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不回去了,大雪封路了。”他缓了一会慢慢说道。 林老师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宿舍吧,这么冷的天要冻感冒的。” 话音刚落,就被风吹地打了个冷颤,连忙将门关上。 阮绵点了点头,却没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他头痛眼花地起身回到冰冷的床上躺下,没有知觉的手指伸进枕头下压着的一包早已过期的奶糖。 只剩17颗了,他想。总共90颗,他不应该再吃的,他吃的太快了,吃完了要怎么办,可他实在忍不住了。 手指僵硬的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撕开了包装却蹦了出去落在地上,他慌忙起身捡起来,也不管有没有沾上灰,就塞进嘴里,直到糖快化了才尝出一丝甜味。 被冻住的眼眶回温,眼泪开始扑簌簌往下掉,悄无声息,像是窗外树枝上的积雪化了。 半夜阮绵发起了高烧,他摸黑爬起来吃了一粒退烧药,又躺回床上,第二天早上照常起床去上课。 出宿舍时,他脚步顿住,梅花居然开了。 晨读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点开发现是一条延迟的好友验证信息:AAA食品加工厂王总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他连忙点了通过,对方很快发来企业资质证书并介绍自己的身份,在了解完村子里的情况表达出要合作的想法后,对方话锋一转,问他年纪轻轻怎么来这里当老师。 阮绵看着屏幕,他很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梅城盛产梅花,而麻水村盛产梅花的稀有品种玉蝶白梅。 曾经他为了要离开方时赫有想过找地方躲起来,这里安全,隐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一名支教老师也算是他曾经有过的小梦想。只是没见到他哥他始终舍不得走,可他还是来了,为了躲他哥。 他还记得来麻水村的那天在下雪,看到路上有几个穿着单薄衣服,脚踩凉拖鞋的小孩背着破书包去上学,脸冻得通红,手脚生满了冻疮,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 屏幕已经暗了,他重新打开输字:“在一些偏远地区,教育资源十分匮乏,我们带来新的教学知识,方法,以及新的教学工具,能够帮助孩子们提高基础学科知识,为他们将来的升学或职业发展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也能帮助他们拓宽视野,激发他们对学习的兴趣,甚至改变他们对于未来的认知,虽然无法真正填满“一桶水”但能够点燃“一盏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也是莫大的希望……” 两人聊了一会对方开始不停问一些有的没的,恨不得将他一天吃几次饭上几次厕所都挖出来,阮绵耐着性子回复。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发来一条讯息:开车不方便看字,可以发语音吗? 于是他又用语音跟对方介绍了一下这边的玉米优势以及工厂建成后的利润空间,想让对方回到主题,可对方像听不懂话一样。 王: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阮绵只好说自己是京市人。 王:难怪听着亲切。 王:我老婆也是京市人。 王:我们感情很好。 王:他也口口声声说爱我,然后狠心丢下我走了。 王:你说有些男人怎么能这么无情。 王:不过没关系。 王:我已经找到他了。 王:正在抓他的路上。 对方自言自语般喋喋不休,阮绵看着一行行跳出来的神经质一样的消息皱了皱眉。 王:李老师,方便发张你的照片吗。 阮绵感觉不太对劲,他上网搜索了一下这家企业,发现是假的,根本没有这家公司,被人耍弄一番,气得他把这个神经病删了。 他强撑着把上午的课上完,下午烧的更厉害了,便回宿舍吃了药躺下昏睡。 蒋鸣扶着方向盘,听着旁边传来的语音,好奇地问:“嫂子考公啦,都当上村长了?”说完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后视镜,姚少吾的车紧跟在后。 陆砚洲坐在副驾驶,看着上面的红色感叹号,恨不得将手伸进屏幕把人掐死。 越接近目的地,山越密,路越难走,一层又一层的山将一个又一个村子围的密不透风。 “这可真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儿啊。”蒋鸣感叹。 越野车的轮胎在泥浆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陆砚洲推开车门查看路况。 后半夜下过雨,雨水把土路泡成了沼泽,青灰色天光下,车轮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两人下车将车推出泥坑,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总算抵达麻水村直属的乡镇。 这个县比陆砚洲想象的还要落后破旧,连水泥路都没通。这里几乎没有平地,一路走来,大部分地方像金字塔一样,由一个个石头堆起来像一座座小山,村民说玉米就种植在岩缝中。极少数人家住的是水泥房,大部分村民还住在木头搭建的房子中。 麻水村的村支书已经等候多时,见车子开过来,便已经迎过来了。将三人带到了路边的一家小餐馆。 李支书虽然是个村官,但看起来跟普通的村民没有什么区别,一看就是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劳作的,皮肤黝黑,笑起来额头和眼下有深深的褶皱。他拿过抹布将座位细细擦了一遍,才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让他们坐下,然后拿起菜单递过来。 “真是辛苦三位领导,一路过来受罪了吧”,李支书搓着手道,然后拿起水壶给三人倒了杯水:“三位领导想吃什么就点,都是咱们这边的特产。”陆砚洲接过水:“谢谢。” 他将菜单推给蒋鸣,饭桌上支书向他们介绍村里的情况。 “咱们麻水村有两百多户人家,家里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都在外地打工。山区雨水多,一下雨路上都是烂泥巴,加上海拔高,冬天下了雪路上就结冰,雪难化!方圆几里的孩子们上学老遭罪了……” 陆砚洲听着支书描述的情况微微皱眉。 他和李支书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午饭结束后,四人上车前往麻水村。 通往村子的路更难走,路上走动的人少,四处都是陡坡,路面结了不少冰,车开到半路他们就下来了,只能步行过去。 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麻水村,几人的鞋子都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裤腿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点子。 陆砚洲让李支书先回去,和蒋鸣,姚少吾往小学走,蒋鸣这一路大开眼界,在看到鬼屋一般的学校时还是忍不住嘀咕:“嫂子也真是厉害,鬼都找不着的地方让他给找着了。”
第76章 你原谅自己了吗 陆砚洲瞥了他一眼。 校长站在门口迎接,准备带领三人参观学校。 “李老师在学校吗?”陆砚洲问。 校长愣了一下,有点疑惑但没多问,回答道:“李老师生病发烧了,下午请假在宿舍休息呢。” “他经常生病吗。” 校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见他脸色不好仍不敢多问,“那也没有,昨天他请假说要回老家,结果车站停运了,可能来回赶路冻着了。李老师很认真敬业的,年纪不大,人很沉稳,上午还坚持带病上课,下午实在不舒服才请的假。” 说起这个校长又忍不住感叹道:“我们这里太穷啦,好多到了入学年龄的娃都没有上学,家长觉得没必要,过了九年义务教育也承担不起高中大学的费用,不如留在家里干活,尤其是女娃娃,迟早都要嫁人的,哎越落后越重男轻女嘛也是没有办法,思想扭转不过来,是李老师来了之后一家一家做家访,又想办法找了一些捐助渠道,大部分娃娃才都有学上了。” 校长边说边带着三人参观学校。 操场上有个自然形成的小池塘结着厚冰,一群看起来脏兮兮的皮肤冻得通红流着鼻涕的小孩在上面滑着玩,教室里的小朋友挤在窗柩上好奇的围观着他们,他们身上的衣服大多半新不旧,图案都褪色了,但看起来很厚实。 这栋学校很小,总共只有三层楼,每层楼四个教室,灰白的外墙侧边布满了龟裂纹,墙角的霉斑顺着水管爬上房顶。 校长说这边只有一个教室有多媒体,而且无法使用线上的教学资源。每个教室空间都很小,水泥地凹凸不平,墙角和地面都积了很厚的灰尘,教室内墙是白色的,下半部分的墙皮已经脱落大半露出里面的土质砖头,上面未脱落的部分用粉笔和铅笔写满了文字和图画,墙顶上成块的黄褐色霉斑,木制的桌子用很多小洞以及刀刻的痕迹。 学校后面是一个小食堂,三餐由老师们轮流做。 陆砚洲看着大铁锅里冒热气的白菜炖豆腐,“就只吃这个吗?” 校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是的,我们这边物资匮乏,每顿就只有一个菜。” 食堂旁边是教师宿舍,侧边是旱厕。 蒋鸣两人跟校长回到办公室继续了解学校的情况,陆砚洲朝宿舍方向走去。 越靠近走廊尽头,心跳越快,脚步反而慢了。他停在门前,缓了一会,伸手轻轻推开门。 陆砚洲看着眼前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这里的环境比教室还差,连个空调都没有,窗户上破了的窟窿糊着报纸,外面冷风呜呜地吹,室内光线昏暗,让人心里十分压抑。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桌椅,都是木制的,十分破旧。他一进来,将狭小的空间堵的密不透风。 阮绵躺在床上,床头的两只水獭紧紧依偎在一起,羽绒服搭在被脚。 他头发有些长了,瘦了一些,脸色泛红,呼吸很重,脸上表情却很淡,像是没有了喜怒哀乐。 半梦半醒间,阮绵似乎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当是幻觉。 直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将他包裹住。 他微微蹙眉,恍惚间感觉有人站在床边,沉沉的影子笼罩着他。 他艰难地睁开眼,睫毛因高热而湿润,视线模糊不清。 可他还是认出来,是陆砚洲。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眉目冷峻,就这样站在床头,沉默地凝视着自己。 阮绵怔怔地望着他。 “……你来了。”他轻声呢喃,口齿含糊,带着病中的虚弱。 陆砚洲感觉眼眶下烧着一团火。 阮绵没再说话,也没有伸手触碰他,只是这样望着,眼底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梦里的人总是这样,看得见,却摸不着。他怕自己一动,他哥就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消散在空气里。 陆砚洲缓缓俯身,单膝跪在床沿,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有些烫。 “不想我吗。”他低声问,嗓音喑哑。 阮绵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怕一眨眼人就会消失,很轻地说:“我很想你。” “那为什么不回家。”陆砚洲声音压的极低,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住体内奔涌的情绪。 阮绵依旧静静望着他,眼泪无声滑落,“你原谅自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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