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一把扯开他,一脚迈上担架,双腿跪在伤者身两侧,继续。 她身心都在伤者身上,丝毫没注意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院一区停车场就在综合大楼前方,一道声势滔天的排气音浪由远及近喧嚣而至。 车里下来一个嚼着泡泡糖的脏辫,环顾一周院内人。 靳凡个很高,又着一身黑,还穿短袖,背肌胸肌肱二头肌露着,就算周围乌泱泱都是人,也是十分醒目的。小脏辫迅速锁定了他,颠颠儿跑过去:“哥!” 靳凡收回盯着林羌的眼,转过身。 小脏辫朝急诊厅抬了抬下巴:“郭子现在怎么样了?” 靳凡没答,回到车上。 小脏辫随后,紧跟着上了车,这回不见了吊儿郎当:“啊?情况不太好吗?阳光呢?是阳光在帮他们办手续吧?” 封闭道路的连环车祸起因是,隔壁攀和县一伙非法飙车的人上门挑衅靳凡,被靳凡无视,觉得面子兜不住,遂打了车行几个小朋友的主意。 二十岁的二世祖正血气方刚,满脑子干架登基横扫四方,被人两句话戳了心窝肺管子,背着靳凡接了战书,飙车输了不干,发生冲突,大白天在那边生死时速,最终造成这幅惨况。 靳凡不惯着他们,但也得先给他们把屁股擦了再说是剁手指头,还是把两根脚筋挑了。 小脏辫一瞅靳凡脸色沉郁,不吭声了。 靳凡在这时说:“胡队和老陈到了吗?” 胡队是交通大队队长,老陈是他们车行投保的保险公司负责人。 小脏辫点头:“本来也是咱们玩儿的那条封闭道路出的事,不会有别的车经过,不用转移现场。接到你电话我就找他们俩了,现在两拨人还在检查现场,采集证据。” 交代完正事,小脏辫突然高声骂了句:“妈了个逼的最后责任认定出来要不是攀和那帮狗日的搞的事,我吃屎!伤的基本都是咱们的人!” 靳凡点了根烟,两根手指将火机打转,烟雾在眼前聚拢又消散,薄唇轻盈地吐出几字:“有什么关系。” 小脏辫闻言脚底一寒。 确实。 是不是那帮人的责任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没打算放过他们。 急诊厅内,全科各位医生不间断地展开紧急会诊,检查,诊断,快速制定手术方案做术前准备。 其中有一个伤者颅脑、心脏损伤严重,神外和心外两位老主任争执半天。倒不是县医院目前的条件不具备做这两场手术,是商量不定先开颅还是先开胸。 目前情况就是脑挫裂伤,双侧颅内出血,必须开颅,清理血肿。然后心脏游离壁破裂,必须修补裂口,解除心包压塞。 伤者已经心脏骤停过一次,留给他们讨论的时间不多,必须马上做出决策,最后全科医生一致通过“开颅、开胸一起做”的提议。 这在县级医院是难得面临的重大手术,但情况特殊,特事特办,院长动用权力允许了这场手术的展开。 也是因为伤者的情况已经耗不起转到上级医院要花费的时间了。 林羌也因为外科临床多年的经验,代替一位心内主治从旁协助。 顷刻,几身行走的刷手服进入手术室,护士熟练又快速地准备无菌手术工具,检查仪器,连接电源。 各位主刀医生刷手后由护士协助穿上手术服。 整场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手术结束后伤者被转入ICU观察。 林羌到咨询台拿回咖啡时,已经九点了。决定到综合楼到住院部中间的亭子休息一下再上去值班,看到美人靠上堆满饭盒,扭头往回走。 刚一转身,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长廊边。 哟。 这不是“黑社会”吗? 她朝他走过去,只知道端着咖啡的右手在疯狂地抖,没意识到自己一脚轻一脚重,血糖严重告急。 “你……”林羌刚说了一个字,脚下一别,一头扎到了他怀里,昏过去了。 被碰瓷的男人剑眉微蹙,被迫握住她的肩膀。 林羌醒来时在值班室的床上,值班的护士正在吃饭,见她醒了,给她倒了杯水:“你晕在了走廊的长椅上,秦医生把你抱到值班室的。先吃点面包吧。” 晕在了走廊长椅? 林羌捏了捏脖子,这“黑社会”心眼真有够小的,就把她放在长椅? “林医生你不是在减肥吧?你已经那么瘦了,我都能公主抱起你,可别减了,哪天一阵风都把你吹跑了。” 林羌喝了口水,说:“没有。”说完往外走。 刚出休息室,碰到外科的秦艋。 秦艋拎着外卖,细长条的订单长得可怖,几乎垂到地上。他看见林羌,睁大眼:“你醒啦?正好,我订的餐也到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林羌只停了数秒,等他话说完,继续朝前走:“我不饿,谢谢。” 她也不看他的反应,直线出了综合楼,想买杯咖啡熬这一宿,进入夜间咖啡角却点了热牛奶和牛角包,谨防再晕。她讨厌被人抱来抱去。 十一点街上没人了,医院的窗户却无一熄灭。 她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落定在路边的一辆超级跑车上。 靳凡刚打完一个电话,副驾驶车门从外打开,林羌坐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把她轰下去,她已经用她那张低血糖的白脸面向他,唇角微勾:“你不关车门是在等我来吗?” 沉默。 靳凡说实话:“女孩子要点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林羌问完,笑得更深:“你跟我叫什么?” 女孩子。 好笑。 林羌上一次听到别人用女孩子这词称呼她,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靳凡无一丝窘态,似乎女人和女孩子在他眼里只有同一种类别,怎么称呼纯看哪一个词溜到嘴边而已,不想跟她纠缠,“自觉点滚下去。” 林羌恍若未闻,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他:“你把我放到长椅,我还没感谢你。” “认错人了。” 林羌突然靠近,面部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肌,深吸一口他的气味:“认不错,就是这个味道,特好闻。”说完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你抱我了吧?我身上都沾到了。” 靳凡上回没逮住她,她这回送上门来,叫他立即下车,换到副驾粗鲁地拽她出来。那牛奶和牛角包甩出去,啪的摔在地上,奶洒了,顺着路面坡度流进下水道,牛角包化身一个个轱辘,滚到了道牙石。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比上回更用力了:“你怎么跟姓靳的做买卖随你的便,但给我打消你那点馊主意,再离我远点,要不然我让你有得挣没得花。” 林羌头还晕着,他这么使劲攥她,她手疼,脸更白、身更晃了:“我疼……” 不说还好,一说靳凡更使劲儿了。 林羌就哭了。 靳凡没想到她会哭,有一秒茫然,手不知不觉放松了。 林羌肩膀抽动两下,仰起头,眼睫毛湿润:“出车祸的不是你车行的人吗?我从中午抢救到刚才,饭都没吃一口,胃疼头也晕。我想着上回我说话太难听了,也认识到挣你们家这个钱有点不人道了,已经退款了,更没想掺和你的事,你有必要老看贼似的看我吗?” 靳凡没见过这场面,高大身躯仿佛被钉在了那块地砖。 “你要因为我摸你裤裆耿耿于怀,我他妈让你摸回来行不行啊?”林羌哭得不狼狈,还是很克制,但语气太委屈,听得人心发紧:“以后你爱死不死,咱俩就当萍水之缘,从没认识过!” 林羌骂完,转身跑回医院,身形不停地晃,随时会摔倒似的,但她没停,似乎不怕。 靳凡一点都不想看她,但还是目送她跑进了综合大楼。许久,收回眼来,瞥见打翻的牛奶和牛角包,突然烦得要死。 林羌迈进大厅就停下来了,从兜里掏出一片纸巾,平静无波地擦掉眼角那点湿润,面无表情地扔进垃圾桶。 好久不哭,差点没挤出来。 回到值班室没多久,保安科打来电话,说有她的外卖。 她下楼后,一眼看到黑黢黢空荡荡的咨询台上的牛皮纸袋。这是医院门口咖啡角家的包装袋。走过去,拿起来,里边装着一杯牛奶和一盒牛角包。
呵。
第四章 靳凡回到车行,一脚踹开大门,巨大声响把喝酒打牌吃串的七八人吓了一激灵,扑腾扑腾全挺起来了,站到一堆,瞪着大眼等大哥训话。 但没等到,只看到靳凡沉着脸脱了短袖,扔进了油漆垃圾桶。劲儿太大,把铁质的垃圾桶打得陀螺般转圈。 快到楼上他那间车库的时候,传来一声:“仲川呢?” 楼下的人扯着脖子回答靳凡:“川哥接女朋友去了。” 靳凡进了门,几个小人儿挤眉弄眼了一阵,外号蒜头的大鼻子小伙悄声说:“老大最近情绪不小。” 外号叫脱索的人说:“兆安路撞车那事儿虽说不大,但糟心啊,脾气多好也得炸,何况咱哥本来也不沾和颜悦色那词。” “哥说怎么弄那事没有啊?” “没有。” 嘻嘻哈哈几句别的,蒜头又绕回来:“川哥说,老大以前性格特好,虽然也不热情不爱笑,但平和,比这暴徒样好太多了。” 仲川是靳凡鹊巢鸠居时带来的跟班,比靳凡会哄人,他们挨靳凡骂都是去找仲川疗伤。 “你是不是听反了?”留着公主切发型的女孩质疑。 …… 楼下瞎聊着,楼上靳凡进门奔桌,把椅子拉开身位,坐下。桌上一台旧笔记本还开着,界面是一份简历,林羌二字赫然在目。 他啪地一声合上电脑,细长的手指覆盖在金属外壳大半天。 他不喜欢开灯,今晚又没月亮,电脑屏幕那一点光也被他熄了,黑暗中呼吸声尤其大。 电话响得不是时候,但在想象之中。 他把身子往后靠,脚跷到桌上,缓慢地闭眼,接通。 “最近好吗?”对面传来虚伪的话。 靳凡慵懒从容:“托你的福,我这个下九流都有私人医生了。” “靳凡,你这个病不可逆但能控制,从最初检查到现在早战胜理论上的五年生存率了。只要我们调理好,让你心功能……” “戈彦,别套近乎。”靳凡也叫她。 女人停顿片刻:“儿子,我所做都是为了你。” “叫谁呢?谁是你儿子?前监察委员会主任。” “别说前!你西南的资源能让我们起死回生,从前的辉煌都是可以找回来的。只要你跟妈一条心,妈仅剩的这些人脉,都可以给你。” 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出来多久又躁动了。靳凡搔弄耳朵:“要不是你那些崽子没一个能用的,你能对我这么有耐心?” “靳……” “别说那么洋气,这逼话你自己都不信。男人一茬一茬陪,孩子一个一个生,一辈子上位,现在踩空了,摔下来了,要过狗都嫌的日子了,钱也要烧没了,可不得把唯一能用的这枚棋子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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