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两人离开了阿根廷,飞越广阔的太平洋,降落在澳大利亚东海岸。炽烈的阳光,温暖湿润的空气,与巴塔哥尼亚的凛冽截然不同。 辛野提前租下了一栋位于布里斯班郊外、靠近莫顿湾的独栋小屋。屋子不大,但有个宽敞的木质露台,面朝着波光粼粼的湾景。白色的沙滩就在不远处,高大的桉树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的生活节奏缓慢。 清晨,辛野会开车去附近小镇的周末市集,混迹在本地人中间,买最新鲜的水果、手工面包和海鲜。 李青慈有时会跟着去,感受集市的热闹,更多时候是选择留在小屋的露台上,裹着薄毯,看海湾上早起的帆船划开平静的水面,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海豚偶尔跃起的背鳍在阳光下闪过银光。 辛野会带他去附近的龙柏考拉保护区,看毛茸茸的考拉在桉树枝桠间睡得天昏地暗。或者开车深入内陆的袋鼠谷,在黄昏时分,记录成群的袋鼠在广袤的草地上如何觅食。 有一次,他们甚至报名参加了一个夜间的蓝光萤火虫洞探险,在漆黑湿润的洞穴深处,观赏岩壁上如同繁星般闪烁的幽幽蓝光,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深深震撼。 日子像海湾里平静的水流,一天天无声无息地溜走。 李青慈依然会长久地陷入沉默,会偶尔在深夜惊醒,但渐渐地,他也会在辛野烤焦了面包时,面无表情地摇头经过,留下一句嘲笑。 会在辛野试图修理漏水的水龙头,结果弄得自己满身是水时,叹口气挽起袖子接手。 夜晚微凉,海风穿过敞开的落地窗,露台上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壁灯,两人随意地靠在舒适的藤编沙发里。 地上放着一瓶开了封的当地产红酒。 辛野晃着酒杯,状似随意开口,“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就我们两个,忘掉国内的一切。” “想,但是不会。”李青慈抿了一口酒,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抛下一切是很洒脱,听起来也很诱人。但是你的父母呢?还有我的养母,让他们在国内等着我们遥遥无期的归期?还是把他们接过来,让他们一把年纪背井离乡,重新适应完全陌生的语言、环境、生活习惯?有些责任和牵绊,是抛不掉的。” 辛野没有争辩,眼中那点微弱的期盼光芒渐渐隐去,举起酒杯和李青慈轻轻碰了一下,“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 他重新开启话题,“对了,知道《偶像梦工厂》第二季最近开播了吗?” 李青慈摇摇头,“没关注。”这个名字连同那段时光,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肖歆复出了,是这一季的导师。不过听说他现在跟家里闹得很僵,几乎是断绝关系的程度。” 李青慈意外也不意外,那个曾经被家族期望束缚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哪怕代价惨重,“挺好的,他做了自己想做的。” “还有,这一季人气最高的练习生,是你的超级迷弟。虽然其他选手也有不少把你当作偶像的,但这个叫‘应同’的,不仅随身携带你的小卡参赛,初舞台选的也是你的solo曲,就差把你的名字刻在脑门上了。”辛野语气凉凉酸酸。 “应同?”那个他做家教时遇到的,跋扈又别扭的初中生?李青慈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怕是同名,他放下酒杯,拿出手机快速搜索了一下,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一个播放量颇高的采访视频片段,带的话题还是#应同采访说喜欢李青慈。 视频里少年的眉眼长开了许多,褪去了稚气,但确实是记忆中的人。 他正打算退出,刚好听到主持人笑着问,“好多粉丝想知道你微博id名字后面的‘Sync-Overload’是什么意思呀?看你都实名了也不改,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应同对着镜头,大概走的是冷酷小少爷的路线,气质拽拽,“不算特殊含义,Sync是同步,Overload是超载。‘同’是我的名字,超载就是……那时候青春期,脑子里想法很多,每天都很烦躁,像超载了一样。” 主持人被这过于直白中二的解释逗笑了两声,“还真是孩子气的解释。” 李青慈却愣住了,手指停在屏幕上。Sync-Overload……那个很久之前,把他当作树洞和备忘录,每天发来大量情绪碎片和生活絮叨的账号?他一直以为背后是在见面会上遇到的小女孩,没想到,竟然是应同。 可惜,他用来绑定上一个微博的手机丢了,账号密码也随着一起消失,无法再登录去确认。 “你认识他?”辛野在观察他的反应,忍不住问,“怪不得那么迷恋你,原来是有旧情?” 李青慈退出视频,将手机搁回桌面,“没什么旧情,就是以前缺钱的时候,当家教带过的一个初中小孩。我一直以为,他会按部就班,被家里安排去继承家业。” 辛野理解地点点头,他和李青慈出身都不算好,出道前都经历过各种打工的艰辛。 “关姝影前一阵子还跟我打探,问你什么时候有回来的打算。你的首专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定稿,她问你还想发表吗?毕竟……” 李青慈沉默了片刻。专辑承载了太多人的心血,制作人、编曲、乐手……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作品,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让它彻底蒙尘。 “发表吧。”他最终做出决定,“不进行宣传,按成本价发行,如果预算不够,差额我来补。” 夜深了,酒瓶见底,两人收拾好露台,回到屋内。 李青慈喝得稍微有点多,走路时没留意,在昏暗的走廊里不小心踢到了墙边一个装饰用的陶罐底座。 罐子没倒,但他穿着拖鞋的脚趾却窜起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辛野立刻紧张地扶住他,打开走廊灯。 李青慈皱着眉,抬起左脚,小脚趾指甲边缘已经渗出了血丝,周围的皮肤正迅速肿胀淤青。 “别动。” 辛野把他按坐在客厅沙发上,动作迅速地翻出医药箱,单膝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消毒棉签清理伤口,碘伏接触到破损的皮肤,李青慈微微吸了口气。 辛野抬头看他一眼,安抚道,“忍一下,很快就好。”他剪了一小块无菌敷料,妥帖地覆盖在受伤的脚趾上,再用胶带固定好。 李青慈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辛野专注而紧张的侧脸。酒精在血液里缓慢蒸腾,让平日里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卸下了许多无形的防备,他忽然开口,“辛野。” “嗯?”辛野正收拾药箱。 “你是不是喜欢我?” 辛野的身体猛地僵住,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仰头与他对视,嗓音微微发紧,“怎么突然这么问?” 两人最近的相处,大部分时候像默契的朋友,彼此支撑,互相陪伴。但偶尔,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一个眼神的交汇,一次指尖的短暂触碰。 或者像现在这样,辛野跪在他面前为他处理伤口时流露出的远超友谊的珍视……都隐隐有突破那条无形界限的趋势。 李青慈似乎真的有些醉了,眼睛里盛着更深的朦胧水光。他没有回答辛野的问题,反而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左耳垂上那枚银色的耳钉。 他看着辛野瞬间涨红的脸颊和骤然加深的呼吸,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你不想要我吗?” 听到这句话,辛野一把握住李青慈那只不安分的手,力道有些大。脸依旧泛红,语气却变得严肃,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李青慈,不喜欢我,就不要玩弄我。” 这句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从国内到国外,从绝望低谷到如今的平静港湾,他早已无法欺骗自己。 他喜欢他,喜欢到可以放下一切陪他远走天涯,喜欢到甘愿包揽所有琐碎,不求任何回报。 但他比谁都清楚,李青慈对他,或许只有依赖和感激,不会有爱。他可以接受没有回应的付出,但无法接受被当作排遣寂寞的消遣,随手拿起,轻易放下。 他松开手继续收拾药箱,动作明显有些烦躁和压抑,很快听到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打耳洞了。” 他转过身,略显错愕,“耳洞?为什么?你不是不怎么戴耳饰。” 李青慈指了指他左耳上的耳钉,“这样的话,以后你买一对耳钉的时候,就不用闲置一个了。我们一人一边,不好吗?” 辛野听懂了,心跳彻底失控。 一人一边。 成双成对。 情侣款。 他盯着李青慈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玩笑或醉酒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平静的深海。 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站在他面前,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颤抖,“李青慈,你想清楚……别后悔,如果日后你后悔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李青慈迎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好,我不后悔。” 辛野勉强按捺下内心翻江倒海的激烈情绪,深吸了几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我明天带你去……” “不。”李青慈打断他,“我想让你亲手给我打。” 辛野愣住。 卧室的大灯被调到最亮,李青慈横躺在宽大的床中央,头枕着一个松软的靠垫,悬空探出床沿。辛野单膝跪在厚实的地毯上,高度恰好。 这个姿势亲密而微妙。 辛野微微低头,就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仰面倒垂着的脸庞,柔韧的脖颈线条完全暴露,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李青慈则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和专注的眼睛。 辛野拿起一次性穿耳器,将前端尖锐的耳钉针对准了定位点,冰凉的触感让李青慈睫毛颤了颤。 “我要开始了。”他声音莫名低哑得厉害。 李青慈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短暂的、针刺般的锐痛传来,李青慈的身体本能绷紧了一下,脚趾蜷缩。 “好了。” 辛野用消毒棉片擦拭掉耳垂上渗出的极微小的一点血珠,然后取出了一枚耳钉,是他此刻戴着的那枚同款,轻柔地穿过李青慈右耳垂上那个崭新的小孔。 冰凉的金属贴在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连接感。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吐出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这才发觉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湿了一小块。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微涩气味、紧张过后的余韵,以及一种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情感暗流。 辛野缓缓俯下身。 他的吻,先带着无限珍重地,落在了李青慈微闭着的脆弱眼睑上,然后沿着挺直的鼻梁一路向下,印在了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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