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事情林恒星早就司空见惯了,来这种诊所堕胎的无非是两类人,没钱的人,被迫怀孕的人,都是这个冰冷的造物法则的受害者,但苦果却往往由这类人承担。 “呀,这不是恒星吗?” 那人没理睬那个哭泣的Omega,而是摘下口罩和手套,露出一张上了岁月的脸,却依然抹着艳丽的口红,她热情地招呼着林恒星: “好久没见到你了哈,是不是高考考完啦?来,进来坐哈,随便坐哈,现在没病人。” 林恒星跟在那人身后进了诊所,那个Omega还在哭,最终他还是不忍心,上前去多嘴了几句: “那个,你别看这里又破又脏,邱医生的技术很好的,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事过。” “你在他这边流过?” 那个Oemga抬起泪汪汪的眼看着林恒星,林恒星噎了一下: “我没流过,但是我看病治伤都是来找邱医生。” “那你说什么啊!你又没流过你怎么知道我多害怕啊!” “哎哟,星星你别管了哈,我巴不得少做一场哈,快点进来哈。” 林恒星又在多管闲事,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又进诊所里坐了。邱医生翘着脚,把林恒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欣慰地点点头: “小伙子最近精神了不少哈,漂亮了很多哈,你妈最近还打你不?伤好了没?衣服掀开我看看。” 林恒星掀开衣服,邱医生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大碍。 “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恢复快,看样子你最近也没挨打了哈,挺好的哈。” “那个,邱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我有发情期了,”林恒星的声音越说越小,“我该怎么办……” “……跟我进来。” 邱医生面色凝重,给林恒星做了检查,然后让林恒星出去等报告结果。林恒星在等待的过程中,掏出手机准备刷新闻看,才发现元浩宇给他发了消息: -在哪 你敢旷工?? [对方撤回一条消息] 十分钟内没回我消息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妈的,这个疯狗。看了眼时间,早就超时了,林恒星破罐子破摔,还是装死得了。林恒星想要不给林月打个电话,但拨号过去提示号码是空号,手机号已经注销掉了。 “恒星呀,恒星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邱医生拿着检测报告出来,满脸喜色: “恒星啊,你身体里的雌性信息素浓度达标了!你赶紧去正规医院重新定级,你现在达到S级Omega的标准了!快点去!哎呀我的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S级Omega呢!” “……啊?” 林恒星不知所措:为什么经历了一场发情期过后,他就从D级变成了S级?! “会不会是你检查错了……” 林恒星下意识就想到了白思辰,他还是不相信,自己和那样高贵美丽的小王子居然是同等级? 虽然这么说对邱医生很不礼貌,但这种小诊所的检测结果存在误差也不是没有可能。邱医生摇摇头,她面色严肃地搭上林恒星的肩膀,搞得林恒星也跟着紧张兮兮起来。 “评判Alpha和Omega的性别等级,决定性因素是什么你知道吗?” 林恒星摇摇头。 “是生育能力。” “D级之所以是最劣等级,是由于D级不具备生育能力,打个比方哈,就算你其他数值都达到S级标准,但如果你的雌性信息素浓度低于最低标准值,或根本没有——就是你之前的情况,那你一样被判定为D级。” “……S级的Omega会有什么特别的么?” 林恒星一直以为S级只会出生于名声显赫的豪门中,是自然生存法则里的头号赢家,是规则的制定和主宰者——而不是他这样灰头土脸的、忧愁生计的脏老鼠。 “S级Omega的受孕率极高,有极大概率诞下高等级后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嘛,嘿嘿,我们恒星这么聪明漂亮,又是S级Omega,以后肯定会嫁入豪门!最好嫁个S级的老公,两个人再生一堆S级的宝宝……” 邱医生甚至都开始畅享林恒星的未来了,林恒星听得冷汗直冒,手脚冰凉:原来所谓的等级划分,归根结底只是为了服务于生殖繁衍的一个记号而已? ——这实在是太荒唐无聊了吧?!性别等级居然是用如此原始得野蛮的方式在划分? “怎么了?看你很惊讶的样子,我以为这是常识?” “我之前不怎么在乎这种事情。” “还有哈,你既然有了发情期,就要小心点,S级的Omega受孕率比普通Omega要高很多,在外面多注意,有抑制剂吗?” “有的,谢谢邱医生,我要回去看我妈了,检测费多少钱?” 林恒星有点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来,邱医生摆摆手,笑得很灿烂: “哎呀不用啦,别跟我客气了哈,记得去正规医院检查确认哈!” “邱医生,我现在找了一份工作有收入来源,这么多年承蒙你的照顾了,该付的就让我付了吧。” 林恒星执意要付钱,邱医生推脱不了,忽然叹了口气。 “唉,恒星啊,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老天爷不公平,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希望你能有一天苦尽甘来,以后就会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谢谢邱医生。”林恒星颇为感动。 “最好是嫁个疼你的有钱又帅的好老公哈!三年抱俩,噢哟,不对,说不定你还能生双胞胎,哈哈哈有福啦……”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林恒星拿着检测报告走出诊所,那个来流产的小Omega不见了。 林恒星一直走到家楼底下,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前站定,“唰啦”将手中的检测报告撕成两半。 垃圾桶里倏地蹿出几只流浪猫,落荒而逃——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连猫都像老鼠一样畏缩胆小了吗。 林恒星把那份报告撕得粉碎后,揉散了丢进垃圾桶里,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场夏天的雪。 无论是S级还是D级对于林恒星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差别,从他分化为Omega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如同一颗失去了离心力的偏轨恒星,从此开始孤独地流浪,他想超速逃亡,却因为漫无目的而迷失了方向。 走廊里白惨惨的灯浇在林恒星的头顶上,他慢慢走向那扇门,门安静地关着。 林恒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插了几次才发现钥匙和孔对不上,他心突突跳得七上八下:林月换锁了?是为了防止他回家所以换锁了?至于他妈做得这么绝吗?! 确定钥匙真的无法和锁匹配后,林恒星又气又急,把钥匙一丢直接上手开始敲门: “林月,林月你在吗?林月,我是林恒星!林月!” 门开了,这种老式商品房只有一扇门,门后探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脑袋,他不耐烦地瞪了林恒星一眼,在看清林恒星的脸后,瞬间表情缓和了许多: “你找谁?” “……” 这个男人不是客人,林月肯定不会让客人去开门,林恒星从门缝里看到了客厅,虽然家具摆布和他走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就是给他很陌生的感觉。 ——原来人存在的痕迹,能被这么简单地抹得一干二净。 “请问,你是……这里新住户吗?” “嗯,对啊,我昨天刚搬来的。” “那你知道上一个住户去哪里了吗?” “这我哪里知道,”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这种事去问房东吧?” “那你能把房东的联系方式给我吗?谢谢了!” 林恒星蹲在楼底下,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他325住户去哪里了,房东说那个女人只跟他说不租了,第二天就搬走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忽然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滴到林恒星的后颈,林恒星用手摸了一下,抬头起头看,是室外空调机留下来的水,密密麻麻的空调机阻碍了阳光的隔绝,照在林恒星身上竟然意外的柔和。 ——林月不要他了。林恒星试图让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林月真的不要他了,他彻彻底底没有家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要他了。 他被遗弃了。 林恒星低下头,他闷声不吭许久后,在一滴眼泪砸在雪白的膝盖上爆炸开后,他终于缴械投降,把脸埋在瘦削圆润的膝盖间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要这会这样狠心地丢掉他? “林恒星!你原来没死啊?我还以为你死了。” 元浩宇简直是憋着呼吸才走进这种破地方的,太震撼了,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住,简直是人类生存奇迹。他远远就看到林恒星蹲在地上,就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结果拽起哭得满脸是泪的林恒星,把元浩宇吓了一大跳。 “……我不就是骂了你两句,至于哭成这样吗?” 林恒星哭起来的样子也无可救药的好看。 闷热盛夏一场淋漓的暴雨,淋湿一朵美艳可怜的小玫瑰,淋湿一只无处可逃的小狐狸,淋湿一只搁浅等死的小美人鱼,世界上一切美好可爱的事物在这个瞬间,被淋得湿透彻底。 “喂……别哭了。” 元浩宇手足无措地看着林恒星,他从来没有哄过人,所以他哄起林恒星来笨拙得不行,像只想叼起小野猫又无从下嘴的大型犬。 “还是不是男人了,别哭了!” “你哭起来的样子真丑,像老太婆,别哭了!” “哎,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给你买东西,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啊,还是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带你去啊。” 林恒星泪眼濛濛地望着手足无措的元浩宇,哭得一抽一噎。 元浩宇迟疑片刻后,微微张开双手,林恒星立刻扑进元浩宇宽阔温暖的怀里,嗅着带给他陌生安全感的雷暴雨水气味,哭得声嘶力竭。
第14章 喵喵 室外空调机吹出的热风搅动拉扯着原本就闷窒的空气,从缝隙间落下的阳光也愈发滚烫炙热,发霉泛黄的墙上贴满牛皮癣般花花绿绿的小广告,下水道和垃圾桶里散发出腐臭刺鼻的难闻气味…… 这里就连最浪漫痛快的夏天,都堆积了满满的眼泪和心碎。林恒星似乎要在这里流光一辈子的眼泪,他哭得元浩宇胸口的衣服都湿掉了,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哭够了?” 元浩宇问,林恒星点点头,眨了一下薄薄的、哭到发红的眼皮,钻石珍珠一样的泪滴在眨眼间掉了下来。 “那回家?” 本来元浩宇都想好如何把林恒星辱骂得趴到地上去,但现在明显不合适,也不知道问林恒星为什么哭会不会戳中他痛处,就先带回家冷静。 “那是你家。” 林恒星整个人都被泪水灌满了,连声音都像是要溢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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