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香蕉派,尝尝。”林羌说。 靳凡看向窗边。 林羌在他走神间隙把他拉起,领过去,还解释:“你不开灯那就只能凑合用月光了。”她握着胳膊哄他坐下,用塑料刀剜下一块,端到他面前:“你来,还是我喂?” 靳凡的眼神从香蕉派移到林羌脸上,林羌也终于看清他的脸,柔和笑道:“原来长这样。一直戴帽子是怕桃花太多吗?” 离得太近了,鼻息已经交缠,正常这种靠近之后就是吻,但他们不正常,所以靳凡攥住林羌手腕,把她拽到了腿上。 林羌手被攥疼了,也不委屈受着:“你弄疼我了。”只是比起怒状更像娇嗔。 靳凡更用力了,要把林羌的手掰断似的,别说没拿她当女人,几乎没拿她当个人。 林羌面带笑意,要不是睫毛湿润,眼角被逼出水光,看起来真像不疼。 直到楼下车经过,车灯照到路牌,路牌反光在两个人双眼打出一束花火,林羌转腕,收回手,神情也变回初见时的漠态,但语气没变:“以后拉我手能不能轻点?” “轻点?”靳凡把那块香蕉派扔回盒里,站起来,伸手托住林羌后脖子,拽到面前。 林羌本来就烦,正要反击,下一秒被靳凡摁在了窗棂,脸被挤压得变形,几乎同时,他又用他坚硬的骨头限制了她双手的活动,一点还手之力都不给她。 靳凡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反而轻松了一些:“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见楼底下那男的?” 林羌一声不吭。 是,她知道简宋一直尾随,所以把靳凡领到窗边,利用他让简宋以为她已移情别恋。 靳凡微微歪头,神似本色出演的杀人犯:“怎么姓靳的连我喜欢吃香蕉派这种事都告诉你了?那他知道你细胳膊腿不堪重任吗?” 林羌被他压得骨头都要碎了,毫无抵抗之力就不抵抗,优先保存体力。 靳凡俯身偏头,冰凉的唇贴着林羌耳轮,声音像箭,刺穿了她:“别多管闲事,不然我没轻没重,让你另一只手也患上震颤的毛病多不好,林羌。” 林羌忽然有一种血液逆流的错觉,就在他这句话之后。 他竟也知道她震颤的事。 那就好说了,明着来谁怕谁?转而伸手摸向了他的裆,摁住。 靳凡当即松手。 她没去看靳凡盛怒之下的脸,只是举起手来,微笑看着它,回味刚才那个触感:“还挺大,硬起来呢?不会翻两倍吧?可惜你有心脏病,真是暴殄天物了。” 贱完,林羌放下手:“你死你的,我挣我的,冲突吗?非得剑拔弩张?大不了等你死了我给你烧点纸,你就积点德假装不知道我拿了你爹的钱。” 说完走了,脚步很迅速。 她不是不知死活的人,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黑社会”看起来就没听过怜香惜玉这词儿,再不适可而止那不得死在这儿?
第三章 林羌家没靳凡那间破房那么大的落地窗,推开门撞见一片漆黑,忽地头晕,旋即扶住了门。关门,坐到沙发,她不由得想起眩晕的诊断流程,有、无神经系统体征两种情况各要做什么检查,想起她曾就眩晕这个神经类病向简宋请教过。 脑中的画面由CT室变成简宋,他慢声细语教学,帮她划出重点。 她睁开眼,强行打断了那一幅温情场面。 一个陌生号码在这时发来短信,她心中有预感,点开果然是简宋的语气:演技拙劣。我过两天要去一趟深圳,你在这两天整理一下心情,我回来时必须要做检查了。 林羌也没指望拉靳凡演戏就能骗到简宋,只是已经打定主意散伙,就不能老拖着他,所以什么招都用一用。烂不怕,有用就行。 但显然,没什么用。 没用也得先搁置,当务之急是靳凡。 原本她是有心救人的,自从不久前被他压在窗前,她就知道她那点慈悲荡然无存了。 只是钱都收了,多少得干活,靳凡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靳家认为她失职。 癸县地处市和市级县中间,又沾了隔壁新区的光,有不少大厂在这几年相继入驻,于是公交辆辆满载,早八前后堵车严重。 林羌家距离医院不远,七点半上班,七点出门都不晚。 她穿了几天高跟鞋,又换回了平底乐福,但步速没变,还是缓慢。 照常戴着耳机,照常买一杯咖啡,她原以为也会照常穿过癸北路,却被三岔口的一个包围圈挡了道,人群中还传来急切地呼救:“谁能帮忙叫救护车啊?” “有没有会人工呼吸的!救命啊!” 围观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是路过,垫脚望两眼,匆匆别过。林羌走近两步,从宽大的缝里看到一个晕倒的老妇人,旁边跪坐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白着脸,瞪着眼,吓得不轻。 “你先叫救护车吧,这都不知道什么病也不敢乱动啊。”有人说。 “那你能帮忙叫下吗?”年轻人乞求他。 “这……我上班要晚了。” “要不你打个车?县医院也不远。”又有人说。 林羌看过去的这一眼,正好听到这几句,却如未闻,拨开挡道的两人:“劳驾。” 顿时,现场七八人齐刷刷看向她。 林羌一边滑弄手机一边走到老妇人跟前。 年轻人慢腾腾站起来。 林羌很快抬起头,同时把包和手机塞给年轻人:“跟他们说癸北路三岔口往东十五米突发休克。”
年轻人后知后觉、慌里慌张看向手机,发现已经拨通了救护专线。 他恍忽了下,磕磕巴巴按照她说的转述。 “再麻烦你录个视频。”林羌说着话,熟练查体,再行拍、呼叫,无应答后,将侧躺的老妇人翻身,改为仰卧,解开她的扣子,跪立起来,双手交叉叠握,行胸外按压,再举起下颌,开放气道,最后行人工呼吸。 往复循环,分泌物挂满了老妇人的脖子和林羌衣襟、嘴边、手背。 十二月的风萧瑟刺骨,早八的鸣笛此起彼伏,过往行人稍作停步又离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林羌一直重复动作。 年轻人拿着手机录视频,肩膀和嘴唇抖个不停。 没几分钟,林羌已满头大汗,救护车终于赶到,医护人员速度将老妇人抬上救护车,进行AED除颤。 另一位随队医生看了林羌一眼,欲张嘴,林羌一脸惨白,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先跟他说:“腹主动脉瘤,这个病人,被阜定收诊时瘤体直径三厘米,因为,肾功能问题选择保守治疗,我怀疑她的休克,是瘤体破裂造成的。给心血管高主任打电话,跟他说腹主动脉瘤重建术,他会在急诊等你的。” 随队医生愣了一下,一个激灵:“好的!” 救护车鸣笛渐行渐远,林羌得空解开衬衫扣子,像被抽走力气般趺坐到花圃台阶。 周围人早散了,只剩那个怂怂的年轻人。 他在路边罚站,手已经放下来,视频录制还没有关。 林羌叫他:“手机。” 年轻人扭头迟缓,满脸痴傻态。 算了。 林羌看他这样也懒得再叫一遍,等他回过神再说吧。 他没愣太久,回神后把手机还给林羌,道谢:“谢谢你医生。”那老妇人跟他无关,他也是纯粹路人,但就是想感谢一下。 林羌播放视频,看了开头结尾,确定录了全程才跟他说:“我也谢谢你。”说完站起来,朝县医院走去。 回到医院,科室的曹荭拍拍她的肩膀:“老太太命真大,已经恢复自主意识,现在在做术前准备,也在通知家属了。 林羌还记得在阜定时这个妇人两个子女的嘴脸,感觉不会顺利。 曹荭以为她在担忧手术:“别太担心了,这手术我们这位主任擅长,还被请去隔壁医院做过一例。” “嗯。” 中午吃饭,林羌破天荒去了职工食堂。 近些天病房一直忙,人手不够,她就一直在岗,导致吃饭时间不定,顿顿外卖。 县医院的食堂一共三层,两层患者及家属用,一层医院职工用。 林羌把白大褂挂在门外的挂钩,进门后目的明确地点了两个素菜和一把煮花生,找了个旮旯,面朝墙坐了下来。 不多时,几个人落座她不远处的位置,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有一个男声说:“院里批了条,博士下礼拜开始坐诊了。” “真牛逼。”一个女声。 “她适应能力好快啊,刚两周就得心应手了。”又一个女声说。 “嗯。前几天副主任小课堂里对答如流,被副主任一顿猛夸,说什么思路清晰、理论扎实,提出的术法还切实有效。今天当街急救又立功。真不愧是博士。” “不过没考执业资格、没注册处方权就坐诊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你那是省级以上大院的规矩。咱们县级单位这边没这么讲究,等她明年考完执业证,在中级职称待两年就能升副高了。当然只有博士才有这待遇。” “屌。我听在三甲的师兄说他们科一个主治升副高卡了好多年。” “正常,三甲临床、科研都要抓,考核评定什么的,麻烦着呢,爬上副高得四十了。” “一个女人要到四十岁,事业才开始有回报……她到下边来真是明智之举,有职称又年轻还有时间结婚生孩子……” “我看她不像会结婚的。” “你这话应该跟院里那几个单身汉说,自从林医生入职,他们一个个的都开始春心骚动了,面色潮红,特别有那个二尖瓣面容,我建议是做个超声心动图。” “多损。” 林羌不想听,但他们嗓门太大了,还是被迫听完了。她没什么情绪,也没躲避,吃完饭端着餐盘在他们旁边走过,像是消声器,一下子吞没他们的声音。 他们相继面赤,头埋得很低,似乎不被看到脸,就能不被知道他们谁是谁。 “背后说人被抓包真尴尬啊妈的……”男声很小声。 “先别说了……” 中午休息时间短,要是忙上就没休息的时间。林羌买了杯咖啡,系上扣子进入大厅,还没走到电梯,外头传来一阵急救鸣笛。 下一秒,她就接到了急诊的电话。 只能先把咖啡放在咨询台,戴上口罩,脚底生风地跑向急诊厅。 她还以为早上的急救已经把今天的意外名额用掉了,到底还是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个谚语狠上了一课。 国道往南的一段封闭道路发生连环车祸,责任车当场爆炸,现场火势漫天,浓烟滚滚。 事故造成四人重伤,八人轻伤,现已全部送达医院。 急诊大厅一下涌入太多人,家属又没命地哭喊,登时乱作一团。 最后一辆救护车开到急诊厅门口,车门打开,保安卸下轮床,迅速推进大厅。 随队医生跟着担架给出血性休克的伤者胸外按压,已经做得脸周苍白、双臂颤抖,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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