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阮绵从书房失魂落魄回到自己房间,一直到天快黑才离开。 陆砚洲回到二楼阮绵的房间,一眼就看到紧闭的只留一条缝隙的窗帘。 房间一片昏暗,他走到窗前,发现下方就是那天自己跟姚少吾站着说话的地方。 陆砚洲觉得身体像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疼得他喘不过气,伸手扶着椅子颓然坐下,目光扫到那个密码柜。 “柜子里放了什么宝贝。” “好宝贝。” 还能是什么好宝贝,他戚然蹲下身,输入自己的生日,没解开,又输入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柜门应声而开。 他看到自己被收藏妥帖的校服,一整摞英语资料,夹杂着几本美国地理,还有一本压在最下面的日记本。 密密麻麻的文字,少年笨拙的真心。 2013年7月10日 他打翻了我的汤,洒在手上很烫,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脚踝,更烫。 2013年11月11日 遥远的美国,遥远的旧金山,遥远的你,祝你生日快乐。 2014年2月18日 我每一天都想他。 2014年5月27日 我种下一棵梅花树,花开是你身上的味道。 2014年9月23 秋分,又熬过了一整个夏天。 2015年2月28日 梅花不开,我要跟它多说好话。 2015年7月7日 爱是一场病,我永远不会好。 2015年12月25日 河流永远缠绕着陆地。 2016年2月19 梅花树只长个,不开花,我会继续说好话。 2016年3月12日 我的生日愿望是:你好,永远都好。 2016年5月21日 你在,世界才存在。 2017年2月21日 梅花仍不开,我会一直等。 2017年7月7日 你毕业了,会回来吗。 2017年11月11日 让我飞吧,蝴蝶也好,鸟也好。 2018年2月13日 梅花开了,你工作了,没有回来。 2018年2月28日 等毕业就去旧金山,我想见他。 2018年3月2日 人类才是最应该长出翅膀的生物。 2018年3月25 时间过得好慢,时间应该也插上翅膀。 2018年5月18日 我答应做别人的男朋友。 2018年9月28 我再也,去不了旧金山。 泪水滴落在那处干涸旧渍上,与两年多前的那滴眼泪穿越时空交汇在一处。 窗外的雪不知疲倦的往下落,陆砚洲坐在漆黑的房间,双手掩面,泪水无声顺着掌心滴落渗入地毯。 他再返回家中已经深夜,陆再川说到做到,派出去的人没有查到任何踪迹,阮绵像飞往深山的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大海捞针般盲目寻找。 他打开冰箱,冷冻层里整整齐齐码满了胖嘟嘟的饺子。 厨房里暖意氤氲,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汽,圆鼓鼓的饺子盛在碗里,边缘细密的褶像弯弯小小的月亮。 热气腾腾中,陆砚洲觉得这个寒冬长夜冷透了。 雪冷森森的落,比之前更密集。 陆砚洲坐在窗前,像一尊被风雪侵蚀千年的石雕。窗外的雪片像被撕碎的纸片,纷纷扬扬漫天飘落,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喧嚣。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雪光混着月色映照进来,无数雪花撞到玻璃上,留下一条条水痕。 啾啾乖乖窝在他怀里,轻轻打着酣。 冬天的夜原来如此漫长,长到可以将每一寸爱意与痛楚细数丈量。 天光一点点变亮,世界被雪埋葬,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入目所及皆是疮痍的白,像坠入巨大的无边的冰窖之中,陆砚洲感觉太阳穴突突鼓动,眼前一片眩晕,从此对雪天几乎要应激障碍。 —— “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蒋鸣朝对面气色不佳的男人询问,白了一眼往他碗里夹菜的姚少吾,拿起筷子将菜丢了出去。 早知道这狗皮膏药也在,自己就不来了。 陆砚洲的脸像被寒冬冻结的湖面,线条冷硬,低低“嗯”了一声。 蒋鸣叹了口气,听到一声轻笑,瞪向旁边的人:“你还有脸笑?要不是因为你,人也不会走,到现在音讯全无!” “你翻白眼的样子很可爱。”姚少吾眼中闪着炽热的火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蒋鸣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人披了张温文尔雅的皮,内里却骚得没边儿,天天没脸没皮的拿话臊他。 “你有毛病就去治!” 姚少吾笑道:“好,好,是我的错,我再多安排点人去找,总能找到的。不过,确定人真的在国外吗?”
第74章 相伴在河中的小洲 他看向浑身散发着鳏夫气质的陆砚洲,心中有几分愧疚,他确实没想到当初的一个犹豫,能使得两个有情人就此分离。 陆砚洲没说话,当初他去找了阿婆,又看到阮绵给小曼发的短信,加上陆再川也说将人送出了国,他既然要棒打鸳鸯,自然是让人走得越远越好,这两年便一直主要在国外找。 使用英语的国家不少,蒋鸣和姚少吾也在帮忙,只是依然杳无音信。 如果人还在国内,恐怕也早已经改名换姓。 “国内也多留意留意吧。”蒋鸣说,又问道:“陆叔叔身体还好吗?” 阮绵走后没多久,陆砚洲就以未婚夫的身份公开了两人的关系,引起无数流言蜚语,将陆再川气得心梗发作住了好久的院。 两年来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恶语相向,陆再川气病了好几回,身体愈发不好。 提起陆再川,陆砚洲的眼神瞬间变得憎恶又冰冷:“暂时还死不了。” 室内温暖如春,气氛冷得像零下,蒋鸣咂了咂舌,恨自己多嘴。 姚少吾安抚地拍了拍他手背,一股恶寒从脊椎直冲天灵盖,蒋鸣只觉自己当初瞎了眼,被他风度翩翩的表面迷惑将他当朋友,没成想就跟被鬼缠上了一样,人家又是抢自己女朋友又是抢他项目,搞得鸡飞狗跳,居然打得是他屁股的主意。 蒋大少爷哪受过这种气。 他嫌恶地甩开姚少吾的手,将他碰过的地方拿湿巾擦了又擦。 陆砚洲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率先离开。 冷风夹着小雪花扑面而来,原本就冰冷的面色几乎完全丧失了活人气息。 陆砚洲返回公司,啾啾蜷在沙发上打盹。他缓了缓神色将猫抱到怀里,轻轻抚着它的脊背。 温暖而柔软,像阮绵的头发。 他抬起凹陷的眼眶看向日历,又是一年冬至。 阮绵,你到底在哪里。 “李老师来了,快坐快坐。”李支书看到他站在门外,连忙从火盆旁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村委会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斑驳的墙上刷着早已褪色的标语,阮绵走进小会议室,刚坐下,李支书就递过来一杯热茶。 “李老师,上次你说想帮村里发展经济,有具体想法了吗?”李书记开门见山。 阮绵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这几个月走访了村里大部分家庭,也考察了周边环境。我认为还是应该发挥现有资源的优势,玉米和梅树……”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位村干部互相看了看。 “玉米?咱们村的玉米年年丰收,可卖不上价啊。”陈副主任叹了口气,“去年收购价才八毛一斤,连成本都不够。” “这正是问题所在。”阮绵翻开笔记本,“我们村的玉米品质非常好,但因为交通不便,只能低价卖给中间商。如果我们能进行深加工……” “加工?”李支书皱起眉头,“李老师,你是说建工厂?那得多少钱啊!咱们村账上就剩一万块不到,还是留着修水渠的。” 阮绵早有准备:“不一定要大投入。我们可以从小做起,比如加工玉米面条、玉米粉,甚至玉米酒。我已经联系上农科院的老师,他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 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妇女主任刘婶眼睛一亮:“玉米面条?俺娘家那边有人做这个,听说能卖到城里超市。” “还有梅树。”他继续道,“全国成规模的野生梅花林不超过十处,而我们村的梅花林面积大、品种多,完全有条件发展生态旅游。” “旅游?”李支书摇摇头,“咱们这山旮旯里土路难走,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谁来旅游?” “正因为基础设施差,才更需要发展。”阮绵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李支书掐灭烟头:“李老师,你的想法是好的。可钱从哪来?人从哪来?咱们村儿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 事实如此,阮绵叹了口气:“我们可以申请县里的乡村振兴资金,也可以找企业合作。先把加工厂建起来,村里修上水泥路,等资金到位,我们可以先修几条观梅小径,建几个观景台。梅花开时办个'梅花节',通过社媒平台做宣传,吸引周边城市的摄影爱好者和游客,我们做好规划……” “规划?”陈副主任突然笑了,“李老师,你知道咱们村前几年也搞过规划吗?县里来了个专家,画了一堆图纸,说要发展特色农业,结果呢?图纸现在还锁在柜子里吃灰。” 会议室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阮绵沉默了一会,他能理解干部们的顾虑,这个村子贫困落后到让人生不出希望,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我们村有158个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不就是因为村里没出路吗?” 李支书默默点了根烟,阮绵知道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喝了口水缓了一会儿,放低音量:“我不是说我的想法一定对,但我们如果不尝试改变,就永远只能靠天吃饭。” 会议室一阵沉默,李支书长叹一口气,“李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村里好,这两年也多亏了你。这样吧,下个月县里要开乡村振兴座谈会,你跟我一起去,把你的想法跟领导说说。不过咱们得现实点,玉米加工的事先找几户加工试试。” “这个自然。”他点了点头:“回头我帮您一块儿写申请材料,联系专家。” 散会后,阮绵往另一边山路走。 “李老师来啦,快请进。”婆婆从灶房探头,饱经风霜的脸带着笑,操着一口浓厚方言的普通话,手指正捏着面团。 “小河老师,你坐。”小燕甩着两个马尾辫从屋里跛着腿蹦出来。 阮绵将牛奶和新鲜的猪蹄放到桌上,小燕是他五年级的学生,前几天因为雪天路滑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只能在家休息,他便趁着今天有空过来给她补课。 小燕牵着他的袖子坐到火塘边。 屋内光线昏暗,阮绵眨了眨眼睛才适应,火塘周围摆着几张矮木凳和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几个粗瓷碗。墙角堆放着农具和杂物,黑乎乎的墙上挂着干辣椒和玉米。屋顶的横梁上吊着几块熏肉,泛着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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