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他也有一个规划本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翻开过了。 陆放替他大包大揽了一切,他的生活、他的未来、他的整个人生,包括他这个人。 不仅仅只是他的喜怒哀乐。 原来陆放说的所有,是真的是所有。 就算是爹管儿子也没有这么管的吧? 叶知丛茫然地呢喃了句:“daddy啊……” “……” 陆放呼吸一窒,搭在人偠上的手重了重,语气有些沉:“又乱喊什么。” 叶知丛晃了晃脑袋,遇事不决还是问问好了,哪怕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陆放的可怕之处,可在这种茫然不定的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求助陆放。 就算他真的是坏人,他也没办法了。 叶知丛轻轻开口,说陆放,我不想去佛罗伦萨了。 陆放有一瞬间的怔愣,那双沉沉的视线扫下来,正对上叶知丛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此时写满了无措和犹疑。 那双眼一如既往地干净,可闪动着的灼灼目光,带着无助的惊惶。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一直下意识逃避着的、一直没有提前去做预设的那个时刻,被叶知丛就这么明晃晃地问了出来。 当小鸟要飞走的时候,他做得到放手吗。 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他舍得毁掉他放纵出来的小孩吗。 他是想要叶知丛全身心的信任他,可他又总要告诉叶知丛要提高警觉;他也是想要把叶知丛就这么放在身边,就待在他的羽翼之下被他永远护着的,可当他真的听到叶知丛说不想去读研的时候,他那点子良心怎么这么痛呢。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会高兴的。 这么个小人就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陆放沉默很久,他说不出来那句不想去就不去了,你高兴就好。 他也似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知丛最近总做噩梦,或许是小朋友天然的感知使得他下意识地出现担忧和恐慌,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他敏锐的第六感在和人性的本能做对抗。 趋利避害,沉溺享乐,又无法自圆其说,完全安宁。 等了很久,叶知丛听到陆放略带沙哑的嗓音。 陆放头一次如此不容置喙地拒绝他的要求,很轻、又很沉,带着些干涩的苦味,说:“不行。” 叶知丛仰头看他。 陆放坐起身,把人捞起来坐正,伸手去拨开他脸前有些挡眼的碎发,平心静气地问他: “叶知丛,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 叶知丛莫名鼻酸。 陆放好像没凶他,可如此一本正经的神色却又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像是要和他讨论什么国家大事一样,语气严肃,浑身还带着股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威压。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陆放这次也没由着他,那双眼不笑起来的时候,好像直直地望进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他所有隐秘起来的情绪似乎在此刻被暴露无遗,明明穿着睡衣,却好像周身赤/裸,连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都被一览无余。 陆放又问:“为什么不想去。” 叶知丛不仅鼻酸,连带着眼眶和胸膛都酸透了,疼得他口腔里都泛出一股苦味。 “叶知丛,说话。” 叶知丛十指全部搅紧在一起,连紧咬着的牙根都用力到发颤。 “作品集准备了一半,毕业展的画也还没有画完,佛罗伦萨不想去了,是不是还打算连毕业都凑合一下,什么都半途而废混个毕业证就走?” “我没有半途而废……” “那怎么拳击只学了个入门就不学了,网球也只会挥拍子,说要学攀岩只上了两次单杠就不去了,现在是连画笔也要丢下吗?” “我、我……” “叶知丛,”陆放看到那双眼眶泛红,看到了人眼底又聚集起来的泪,可他这次却没伸手哄,也没去揉那颗圆脑袋,只掰开人紧攥着的掌心,轻声问他:“你是可以不去佛罗伦萨,可是你想过不去之后要干什么吗。” 轰地一声。 似是有一道惊雷划破叶知丛的胸膛,刺眼闪电照亮他鲜红的心脏。 “你说要当一辈子的小画家,去看好多好多风景然后画下来,你说找不到灵感了就回来找我,说每一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缪斯的,你现在也有了,” “你说要把你眼里的世界带回来,给我看,如果有更多的人喜欢,就去办画展,把你的灵魂碎片展示给所有人,遇到能读懂的,就把其中一片交给他,如果没有人能读懂,那就全给我,把家里挂满你的世界,” “你说佛罗伦萨有世界上最好的艺术殿堂,你要去看那些百年前的故人留下的遗迹,你说你想要和每一片别人的灵魂跨时空的沟通,去感受那时的他们,然后画出现在的我们,” “叶知丛,这些你都不想要了吗?” 叶知丛惊愣片刻,原来他曾有心无心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他慌乱地矢口否认:“没有不想要……我、我没有……” “那到底为什么不想去了?” 叶知丛难过的连眼泪都是苦的,顺着唇缝流入口腔,和苦涩的舌根一起虐待他的味觉。 等了很久,这才等到叶知丛轻声说:“因为我害怕……” 陆放轻轻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怕什么。” 又等了很久,终于是等到叶知丛愿意吐口,带着些难过又委屈的哭腔: “我怕我一走你就不要我了……我怕分开的时间太长你就会把我忘掉……我怕没有我在你就会有其他的小朋友陪你玩……我、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让你陪着我一直都陪着我!” 可是他又不想,让陆放暂停一切在原地等着他。 而且他也不想,什么都不要的就留在陆放身边。 第一次面对这些的人总会有些患得患失吧,小朋友的不安感真的很重。 陆放却温和地问他:“所以就算你不去佛罗伦萨了,你难道就不怕这些了吗?” 叶知丛倏地愣住,陆放总能一语中的,戳得他浑身都开始痛起来。 是的,他怕。 就算他永远赖在人身上,哪儿也不去,他还是怕。 他不知道陆放为什么喜欢他,他也不知道怎么样可以让陆放一直喜欢他,他更不知道,如果陆放哪天不喜欢他了,他又该怎么办才能让人再喜欢他一遍。 他不是陆放,他说不出来那句‘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他难受地连呼吸好像都疼,可明明陆放就在身边,和他承诺过那么多句永远。 他却怎么也不敢信。 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陆放就是不喜欢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彻底无措,难过的好像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他听到陆放轻声告诉他,“其实我也怕的。” 叶知丛愕然抬头。 “我会怕你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会怕你一走就遇到了真正心动的人,我还会怕你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了我都不知道,我更会怕你太容易相信别人被什么油嘴滑舌的坏人骗了去,被人骗身骗心再吃干抹净的把你丢掉,我害怕到时候你连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 “我之前想,不然就把你永远关起来,哪儿也不许去,谁也不给看,就把你好好养在家里,把所有有可能的危险全部隔绝起来,一辈子当我的小朋友,” “可是你说,折断翅膀你会很痛的。” 陆放揉了揉他的头,手掌抚摸着脊骨两侧的蝴蝶骨,“还是不要痛了吧……至少,不应该在我手里痛。” 陆放淡笑了声,呼吸,随后叹气,语气快要低到极致。 “所以我后来又在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你最好能记得回来,还是找我哭吧,我可以帮你报仇。” 叶知丛彻底哑然。 良久,他好像是才听懂陆放话里的意思,他刚还在想要是陆放哪天被别人骗了去,那他就真把人锁骨咬碎,然后彻底扔掉,他再也不要了。 可是陆放说,要他记得回来。 叶知丛呆呆地发问:“就算我出轨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 啧。 原来小朋友还记得他们已婚啊。 陆放无奈地低笑了声,“你敢。” “。” “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是要吧。” 陆放垂眸没看他,语气很平静,十分平静,平静到几乎要令人发指的地步,听得人脊骨一阵恶寒。 “我没那么高尚,真看着你走什么也不做,我们的开始只是缘由一份婚约,要是哪天你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大不了我就去把你抢回来。” “先利诱,再威逼,给钱不走就上手揍,他要是不怕残废还愿意一腔真心对你,那我就一直不和你离婚,让他永远都上不了台面。” “然后呢?” “你要是被骗了倒是好办,吃了亏就知道我好了,到时候先把骗子丢海里,再把你腿打断,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你还跑不跑。” “。” 叶知丛也忘记哭了也忘记他在怕什么了,浑身凉的一抖,哆嗦着嗓子问他,“两条腿都打断吗……那真的很痛的……可不可以商量一下,能给我留一条吗?” 陆放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全打断你就跪着艾草吧,还留一条干什么?” “留、留一条……起码还能……站一会儿。” “……” 陆放稀奇,“怎么就剩单腿还要站着做?” 叶知丛闷出来一声很重的鼻音,“……鞥。” “…………” 艹。 小朋友这脑回路千回百转地,连陆放都差点没跟上。 他气得差点破天荒的爆了句粗,他伸手去捏叶知丛的脸,把人侧脸上的肉都掐了出来,搓红一片,冒出来一连串的质问: “不是你在害怕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嗯?还真想着要跑啊?怎么?跑佛罗伦萨去找野男人?” “。” 叶知丛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开始的对话是在讨论什么问题,怎么聊着聊着就歪到没边儿了,他甚至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小腿,总感觉光听起来就出现了什么幻痛。 好像听到陆放也怕,他就没那么怕了一样。 至少陆放有解法吧……他还能学到一点。 虽然解法听起来实在有些恐怖,他也完全学不来。 陆放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你摸什么呢?” 叶知丛动作一顿,哆嗦着指尖抬手,明明好像是在害怕,却又十分大胆地用两只手的虎口卡住陆放的咽喉。 他是真得有些怕的,连声音都有些颤微微的,瓮声瓮气地问人: “如果哪天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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