬凑近了看,之后摸着下巴皱起眉,“我是做过类似的梦还是怎么的,感觉这个场景,还有这段对话,有种熟悉的感觉。” “啧,你这记性怎么考上的大学,猜不猜?”陈柏然语气不耐地催促完,看向颜一行,“我猜猫。” “哼。那我猜老虎。”张扬说完手指点点桌子,“公布答案吧。” 颜一行嘴角动了动,看向白鹭,问:“你想猜对还是猜错?” “还带这样的?”张扬登时瞪起眼抗议,“不行,这游戏有bug!猜对猜错全听画的人说了算!还是用手机玩比较公正!” “闭嘴吧你。” 陈柏然用力拍他胸口,“啪”一声,张扬随即“嗷”一嗓子,抱住胸大喊:“耍流氓!” “……” 陈柏然白眼翻上天,耳边只听白鹭道:“我想猜对。” 白鹭盯着颜一行墨色的眼眸,说时尾音带了丁点抖。 他想猜对,不管是你画我猜的小游戏,还是关于颜一行喜不喜欢他的心思,他都想猜对,想得到答案。 你喜欢我么?颜一行? 我想猜你喜欢我。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喜欢,而是希望能一辈子在一起,独属于彼此的喜欢,是很多很多的喜欢加在一起,足以称作爱情的喜欢。 是不是? “我……猜对了吗?”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 连张扬这个粗条线听后也愣了愣,觉出这一句问话似有弦外之音。 颜一行沉默地盯着白鹭,片刻后说:“猜对了。” 白鹭心脏像是停跳了片刻,之后垮下肩膀。 他该信自己的直觉么?颜一行是在回应他,他猜对了,他爱他。 菜吃得差不多了,张扬假称上厕所,回来时手上捧着生日蛋糕,啪的按灭了灯。 陈柏然惊叫着回头,张扬唱起生日歌,白鹭随即响应,跟着一起唱。 颜一行借着蜡烛摇曳微弱的光亮,看白鹭的脸,嘴角忍不住又泛起笑。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生日,白鹭在父母起哄下不情不愿却为他唱完了整首生日歌,而他提出去湿地公园看白鹭。 或许彼时他的爱意就表现得十分明显,所以何红在同他确认这一点时,表现得似是意料之中,没有丁点意外。 那是他出国的第一年,也是他佩戴上义肢,适应走路的第一天,何红打来视频语音,看他佩戴上义肢后的模样,不住抹泪。 是他不让她飞来法国陪他的。他知道何红来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只为照顾他,并不会过得快乐。 他在视频里给何红分享近况,给她展示了那会儿刚被某知名杂志期刊用作内页插画的流体画。 算是副抽象画,所以他展示后问:“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么?” 何红盯着画看了不过数秒,就微笑道:“看着眼熟。是白鹭花,对么?” 颜一行收起画,点了点头。 于是何红用与他相似的眉眼温柔地盯住他,许久,问了他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白鹭?” 他的反问和十二岁生日那年的一模一样,“你问哪个白鹭?” 这次何红并不一味沉默地笑了,她明确道:“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白鹭。” 颜一行听后没做任何犹豫,语气坦诚地回答:“是。” “哇吼——” 陈柏然吹熄生日蜡烛,酒店包间里的灯重新亮起,颜一行收起回忆,看向身旁的人。
第47章 张扬嚷着要陈柏然坦白第一个生日愿望,陈柏然则嚷着向颜一行讨要生日礼物。 “白鹭和张扬昨晚就送我礼物了,艺术家,你呢?嗯?我昨晚都特意给你挪窝了,你没点表示吗?” 白鹭听他提到昨晚,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变了色。 颜一行则从他的黑色剑桥包里掏出个扁扁的盒子。 陈柏然眯起眼,觉得那盒子包装似曾相识,撕开礼物包装纸一看,好家伙,果不其然。 陈柏然咬着后槽牙,微笑着举起巧克力,哗啦哗啦来回摇,“我要是闻绮品牌方,一定请你俩做推广。” 白鹭尴尬地看向颜一行,“我送的也是这个……” 颜一行闻言扬了扬眉。 陈柏然看过来,“到底是谁在群里提了句喜欢吃这款巧克力啊?难道是我吗?怎么一个个都送我这个啊?白鹭?你有头绪吗?” 白鹭眼神躲闪向一旁,看颜一行嘴角勾着的一丝笑,像鸵鸟一样红着脸埋下了头。 吃过饭,载颜一行回去的路上,白鹭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自觉担起了司机的角色。 第二次开,比起第一次驾驶时的谨小慎微,他放松了很多,脊背不再挺那么直,打方向盘的手也没那么僵硬了。 颜一行也看出来了,于是开口, “叔叔阿姨这两年怎么样?” 白鹭一怔,之后想到自己醉酒时跟他提过白仁华的病,假使说“挺好”,那应该也是瞒不过颜一行的,只能坦白,“不算好。” “……白叔叔生病了?” “……嗯。”白鹭应了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抑郁症。在发现他吃药之前,我没法想象他居然会得这种病。他明明成天在笑。” “你也说了,他的笑是假笑。”隔了些许时间又说,“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这一句不算安慰,而是对未来的笃信判断。 白鹭听后却有些鼻酸了,缓口气后问起颜叔叔和何阿姨。 “他们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只是分开了。” 白鹭诧异地睁大眼,扭过头去看颜一行,手上方向盘打多了,车头歪斜向左,差点撞上一旁的护栏,他急忙扭正回来,一阵心惊肉跳。 等车重新开平稳了,他又默默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颜一行说的“分开”是他理解的意思,迟疑地问:“怎么会?” “我爸的错。”颜一行语气依然平静。 之后从他口中,白鹭得知了当初颜春明买机器被骗的真相—— 并非是真犯傻被蒙骗,而是听信了设局的女人吹的枕旁风。 而何阿姨,其实早就觉察,直到颜春明东山再起,颜一行也考上了理想大学,她终于放下对家庭的责任,跟颜春明提了离婚。颜春明极力挽留,但何红并不原谅。 “……”白鹭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当初颜一行出意外,颜叔叔一夜白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那副落魄的惨状他至今记忆犹新,也为此曾一度恨透了自己。可在那样的困境下,他竟然没能感恩何阿姨的坚强隐忍,患难真情,反倒投向其他人怀抱。 白鹭不理解颜春明当年犯错时的心境,也诧异于几十年的患难之情竟然说散也散。 “何阿姨决定离婚前,问过你了吗?”白鹭问。 “嗯。” “你尊重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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