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洲呼吸微微一滞,视线扫过他怀里的衬衫,喉结上下滚动,过了一会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皮。 “睡吧。” 阮绵听话地闭上了眼,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室内漆黑一片,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如预料之中那般空无一人。 果然又是梦。 谈不上很失落,很多次了,已经习惯了。 陆砚洲回到镇上的招待所,这里条件也十分简陋,但比学校宿舍好不少,至少有空调和热水器。 在这个破旧的陌生的旅馆,他睡了两年来唯一的一个好觉。 阮绵第二天中午去食堂打饭,发现居然有三个荤菜,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快要把屋顶掀翻。 林老师看着大锅里的糖醋排骨直流口水,他来快半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开荤。 “李老师,你还不知道吧,有人来咱们学校考察捐助,这些鱼啊肉啊,都是早上让人送过来的,多得冰箱都放不下。” “那很好啊。”阮绵说。 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他工资很低,基本都贴补给学生了,也实在是杯水车薪。 林老师点点头:“我昨天瞅到一眼,是三个很高很帅的男人,听校长说是从大城市过来的。” 阮绵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第三天,路好走了些,又来了施工队给教室和宿舍装了空调。 这天上完课,阮绵回宿舍,修坏掉的门锁。 锁已经坏很久了,他没管过,但这两天晚上睡觉总感觉不太对劲,半夜迷迷糊糊间老感觉房间里有人,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今天早上起来空调还开着,他记得自己明明没开过。 这种老式的弹簧锁很难修,他捣鼓了两下就选择放弃,晚上睡觉时拿椅子抵在门后,那些异样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第五天下午,几辆小货车开进来停在操场上,村里几个干部从车上跳了下来,从车厢往下搬了很多纸箱。 孩子们都好奇地趴在窗户口往外看,还有几个胆大的已经跑了出去,老师们也都出来帮忙,这课也是没法上下去了。 阮绵将书和粉笔放桌上,也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他就看见货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车牌号为京A的黑色的越野车。 他眼皮跳了一下,停住脚步,紧接着看到一个熟人从前面那辆车上下来。 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姚少吾。 心脏有一瞬停滞,阮绵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陆砚洲坐在车里看着几米开外的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中长款羽绒服,里面同色高领针织衫,脸白的像雪,躲避的动作如此明显。 蒋鸣见他一动不动,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找不到阮绵下落的时候,他急得整个人都要变态了,如今找到了,来这么几天,又不去相认,现在人就在跟前,又在车上坐着不动。 “那我先下去了啊。” 阮绵看到蒋鸣从后面的副驾驶下来,脑袋嗡嗡作响,他看向主驾驶。 林老师说有三个人。 主驾驶的门打开,阮绵率先看见一双长腿,紧接着是陆砚洲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但双腿开始控制不住地发软,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转身,逃开。 他慌不择路的从教室后门跑到后山,脚步凌乱地踩过枯枝落叶,脚下一绊,踉跄着磕到一块石头上,他顾不上膝盖的疼,躲到一堆摞起的木头后面。 阮绵死死捂住嘴,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那人,泪水像泄了闸的洪水。 陆砚洲站在姚少吾身侧,正和村委校长说些什么。 距离有些远,阮绵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那身影似乎消瘦了几分。 是巧合吗?陆砚洲怎么会来这里,他跟姚少吾,已经结婚了吗? 这个念头像丝线一样缠住他的大脑,带来一阵痛意,这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吗,陆砚洲走出自己给他带来的阴影,迎接新的爱人和生活。 可胸口不受控制的,像塞了一团浸透醋液的棉花,源源不断挤出酸苦的液体上涌蔓过舌尖,连牙齿都开始发苦。 他慌忙用袖子擦干模糊的眼睛,一秒都不敢耽误,盯着陆砚洲的身影,直到他们上车,消失在校门外。 陆砚洲走了。 周围的声音全都模糊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膝盖抵着腹部,像是要回到最原始的胚胎姿态,可痛苦并没有因此减轻,反而在每一次颤抖中变得更加尖锐,像无数根针,从内脏一路刺到皮肤表层。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 最后,他哭到脱力,只能瘫坐在湿冷的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个虚无的点。眼泪还在流,但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暴烈,变成一种机械的、无意识的宣泄。他喉咙肿痛,眼皮沉重,可最痛的却是胸口,那里像是生生被人挖走了一块,只剩下一个呼呼漏风的黑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夜色弥漫,寒气浸透身体,头发黏在湿漉漉的脸上,阮绵撑着跟前的木头起身,双腿已经僵硬麻木到不受控制,他东倒西歪的下山,朝宿舍走。 那个小小的屋子,关起门来,所有的思念和痛苦都不用再掩人耳目。 他失魂落魄穿过走廊停在宿舍门前推开门,门在身后关上,他抬头想要拉灯绳,忽然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来,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透进的一点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得七七八八,只剩一点微弱的亮。 陆砚洲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一丝温度,连嘴唇都带着病态的白,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像藏着浮冰,浑身裹挟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刺得阮绵骨头发凉。 他猛地后退两步转身,抓住门把手就要往外跑。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 “就继续躲着我。” 陆砚洲阴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第77章 是不是嫌我老了 阮绵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脊椎,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他机械地转过身,低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影子。 所有声音突然远去,只剩下太阳穴血管和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咚,咚,咚。 陆砚洲垂眸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当初那么狠心一走了之,哭什么。” 室内太过昏暗,阮绵模糊的眼睛只能看清那双眼睛似乎泛着水,他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发堵的胸腔突然呛出一声呜咽,接着整个人像被按了快进键般剧烈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 他哭得太厉害,满脸通红,以至于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每一次抽气都像是被刀割过气管,发出破碎的、断续的喘息,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在唇边留下咸涩的痕迹。 陆砚洲看着他这幅样子,想起校长说他稳重,阮绵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学会了伪装成成熟的大人,可在自己面前,永远是爱哭鼻子的小孩。 他终于没法再无动于衷,伸手钳住胳膊将人拽进怀里,掏出手帕把那狼狈透顶的鼻涕眼泪擦干。 黑暗中,陆砚洲中指上的戒指闪动着冰冷的光,阮绵眼皮一颤,躲开他抚上来的手,终于开口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像是在提醒他。 “姚少吾……” 陆砚洲手悬在空中,呼吸停了几秒,只觉血气直冲头顶,缓缓开口:“他跟蒋鸣在一起,你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阮绵迟钝的消化着,怔愣愣看着他。 陆砚洲将手帕叠好,把他脸颊上的头发拂到耳后,语气有些发抖:“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爱你吗。” 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分开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说谎的骗子,心里不知道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他低头凑了过去,带着冷冽的气息。 这个吻来的太迟,迟得能尝到彼此唇上未说出口的辩解和日日望眼欲穿的想念,陆砚洲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捏碎。 咸涩的液体滑进紧紧相贴的唇缝,分不清是谁先哭了。 两颗心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中间却隔了两个被浪费的四季。 不知过了多久,阮绵去够他环在腰上的手,陆砚洲的手一向很暖,此刻却很凉。 他拉开灯绳,昏黄的灯光填满整个屋子。 阮绵终于看清他的全貌,然后心被人扎透般的痛起来。 陆砚洲瘦了,瘦得几乎脱了形,脸上没有一点肉。那双深邃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下泛着青黑,像是长期缺乏睡眠的痕迹。 “怎么瘦成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他难过的快要站不住,说出的话也不成调了。 陆砚洲不给他伤心的机会,弯腰将他扛起来放到床上,“那也照样干得你下不来床。” “等等。”阮绵拦住他的手,难为情地说:“我有三天没洗澡了。” 学校的简陋淋浴间因为太冷导致水管冻住了,平常只能打热水泡泡脚,擦擦身体,想洗澡得去镇上的澡堂。 “做完再洗。”陆砚洲继续脱衣服,然后将脸埋在他颈窝,哑声说:“你很香。” 他从口袋里掏出凝胶和套,阮绵诧异地说:“你还带这个来。” “不然呢,带八抬大轿吗。” 冰凉的膏体刺得阮绵一缩,他抓着他哥的手臂:“这里是学校。” 陆砚洲动作没停,没什么好气地说:“你以前可不这样,我看你是在山里待太久,思想都退化了。” 他又加了一根手zhi继续说:“还记得在我办公室那次吗,手zhi刚进去你就兴奋地设了,那天你被弄得快要湿禁,我的西装都被你弄坏了。” “你把我抛下了,你不要我了。” 老旧的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阮绵担惊受怕着,既怕隔壁的林老师听到,又怕chuang突然塌了。 “你轻点……” 陆砚洲无视他的请求,反而愈发激烈:“我就应该gan得你合不拢月退,让你没法再逃跑。” 动静过了很久终于停了,陆砚洲一件一件帮他把衣服穿好,拉好他羽绒服的拉链,将半死不活的人扛上车带回招待所。 车停在招待所楼下,又开始下起了细雨,陆砚洲抱着他上了二楼。 阮绵坐在床上垂着脑袋,他哥坐在窗前椅子上,从车上到现在谁也没再说话。 chuang上完了,衣服穿上了,阮绵感觉两人之间弥漫着像是要对簿公堂的沉重与尴尬。 陆砚洲拿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盯着他破皮的嘴唇终于打破了沉默:“哥也不叫了,看也不看一眼,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你这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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